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誠郡王君打小管得嚴,所以不論李羲農怎麼失魂落魄,也不敢在外頭待得太久便回了家。
李羲農早早地就封了世女,也就是要承繼誠郡王爵的人,府裡上下自然無人敢輕看她,一路上但凡瞧見她的人都紛紛行禮,略倚仗着自己有些身份的還跟過來湊趣幾句。其中便有人道:“世女回來得正巧,孫家郎君來了呢。”
李羲農聞言先是一怔,隨即便忍不住眉頭一鬆,“雅茗叔來了?”
這孫家郎君也姓盧,乃是誠郡王君的堂弟。據誠郡王君說,出嫁前他就與這個堂弟好,出嫁之後因不好時時往孃家跑,堂兄弟兩個反而來往得更頻密些。孫盧氏與誠郡王君好,待他的孩子自然就不會壞,因此從李羲農開始的二女一子都十分喜歡他。所以她一聽孫盧氏來了,立時便加快腳步朝她父君的院子走去。
李羲農到底年輕,因今日聽了幾句話大受打擊,所以心裡還是有點渴慕來自親人的撫慰。她本來就想與父君說話,此時聽到素來疼她的堂叔來了,愈發按捺不住,只是在她快要踏進盧氏屋子的時候,裡頭突然傳來的一聲低喝。
“你哭什麼!”
李羲農下意識地腳下一頓。
這是她父君的聲音。
而她長那麼大,從來沒聽到過她父君發這麼大的脾氣。因此李羲農一時都不敢出聲,也不敢隨隨便便地進去,便停在了門外。
“不過是一個小子,你心疼的什麼?”又是她父君的聲音,“我再買幾個賠給你就是了。”
“我哪裡是心疼那個!”隨後的聲音裡帶着明顯的哭音,“小廝出門的時候兩個,回去卻只剩一個,另一個留着別人家裡做通房!我難道是帶着伎子出門的鴇父麼?”那聲音略一頓,悽然道:“我沒臉見人了……”
李羲農心裡“咯噔”一下。
難道……
她偷偷湊近過去,貼着門邊朝裡看。
她父君立在榻邊,臉色陰沉,而坐在桌邊的正是孫盧氏,卻哭得雙眼通紅。
這堂兄弟兩個面容像,脾氣也像。孫盧氏掉眼淚,李羲農這輩子還是第一回見,頓時就相信了孫盧氏的話。
畢竟,朝旁人的小廝下手,她那個母親真不是沒做過。
李羲農不由得想到伴了她十年的青籬。
想到他被人辱了清白,想到他懷上不想生的孩子,還因爲這個孩子被活活打死,心中的酸澀就不由得濃烈起來。
她因貼得門太近,身體只一晃動便被裡頭察覺,“誰在外面!”誠郡王君正在氣頭上,語氣自然好不到哪裡去。
李羲農搖搖晃晃地走進去,滿臉悽楚地看着她父親,“父君……”
孫盧氏起先因爲李羲農進來一驚,怕被她看見滿面淚痕便轉過身去,待聽得她聲音發顫又回過頭來。他打小疼愛李羲農,見她如此表情頓時唬得也忘記哭了,連忙站起來,“羲農你怎麼了,可是在外頭有人欺負你?說出來,你父君和我都替你做主!”
“父君,青籬懷的,不是我的孩子……”李羲農嘴脣顫抖,“是母親的……”
“什麼?”孫盧氏低呼一聲,不敢置信地猛然扭頭去看誠郡王君。
他看着李羲農長大,不僅知道她身邊得用的人叫什麼名字,也知道前頭那段公案。
剛纔只是面色陰沉的盧氏,這回鐵青着一張臉。他重重一拍桌子,“李鵠,你欺人太甚!”
“哥!”起先還在哭訴的孫盧氏見誠郡王君大怒,倒是忍不住擔心起來,他連忙從李羲農身側走到盧氏身邊,扶着他的胳膊說,“你小聲點。”他見盧氏鐵青着臉不說話,便揚聲喝道:“來人,去外頭守着,不許人進來。”然後,他又對李羲農說:“剛纔那話對着你父君說也就算了,出去千萬別告訴任何人。”
“別告訴任何人?”誠郡王君鐵青着臉,幾乎一字一頓,“這安陽城裡誰不知道她李鵠殿下私德敗壞?”
“哥!”孫盧氏急了,“孝期行淫到底只是誠郡王的事,要是知道她都敢把手朝羲農的屋裡伸了,誰還敢嫁進來,誰還敢跟小茹提親?”
雖說嫁給李羲農的正君身份尊貴,與那些可以發賣的小廝乃是雲泥之別,可人家正君不得帶小廝進來?填了給妻主倒不算什麼,給岳母受用算怎麼回事?傳揚出去,一家子不用做人了。
盧氏起先在氣頭上,此時被堂弟這麼一說也反應過來。他到底掌了郡王府十幾年,制怒的功夫到底不差。只是雖然面色平淡下去了,眼眸裡卻還是陰雲密佈雷雲翻滾。他冷颼颼地瞟了孫盧氏一眼,“你現在怎麼不哭了?”
孫盧氏一陣尷尬,“我這不是……”他又想起些什麼,猛擡頭,“哥,你小時候就脾氣倔,都敢跟祖母頂嘴。但現在不同家裡,你就算做了郡王君十幾年,到底不是真姓李的……”
“羲農,”孫盧氏絮叨半天,卻見誠郡王君只是溫軟下聲音朝女兒說,“你今天也累了,先回去換身衣裳,晚上再過來陪我吃飯。”
李羲農唯唯而去。
孫盧氏顯然比李羲農更瞭解她父親,見他遣走女兒,更爲擔心,“哥,你想幹什麼?”
“幹什麼?”盧氏冷笑一聲,眼眸中一片冰霜之色,“她要怎麼樣不是我管得了的,但是羲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