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胖胖的笑臉上,佈滿了大大小小的凍瘡,將清晰的眉眼變得輪廓模糊,醜陋不堪,乾澀的雙脣上到處都是的裂口,隨着滾燙的呼吸,裂口處不斷滲出猩紅色的血絲,但是很快,血絲就被體溫燒乾,再度變成暗黑色的血痂貼在裂口兩側,將裂口變得更深,更硬,更加觸目驚心,
游擊隊副大隊長呂風從地上抓起一把雪,用掌心處的肌肉慢慢融化成水,慢慢滴進張鬆齡的嘴裡,這是最簡便的補水方式,沒有時間再生火將水燒開了,也沒有時間停下來熬藥,鬼子兵的汽車轟鳴聲已經越來越清晰,隨時都可能出現在大夥身後,全憑着嫺熟的騎術和對地形的熟悉,大夥才勉強沒有被汽車追上,然而戰馬的畢竟是血肉之軀,無論如何也不能跟鋼鐵製造的怪物比拼耐力,每當大夥停下來讓筋疲力竭的牲口休息時,冷酷的汽車轟鳴聲就再度陰魂不散地纏上來,在大夥的耳朵裡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清晰
不止是一輛汽車,小鬼子的指揮官非常果斷,沒有分出任何兵馬去追殺周黑碳,而是把全部賭注都壓在了游擊隊這邊,整整一個下午,趙天龍帶領大夥儘量繞着丘陵、樹林等可以遮擋視線的障礙物走,甚至不惜故意繞路,圍着幾座小山畫了個巨大的“8”字,但是,事實證明,他的這些手段根本起不到任何效果,鬼子即便被地面上的馬蹄的痕跡繞糊塗了一次,發現上當受騙之後,也能憑着先進的運輸工具,很快就把失去的時間再度追回來,相反,大夥這邊,隨着時間的流逝,人和馬的體力,都已經瀕臨了崩潰的邊緣,
當馬達聲再度於大夥耳邊響起之後,老游擊隊員韓林帶住了坐騎,“我留下來阻擋他們一陣,你們抓緊時間向北走,天黑之前,必須進入到沙漠地帶,否則,即便不被小鬼子追上,這種鬼天氣裡,咱們半夜不敢生火,也得活活被凍死,”
幾個身上帶着輕傷的游擊隊員互相看了看,也陸續拉緊了坐騎的繮繩,跑在隊伍最前方替大夥領路的趙天龍聽到背後的動靜不對,猛地一扯黃膘馬的
龍魂劍聖
繮繩,轉身兜了回來,“怎麼不走了,你們,趕緊跟上,馬上就到大潢水了,”
“必須有人留下來打阻擊,”副大隊長呂風看了看他,聲音裡充滿了疲憊與無奈,
“那也是我留下,你帶着他們繼續走,我的馬快,地形也熟,萬一找到機會,還可能把小鬼子引到別的地方去,”趙天龍立刻豎起眼睛,大聲提議,
“正因爲你路熟,所以纔是我們幾個留下來打阻擊,”平素一直對趙天龍敬重有加的老游擊隊員韓林搖搖頭,大聲插嘴,“別爭了,鬼子馬上就追過來了,趕緊帶着大夥走,”
“大隊長還沒說話呢,你有什麼資格向老子發號施令,,”趙天龍大怒,指着韓林的鼻子厲聲質問,
“龍哥,江湖上是什麼規矩,你應該比我懂,”韓林又笑了笑,伸手推開趙天龍的食指,
“江湖規矩,狗屁,老子,老子纔不跟你講,講什麼”趙天龍扭頭看了一眼被游擊隊員們輪流抱在懷裡趕路的張鬆齡,聲音越來越低,
敵我雙方實力相差懸殊的情況下,留下來爲大夥創造脫身機會的,向來是馬賊隊伍中實力最弱者,這是草綠林道上的傳統,也是他們上千年來在跟官府周旋過程中,總結出來的生存經驗,身體強健,騎術優良的人更容易擺脫追兵,傷員和體弱多病者即便多跑出一段路程,依舊容易被敵人追上,白白浪費掉一次生存機會,
正是因爲懂得江湖規矩,在今天中午周黑碳希望獨立營和游擊隊分頭逃命時,趙天龍才沒有出面抗議,雖然他當時心裡頭很清楚,周黑碳恐怕是打起了將游擊隊當包袱給甩掉的主意,然而如果此刻按照江湖規矩,最應該被留下來的是張鬆齡張小胖子,別的游擊隊員雖然受了傷,卻依舊可以單獨騎馬跟上隊伍,而張小胖子,被燒得連眼睛都睜不開了,爲了帶上他一個,至少得再拖累上兩名同伴,
“他是讀書人,不能死在我們前頭,”彷彿猜到了趙天龍在顧忌着什麼,老游擊隊員韓林也看了一眼昏迷不醒張鬆齡,快速補充,
“這年頭,像他這樣有良心的讀書人已經不多了,”另外一名游擊隊員從貼身的
重生之傻女謀略
衣服口袋裡掏出半塊兒帶着體溫的牛肉乾,仔細塞進張鬆齡的上衣口袋裡,
第三名游擊隊員拿走了張鬆齡的步槍子彈袋,順手卻將自己的坐騎牽了過來,“我用這個跟他換,省得這小子醒來之後說我佔他便宜,”
第四名決定留下來打阻擊游擊隊員也走上前,從張鬆齡的腰間解下一把盒子炮,“龍哥,別爭了,小胖子就交給你了,無論誰死,他都不能死,如果他也死了,今後就不會有人記得咱們都幹了什麼了,”
“我,我”趙天龍嘴脣抽搐着,再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平心而論,他以前雖然待大夥和和氣氣,真正能瞧在眼睛裡頭的,整個游擊隊中卻超不過三個,但是今天,他卻突然發現,這些人平素很不起眼的人,其實一點兒都不比自己矮小,他們都應該是他的好兄弟,他們早就是他的好兄弟,
默默地解開黃膘馬背上的行囊,他把在五原城內新得到的兩把長苗盒子連同所有子彈,都分給了主動留下來打阻擊的弟兄,然後雙手在胸前併攏,恭恭敬敬地向大夥做了個揖,撥轉坐騎,轉身繼續向北馳奔,
副大隊長呂風帶着另外四名隊員,輪番抱着張鬆齡緊隨其後,誰也沒再多說一個字,誰也沒有婆婆媽媽的回頭張望,唯恐一回頭,就再也下不了決心離開,
他們不斷磕打馬鐙,拼命壓榨坐騎的體力向遠方逃遁,雙耳卻始終豎立着,不放過任何從身後傳來的動靜,一刻鐘之後,汽車的馬達聲突然停頓,射擊聲和手榴彈爆炸聲轟然而起,伴着射擊聲與手榴彈的節奏,則是一首趙天龍聽起來非常熟悉的草原長調,雄渾質樸,婉轉蒼涼,
“天空爲什麼是藍的,因爲天上有太陽和星星,”
“大地爲什麼是綠的,因爲大地上站着男人,”
“大河爲什麼不會乾涸,因爲河牀下面有萬千泉眼,”
“哥哥我爲什麼拿起的弓箭啊,因爲身後就是孩子和你!”
劇烈的射擊聲和手榴彈爆炸聲再劇烈,也無法將那蒼涼的歌聲打斷,它持續着,跳躍着,在遼闊的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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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上反覆迴盪,迴盪,連綿不絕,生生不息,曾經有一個瞬間,大夥甚至以爲它將要永久地持續下去,持續下去,然而,就在大夥在心裡默默地替袍澤們吶喊助威的時候,所有聲音嘎然而止,
“別回頭,注意腳下,馬上就要過大潢水了,小心冰窟窿,”趙天龍啞着嗓子,低聲提醒,將頭貼在黃膘馬的脖頸子處,第一個走上大潢水那比夏天時已經變狹窄了足足三分之二河道,
落滿積雪的冰面又硬又滑,黃膘馬費勁了全身力氣才勉強站穩,全身肌肉不斷哆嗦着,戰戰兢兢邁出前蹄,隨即,又猛地打了個趔趄,悲鳴着不願意繼續前進,
“廢物,再不走,你怎麼對不起老楊他們,”趙天龍第一次對自己的坐騎發了火,跳下馬鞍,把繮繩挎在肩膀上,拼命向前拉,可憐的黃膘馬被扯得嘴角冒血,悲鳴着,踉蹌着,三步一滑,兩步一晃地,被拖着繼續向前緩緩移動,
“把小張綁在馬鞍子上,其他人都下來拉繮繩,”副大隊長呂風當機立斷,帶領所有清醒着的游擊隊員跳下馬鞍,牽着坐騎走上冰面,戰馬不斷摔倒,將走在前方的主人也拖得一個跟頭接一個跟頭,在連續摔了數十個跟頭並付出了一匹馬的前腿之後,大夥終於穿過了河道,再回頭,鬼子的汽車已經出現了身後的雪原上,
“快走,冰面太滑,汽車沒那麼容易過,”副大隊長大喝一聲,催促所有人跳上坐騎,
趙天龍給了那匹摔斷腿的戰馬一槍,然後用大刀砍下兩條馬後腿,與大周兩個一人扛着一條,跟在了隊伍的最後,汽車上的鬼子很快就發現了他們,一邊興高采烈的歡呼,一邊用架在車頂上的輕機槍掃射,子彈打得二人周圍雪沫飛濺,卻因爲距離太遠,沒造成任何實質性傷害,
“撿起便宜來還沒完了你,”趙天龍被激得心頭火起,將馬腿丟給大周,掏出兩顆手雷來,轉頭迎向鬼子,在河對岸一連串興奮的狼嚎鬼叫中,將手雷丟在了冰面上,
“轟,轟”九七式手雷接連炸開,將冰面炸出兩個兩個巨大的黑窟窿,無數冬眠的野魚隨着冰水飛了起來,然後又迅速落在河道上,凍成一個個大大小小的冰疙瘩,被
驛唐
天邊夕陽一照,流光溢彩,七色紛呈,
趙天龍衝着對岸的鬼子兵撇撇嘴,奮力撥轉馬頭,身背後,留下一串豪邁的歌聲,鬼子兵們剛剛聽過一次,沒聽太懂,卻永遠無法忘記那蒼涼的旋律,
“天空爲什麼是藍的,因爲天上有太陽和星星,”
“大地爲什麼是綠的,因爲大地上站着男人,”
“大河爲什麼不會乾涸,因爲河牀下面有萬千泉眼,”
“哥哥我爲什麼拿起的弓箭啊,因爲身後就是孩子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