“如果是犧牲你們兩個人換來的完整, 我寧願不要！”
一語出，凌與音皆驚。
三人這一番動作驚動了墨龑與伊楚兩人，飛身趕來見到的便是一片狼藉的劍爐室。爐火早已熄滅, 屋內昏暗, 唯有藉着星光才能看清三人各異的表情。
天魔凌看了看目光堅定的小樂, 沉默片刻, 道：“我們別無選擇, 除非你不想救出嵐帝。”
小樂搖頭，“我很清醒，剝奪他人自由這種損人利己的事情我做不出來。路並非只有眼前的一條, 一定還有其他辦法，再困難我也要試試。”
“即使是無盡漫長的過程？”天魔音揚眉。
“是。”
三人靜靜地互望, 都在彼此眼中看見了某種堅持。小樂不會允許自己破壞凌與音的幸福, 而凌與音, 亦不會罔顧使命，即使再掙扎、不甘, 他們最終還是會選擇與小樂站在同一條戰線。
要劍靈自由又要力量完整，一定能找到折中的方法，一瞬間，三人同心。
“究竟怎麼了？”伊楚走過去點燃油燈，見三人恢復如常便開口問道。
小樂笑了笑, “沒什麼, 只不過是我作出了一個決定。既然一切都說開了, 不如大家坐下來探討一下。”
屋外是冷風暗夜, 屋內一燈如豆, 將衆人的身影映在窗上，若隱若現。
落座之後, 小樂首先開口道：“凌、音，我一直把你們當作朋友，不管劍靈什麼的，我絕對不想奪走你們的自由。但是，我也想救出父母，要如何恢復天魔劍的威力，我想聽聽大家的想法。”
凌與音對視了一眼，天魔凌道：“我們所知道的方法，只有一種禁錮，除此之外並沒有聽過其他方法，歷代的主人也沒有過這種先例。”
墨龑敲了敲桌子，道：“這還不好辦，你們先回歸劍身，然後再放出來，之前嵐帝不也這樣做過？”
天魔音苦笑，“禁錮之術哪裡有那麼簡單。你可知道，嵐帝之所以能放我們出來是因爲禁錮的法力在漫長的歲月裡慢慢減弱，天時地利人和的那一日，根本不是萬年可以計算的。”
伊楚心中一動，“有沒有一種方法，可以讓天魔劍暫時恢復威力，哪怕只有一刻鐘也行。”
“這倒不曾想過……”天魔凌喃喃道。
幾人討論了一番，最終也沒有想到折中的方法，天魔凌與天魔音雖然沒說出來，但是小樂明瞭他們掩飾在平靜外表下的壓力。
小樂並不氣餒，或許他不夠堅強，但是他絕對夠執着。所以，下定了決心便絕對不會放棄。
第二天一早，小修依然未歸，派人送來的消息說要爲九方守夜三日。他是九方唯一的親人，雖然死者是不是九方狂華還未可知，但小樂也沒有說破，畢竟在得到證據之前，一切都是假設。
送走了琪家的信使，門外又有一小童送信，言道有信交於方公子。小樂心中暗奇，他在林波除了琪家再無舊識，怎麼會有人單獨送信給他？
“是誰送來的？”墨龑探過頭來，看見信封上落款寫着龍飛鳳舞的兩個字：“紅塵。”
“這是誰？怎麼聽起來像是風塵女子的名字？”墨龑奇道。
“噗——”半口茶水沒嚥下，伊楚徹底噴了。
墨龑不明所以，小樂卻不會不懂。信封上的字體他從小看到大，更別說那兩個字了，接到信當下心中一驚，連忙問那小童：“這是誰讓你送來的？”
那小童歪着頭道：“昨夜一個紅頭髮的漂亮哥哥交我的，不過他早就走了。”
小樂抓着信，激動又失望。紅頭髮的那人絕對是乾爹，信是義父寫的，這兩人自從天魔殿一別之後就再無音訊，讓小樂很惦記。雖然以他們的身手魔界少有敵手，可是連見一面都不肯，實在讓人心中失望。
“這個時候送信給你一定是有事，他們不出現也一定有原因。”伊楚走過來安慰道，“看看說了些什麼。”
小樂恍如猛醒，連忙打開信封，裡面只有一張靈符，在接觸到小樂的手指瞬間，言靈術啓動，一道白色的身影緩緩地凝成影像。
“小樂，最近好麼?”幻影溫柔地一笑，卻是小樂的義父紅蓮。
小樂眨了眨眼睛想撲過去，可惜知道是幻影，便不滿地哼了聲。
只聽紅蓮又道：“不肖子，你這是什麼態度？”
小樂一臉黑線，又哼了一聲，“有完沒完。”就差撲上去亂咬一通了。紅蓮彷彿早已料到他的反應一般，數落道：“看吧看吧，只是這樣就急了，你還是這麼暴躁。”
旁邊伊楚噗哧地笑起來，連墨龑也是一副看好戲的樣子，小樂有點掛不住了，狠狠地瞪了兩人一眼，餘光瞥見凌與音表情一滯。
“他是……？”天魔凌問道。
“我義父。”剛一說完，他忽地想起紅蓮曾經說過他幾世之前是魔界中人，心中瞬間瞭然，凌與音應該認得他。
無暇多說，紅蓮便收起了玩笑的態度，正言道：“玩笑開過，現在來說正事吧。”
“小樂，你一個人在魔界奮鬥至今，我和塵兒雖然不曾陪着你，但一直都在關注着事情的發展。你是個好孩子，堅強、善良，我們和你的父母都知道，所以放心地讓你去闖蕩。就按照你所希望的方式改變魔界吧，我們會在天魔殿守着你的父母，等到你重新歸來。”
小樂心中一酸，眼底溼潤，但是沒有涌上淚水。
紅蓮繼續道：“你已得到天魔劍，但是劍靈不在，必定會有些挫折。其實劍靈融合並不難，只是以你的善良想必不肯選擇那條路，我知道一些關於天魔劍的事，或許會對你有所幫助。”
聽他說起天魔劍的事情，幾人都格外注意起來。只聽紅蓮道：“其實這是一個很短的故事，但是很久遠，久遠到連劍靈本身都不記得了。”
天魔凌與天魔音聞言面面相覷。
“如果我記得不錯的話，天魔劍的劍柄上有兩顆琉璃珠。”
小樂仔細一看，果然在劍柄的兩側鑲嵌着一金一藍兩顆珠子，大小如拇指，裡面彷彿有流水一般盈盈波動。
“這兩顆琉璃合稱水火雙龍珠，可以糅合在一起亦可以分成兩種截然不同的屬性，據說，是魔界獨一無二的雙生琉璃。在很久以前，天魔尊鑄造此劍，並親手將劍靈封印於劍中，天魔劍靈真身的來歷已經說不清楚，唯一可確定的就是與這對水火雙龍珠有關。”
“啊——”墨龑驚呼，似乎想到了什麼。幾人同時看向他，小樂道：“怎麼了？”
“劍靈的真身！”墨龑指着天魔劍道，“劍靈竟然也會有真身？”
小樂的腦海中似乎有某種想法，卻又找不到頭緒，這時紅蓮繼續開口：“禁錮的過程很艱辛，最後雖然劍靈重生，但是將過往全部都忘記了，所以關於劍靈真身的秘密幾乎已沒有人知道。歷代魔帝都會口口相傳這個似是而非的故事，直到夜嵐繼位，他由傳說的片斷及琉璃珠的屬性察覺到了一個事實，那就是，水火雙龍珠，擁有魔的屬性。”
“什麼？”凌與音同時驚訝，彷彿記憶深處有某些東西被喚醒，可是又想不起來。
紅蓮的幻影忽地眨眼笑道：“是不是覺得這個故事對你毫無用處？其實，我想說的是結果。”小樂氣得咬牙切齒。
“知道麼，歷代魔帝除了將這個故事傳下來之外，還有一句話：天魔劍又名天魔獸。根據種種跡象我猜測水火雙龍珠其實是魔獸的眼睛所化成，而劍的真身則是魔界靈獸。”
這個驚人的結論一時間讓所有人都呆了，小樂怔怔地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劍，又看了看同樣呆愣的凌與音，不知如何是好。
幻影波動了一下，然後開始慢慢變虛，小樂向前走了一步，紅蓮道：“估計當年天魔尊所用的禁錮手法相當極端，以血肉鑄劍因此將劍靈真身盡毀，所以無從考證。我所知道的就是這些，真假不可知，至於如何抉擇還在於你自己，劍靈也好，魔獸也罷，只要你是用心去換，沒有什麼是做不到的。”
小樂感慨萬千，伸出手去碰觸那即將消失的幻影，握住，又展開。靈符化成飛灰，只剩下話語迴盪在耳邊：“做你想做的事情吧，任何時候，我們都會站在你身邊。”
心有些亂，小樂有點弄不清楚紅蓮爲何要講這些事情，對於現在的狀況又有什麼益處？
“天魔劍又名天魔獸……”伊楚喃喃道，“若不想讓凌和音失去自由就不能使用最初禁錮的法術，除此之外還有什麼方法有效？”
此時天魔凌與天魔音兩人徑自沉浸在紅蓮話語所帶來的震撼之中，即使經歷了漫長的歲月，也還是有他們不知道以及忘記的事情，比如成爲劍靈之前的自己，比如成爲劍靈的初衷。
天魔獸啊……
凌與音紛紛看向天魔劍柄上的琉璃珠，那又曾經是誰的眼睛？劍靈註定是劍靈，即使毀滅無數次重生無數次，曾經屬於他們身體的部分也會永遠跟隨着天魔劍。金色的火、藍色的冰，執着又平靜，經過了漫長的時光，這雙眼睛依然有着當初飛蛾撲火甘願赴死時的堅持與冷靜。
一瞬間，兩人忽地有了一種了悟。或許不記得曾經，但是他們能懂，那對琉璃眼的主人在死前剎那時的心情。不曾後悔，也不會後悔，他們，是他重生的劍靈。
“我想，或許有一種完全不同的方法，讓我們可以自由地活着。”天魔音笑了，湛藍色的眼睛清澈無波，將所有的情緒拋到九霄雲外。
是什麼方法？小樂的腦子開始飛快地運轉，如果不以劍靈的標準來看待兩人的話，換一種方式會不會更容易？
“你忘了麼……”天魔凌也笑了，金瞳溫柔如東昇的旭日，不見半分陰霾。“天魔劍的真身，是天魔獸啊。”
“魔獸——”小樂渾身一震，頓時豁然開朗。是的，天魔劍不是冰冷的兵器，而是活生生的存在，無論他們現在如何，他們的曾經都是魔獸。不禁錮他的靈魂，但是可以與之定下契約，這就是魔獸所擁有的特性。
這個想法猛地跳入腦海，小樂臉上露出驚喜的表情，撫掌道：“我怎麼忘了契約！”
伊楚與墨龑同時微笑，爲事情的峰迴路轉感到欣慰。小樂轉頭看了看凌與音，輕聲問道：“與我定下契約，你們願意麼？”
兩人長身而立，手腕一翻冰火雙劍驟然出現，劍氣撲面而來，掃過小樂鬢角的髮絲，猶如烈陽冬雪交錯而至。“那麼，便來證明你的實力吧。”天魔音大笑，語畢兩柄青鋒瞬間已到小樂近前。
小樂沒有拔劍，反而以天魔冥焰劃出劍氣抵擋，三個人三種不同的劍氣在空中相遇，空氣捲起紛亂的氣流四處衝撞。這不是一場以命相博的拼殺，也不是示意性的較量，但是小樂必須全力以赴，以證明自己有能力成爲對方的主人並履行契約。
伊楚與墨龑在一旁看着，因爲知道三人的認真，所以誰都不想打擾。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凌與音已經接受了小樂這個主人，但是與普通魔獸不同，要與他們定下契約必須要付出對等的代價，契約的長久與代價要視小樂的能力而定，此刻痛快淋漓地打一場則是最好的方法。
三人從屋內一直戰到屋外，魔氣消長之間你來我往，天魔凌與天魔音配合得天衣無縫，小樂以一對二雖有吃力但也未落下風。彷彿是被引出了靈魂深處的渴望，小樂目光明亮，越鬥就越興奮，動作也越發地如行雲流水，凌與音二人心中不由得驚訝。
鬥到三人氣息微亂，天魔凌喝道：“結印！”與此同時兩人雙劍合併巨大的氣流霎時形成，冰與火的漩渦夾雜着猛烈的魔氣直奔小樂。
小樂心中清明，收起劍氣雙手結印，迎着漩渦氣流道：“願以吾命爲誓完成契約！”
轟然的碰撞之後，煙幕消散。天魔劍上的琉璃雙珠瞬間化成一金一藍兩道水光，在凌與音怔然的目光中嵌入兩人的額頭，隨即兩人漸漸虛化徹底融入天魔劍，契約完成。
感覺到天魔劍散發着強大的魔氣，小樂握住劍柄一時間心情激動。
“成了！”伊楚走上起來。
小樂點了點頭，試着劍尖再抖，喚道：“凌、音！”
金色火焰與藍色冰焰同時噴出，在三人面前化成天魔凌與天魔音的身影，與之前一樣毫無損傷，除了額頭多了一顆代表着兩人身份的琉璃。
見兩人無恙，小樂鬆了口氣，看了看自己的劍，又看了看兩人，心中有說不出的感慨。他沒有奪走凌和音的自由，換一個角度來說其實是一種解脫。或許，這契約的達成並非約束了兩人，而是，把劍的自由真真正正地還給了他們……
天魔音摸了模自己的額頭，目光閃爍地看着小樂，忍不住問道：“爲什麼？契約的代價可以是任何東西，爲什麼要拿自己的命做賭注？”
小樂笑了笑，解釋道：“契約的代價是對等的，你們賭了自己的人生，而我把命壓給你們，若連這點平等都沒有，又何來信任。”
兩人動容，雙雙單膝跪地一拜，道：“主人，契約既成，我二人誓死效忠。”收起天魔劍，小樂將兩人扶起，三人相視而笑盡在不言中。
這一刻起，天魔劍不再是小樂手中的兵器，而契約的性質也將天魔凌與天魔音也由原來的附屬品變成了盟友關係。至此，天魔劍完成了一次徹徹底底的涅磐，一切障礙均已掃除，小樂重返非魔城之日已近在眼前。伴隨着天邊最後一抹黑暗被光明帶走，所有人的命運將面臨最後的抉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