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王管家這樣問話,蘇玉卿沉默下來。她轉眸看向躺在牀上沉睡的父親,鳳眸中有寒涼的冰霜緩緩浮動,無法讓人透過那層冰封的涼意,看透她的真心。
蘇玉笙上前兩步,一對亮閃閃的眸子緊緊看着蘇玉卿,溫聲道:“姐,父親自從您走後,每日裡鬱鬱寡歡,聽說您……他一下子彷彿老了十歲,原本就不壯實的身子再經不住打擊。我聽王管家說,他在昏迷之中還在不停的喚着您的名字。姐,縱然父親有千般不對,那也只是對咱們自家人,他這一生在朝堂之上忠心耿耿,在百姓心中公正廉潔,他無愧於國,無愧於民,他……他就是這樣的人啊!”
蘇玉卿冷笑一聲,盯着蘇玉笙道:“是啊,他忠心耿耿無愧於國,所以纔會自願被軒轅氏綁在城頭上,逼退黑甲軍。他公正廉潔無愧於民,所以纔會設計捉拿御宸,甚至不惜殺我。他這一生無愧於天下,到頭來卻落得晚景淒涼,困苦無人問,病倒無人醫!”
蘇玉笙啞口無言。
蘇玉卿又道:“你可知道他爲何會落得如此寥落下場?”
蘇玉笙與其姐姐極其相似的一對鳳眸微眯,抿脣不語。
蘇玉卿又道:“你知道,卻不敢說。我便明明白白的告訴你,他之所以會這般,皆是因爲他愚忠!”
蘇玉笙臉色微僵,皺眉道:“子不言父過。姐姐,您逾越了!”
蘇玉卿抿脣不語,倒沒再擡出她與蘇宇文斷絕關係的話來。
房中頓時靜了下來。
就在這時,一個虛弱而蒼老的聲音突然響起,雖底氣不足卻仍是字字鏗鏘有力,迴盪在衆人耳畔:“我蘇宇文這一生,本以爲行的端坐的正,無愧於天地,無愧於高堂,無愧於朝庭,無愧於百姓!且有一兒一女,只盼榮歸故里之際,享天倫之樂,留千古芳名。然而,偏偏生有此女,有若孽凰,令我愧對天地,愧對高堂,愧對朝庭,愧對百姓!”
說到這裡,他猛得咳嗽起來,咳得幾乎喘不過氣來。王管家連忙上前爲他捶背,抹着眼淚勸道:“老爺,您別動怒,小姐剛剛爲您紮了針,行了氣血,萬萬不可再動怒啊!”
蘇玉笙也連忙跑到他身邊,捋着他的胸口爲他順氣。
蘇玉卿看着他這般難受,心裡有如針扎般,有心反駁,卻又不捨再氣他,只得咬緊了牙關,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裡。
過了半晌,蘇宇文才算緩過氣來,他瞪着混濁的眼睛,死死盯着蘇玉卿,繼續道:“我爲何會落得如此光景,你當真不知麼?我如今是亡國之臣,亡國之臣還要風光作甚?國已破,離家亡還遠嗎?冷御宸爲了你,連屠十七城,這屠的是我武乾的百姓,是我武乾的上萬生靈!”
他一邊怒喝着,一邊用青筋嶙峋的手狠狠的拍打着牀塌,只聽得彭彭的響聲不絕於耳,連着他的話,就像鋒利的刀,一刀又一刀的捅着蘇玉卿的心。
“如今多少人恨不得活剝我的皮,生啖我的肉!誰叫我養出這麼一個禍害天下生靈塗炭的女兒!”蒼老嘶啞的聲音如雷般,響徹在蘇玉卿的耳畔,令她的臉刷的煞白,再無一絲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