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我只能閉着眼睛向前衝,或許唯有這樣,我才能殺出一條血路來!
心裡苦澀,我在臉上卻做出堅定的樣子來,點頭道,"皇上放心,正如皇上前些天在慈寧宮裡說的,太祖時的貴妃身懷六甲都能入敵營爲質,臣妾如今身爲天下之母,爲了社稷安定更該義無反顧纔是,臣妾就算是死,也一定會替皇上將這件事打探清楚。"
慕如風默默的看着我,微微眯起的丹鳳眼又漸漸舒展,只是眉頭卻擰了起來,我看他的眼裡,恍惚間隱隱好像還有擔憂不捨的樣子,心下一蕩,隨即清明,在心裡暗自笑自己眼花,他爲了穩定皇權,從來都是不擇手段的,他怎麼可能爲我擔心爲我不捨,就算自己方纔不是眼花,他也一定是裝出來的,好讓我死心塌地,好讓我心甘情願,這些年來,爲了讓我乖乖聽話,他一直都在裝,不是嗎!
不知道是不是爲了裝得更像些,當晚,慕如風就歇在了紫薇宮裡,一夜溫柔繾綣,我耐着性子敷衍,如此,直到將近上朝了,他才起身,依舊是穿了那身玄黑色的衣服,悄悄兒的出紫薇宮而去了。
聽着腳步聲很快的消失,我微合着眼靠在玉簟上久久不動,有人躡手躡腳的來到我身邊,輕聲道,"娘娘是醒着呢麼?"
是青綾。
我也不睜眼,卻將身子向牀裡挪了挪,"你上來吧。"
無人時,青綾是不跟我見外的,她依言躺在我身邊,道,"昨兒夜裡,奴婢奉娘娘懿旨去湘蘿苑時,靜寧王妃果然還沒有睡,而她帶進來的幾個宮人也都很戒備的樣子,奴婢故意跟她們東拉西扯,就發現一件很奇怪的事,靜寧王妃帶進來的這幾個貼身侍女,走路竟然是一點聲音都沒有的,奴婢記得以前曾經聽人說過,道只有武功很好的人才會這樣,於是,奴婢就故意不小心將花架撞得向靜寧王妃身上倒過去,守在靜寧王妃身邊的那個侍女果然上當,出手如電的就將花架擋住,娘娘,她們果然是有功夫在身的。"
縱然心裡已有準備,我還是大吃一驚,"什麼,那……那靜寧王妃當時什麼反應,她一定起疑心了吧?"
青綾輕輕搖頭,"當時,奴婢被這一發現確實嚇得不輕,跪倒向她請罪時,神情忐忑惶恐,完全是做錯了事的奴婢該有的反應,倒也不知道那靜寧王妃起疑沒有,只是,她倒也沒有說什麼的,和奴婢客套了幾句,就客氣的命送奴婢出來。"
"這個靜寧王妃的城府真不是一般的深啊,"想到慕如風昨天晚上的話,我心裡立時便閃過一絲寒意,可是,與此同時,不知道爲什麼,我竟然有些羨慕靜寧王妃,皇上下旨召她母子進宮,她不得不來,可是,爲了她母子的安危,靜寧王很明顯的做了許多的準備工作,他在她身邊安置了這許多身懷武功的人,是不是說,一旦靜寧王妃母子的性命受到威脅,這些人就要孤注一擲,拼死也要救她母子出去了!
否則,要他們會武功何用?
而對於慕如雷也一起來到京城,我是不是還可以這樣理解,他夫妻父子情深,不肯讓妻兒單獨赴險,所以,這才費盡心機的自己也跟了來,爲的是以防萬一?
雖只是臆想,可是我的眼裡已經發了澀,忙轉了臉去,不肯讓青綾看見我眼裡的淚。
但不知我去靜寧王的驛館時,慕如風可會爲我這樣安排?
青綾卻發現了我的不對,她慌忙扳過我的肩膀,驚道,"娘娘,您怎麼哭了?"
我忙道,"不是,嗯,我只是奇怪,昨天晚上皇上在這裡時,你怎麼不將這件事向皇上回稟的?"
青綾咬一咬牙,"奴婢一來見娘娘的寢殿裡只剩了起夜的小燈,知道皇上娘娘已經歇下了,不敢吵擾了皇上和娘娘歇息,二來,紫薇宮內外又換了許多新面孔,戒備森嚴得很,就算那幾個人有武功,一夜間也出不了事,再者,奴婢還覺得,皇上向來多疑,這樣的事他未必願意讓娘娘和奴婢知道,所以,奴婢才決定先悄悄的跟娘娘您說了再做道理。"
我忍不住伸手撫一撫青綾散落在枕上的發,苦笑道,"青綾啊,真難爲你也練就這樣一身見人只說三分話的本領了。"
青綾將頭低了一低,"奴婢只是不想讓娘娘被皇上猜疑。"
我點頭,"你做的很對,"說着,我懶懶起身,"罷了,我也睡不着了,起來,我們去看看燁兒。"
青綾頓時奇怪了,"娘娘,天兒還早着呢,您不再睡會兒,怎麼這樣早要去看太子殿下?"
我不想讓這個忠義的丫頭爲我擔心,所以,昨晚慕如風的話我還不打算告訴她,只道,"天兒熱,我想看看他睡得安穩不?"
說話間,我自衣架上取了一件雲素青的絲袍披上,就向外走,青綾急忙起身追了出來,一邊就埋怨道,"娘娘也真是的,太子殿下屋子裡置着冰呢,怎麼會睡不好呢,您自己多睡會兒不好麼。"
我向她笑了一笑,也不說什麼,到後殿時,守門的宮女一見我,纔要叫,被我隨即止住,進了屋,一張黃梨大牀上,燁兒和煊兒兩個正並排躺着,頭靠頭,腳摞腳,四仰八叉的睡得正香,玉惜側着身子睡在牀邊上,亦正發出細密的鼾聲。
我站在牀前,就那麼久久的默默的看着牀上的兩個孩子,不管是我親生的燁兒,還是管貴嬪所生的煊兒,哪一個我不是費了心思細心餵養的,哪一個不是我心頭上的肉呢,可是,可是這兩天,我就得在慕如風的安排下,去靜寧王的驛館打探消息,那時,生或者死,都只在別人的一念之間,而這兩個孩子,我能看幾眼,就看幾眼了!
不知道站了多久,等玉惜終於察覺到牀邊有人,驚醒過來時,我已經擡腳向外走,她懵懵懂懂中一見是我,嚇得就要下來行禮,我回身擺一擺手,笑道,"玉惜啊,這兩個孩子你以後多費心些,不管是燁兒還是煊兒,但凡能平安長大了,定少不了你的榮華富貴。"
青綾一聽我這話說得不像樣,她不禁白了臉色,脫口叫道,"娘娘……,"玉惜卻像是沒有領悟過來,只愣愣的看着我,許久,才點一點頭,道,"娘娘放心,奴婢伺候太子殿下和二皇子,本是應該的。"
我看一看她,到底沒有再說什麼,只點一點頭,就出去了。
門外,已是天光大亮!
按規矩,卯時末時,宮裡衆妃就要來紫薇宮給我晨省了,而靜寧王妃既在宮裡住着,規矩上,亦是要一起跟着來的,我看一看桌上的沙漏,命青綾道,"給我上妝吧。"
青綾自然知道規矩,忙喚進小宮女進來一齊伺候,洗漱了梳好頭,還在往髮髻上插着簪子,我就命春竹去道,"你帶幾個小宮女一起,到湘蘿苑接靜寧王妃和世子來瓊花殿用早膳。"
青綾正給我理着髮髻的手一頓,在我耳邊道,"娘娘,瓊花殿除了皇上,從不給外人進入啊,就那太后也只是娘娘你生產時進來一次而已?"
我透着銅鏡對她一笑,"無妨,"我既然要去靜寧王妃在宮外的驛館,自然就先得把場面做足了,如此,後來的事纔好接着做下去。
青綾就不再遲疑,向春竹點了點頭,春竹屈了屈膝,叫了四位小宮女一起,直向湘蘿苑去了。
靜寧王妃來得極快,我才把頭臉拾掇好,她抱着兒子很快就到了,我忙滿臉堆上笑的迎過去,先從她懷裡抱過世子,再讓青綾扶着靜寧王妃落座,笑問,"三皇嫂昨兒晚上睡得可好,小世子乍然的到了生地兒裡,鬧沒有呢?"
靜寧王妃分外恭謙的低笑着,"謝皇后娘娘盛情,臣妾母子睡得很好,世子雖說是到了生地方,只是玩了一天下來,天才擦黑他就累得睡着了,哪裡還會鬧呢。"
"這倒也是呢,小孩子總是這樣的,"我摸一摸燦世子嫩嘟嘟的臉,笑着道,說話間,青綾已經帶着人將早膳擺好了,我和靜寧王妃攜手入座,靜寧王妃朝周圍看了看,就又站起身來,奇怪的道,"怎麼不見太子殿下?"
我伸手拉她坐下,"他和煊兒都還在睡呢,一會兒醒了也自有奶孃和嬤嬤照顧,三皇嫂不用顧他。"
邊說,這邊青綾就已經將碗筷粥點等給我們盛好,我不再看靜寧王妃,端起碗來顧自先喝了口粥,才又擡頭向靜寧王妃笑道,"嗯,今兒這粥熬得很好,是江南貢上來的碧梗米加了少許雪糯熬的,黏稠鮮香的很,三皇嫂嚐嚐可合口味?"
靜寧王妃正是江南人,她聽說是她家鄉的東西,就也喝了一口,向我點頭,"這粥果然很好,是臣妾家鄉的味道。"
青綾忙笑着接話道,"因王妃是臨安人,皇后娘娘昨兒晚上特意從御膳房調了兩個杭州的御廚過來,命專門伺候王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