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在椅背上,心裡撲通撲通的亂跳個不停,她今天這樣的話,之前青綾也說過,而慕如風亦不止一次的說起要立我爲後,若說那鳳位在我心中沒有分量那是假話,可是此時這樣咋然的從她嘴裡說出來,到底讓我心裡彷彿做了賊般的,心虛不安。
到底爲什麼,我會有這樣的感覺呢?
難道是心虛,又或者從心底深處覺得自己不配坐在那鳳位上麼?
那邊青綾還在埋怨着王嬤嬤,我擺擺手叫她起來,"我知道你也是爲我打算,只是做皇后不比做妃子,得命裡有那個運數才行,強求不來的,罷了,你且回去,一來,替我留心着外面的動向,二來,也煩你着人注意我家裡的動靜,我父母年紀大了,我身在宮裡不能盡孝,心裡,到底放心不下。"
王嬤嬤答應着,也就告了退,命紅綾送了她出去,我回頭問青綾,"咦,我妹妹怎的到現在都不見,哪兒去了?"
青綾想了想,"用了午膳就不見了小姐,想來,是到後面園子裡玩去了吧。"
"怎麼也沒人跟着麼,可別出紫薇宮,"我皺眉道。
青綾邊扶我到那貴妃榻上躺下來,邊道,"娘娘歇一歇吧,小姐那邊,奴婢這就命人找去。"
"嗯,"我點頭,"看看她在哪兒,玩且讓她玩兒罷,只別出紫薇宮就好。"
青綾點點頭,"奴婢知道。"
八個月的肚子已經極沉了,才躺上貴妃榻,我眼皮就覺得發沉,肚子裡的那個小東西卻鬧騰,在裡面翻身打滾的不肯安靜,我輕輕的撫了半天,他(她)才停住,我想象着他(她)調皮可愛的樣子,終於沉入了夢鄉。
一覺好睡,醒來時已是夕陽西落,青綾見我醒了,忙過來扶我起身,邊笑道,"娘娘是夢着什麼了麼,怎麼睡着了都在笑。"
我愕然,"是麼?"
紅綾就道,"可不是麼,都笑出聲兒了呢,姐姐以爲娘娘醒了,過來瞧時又還睡着,倒讓姐姐哭笑不得的。"
我瞪了她一眼,"小蹄子,定是幫你姐姐扯謊欺負我。"
紅綾頓時叫起撞天大屈來,"哎呦,我的娘娘哎,奴婢哪兒敢哪,我姐姐這會子心裡眼兒裡,就都只有娘娘一個的,要說欺負,也是她和娘娘合了來欺負奴婢的。"
我就指着她對青綾道,"得,你妹妹委屈了,快去安慰安慰這小姑奶奶罷,別明兒有什麼,都把帳算我頭上。"
青綾就做勢要拍紅綾的頭,"沒大沒小的東西,眼瞧着娘娘起身了,不說快去打水進來伺候,倒在這兒說嘴兒,趕明兒將你當菩薩般的供起來可好?"
紅綾一手捂頭,忙就一溜煙兒的跑了出去,邊叫邊嚷,"還說不是欺負我呢,一個說一個打的,都合着夥兒的……唉喲喂……。"
"撲通……"
"咣噹……。"
"啊……。"
她話未說完,就聽一堆兒稀里嘩啦的亂聲,我和青綾對看一眼,青綾忙去掀了簾子一看,頓時就捂了肚子笑得說不出話來。
我過來一看,也覺得好笑,想來是紅綾邊說邊跑的忘了看路,竟和迎面而來的一個小宮女撞成一團,小宮女手裡一盤子點子扔出了老遠,兩個人在地上裹成一團,掙扎着起不了身。
就有邊上的人過來扶起她們,都掌不住的笑,正笑着,就見一個小宮女扶着娘過來,問道,"這是怎麼了,笑得這樣兒歡的?"
我忙伸手要去攙娘,娘哪敢要我攙,倒反手來扶我,口裡直叫,"我的老天爺,你這麼大的肚子走路都難,你倒要來扶我?"
青綾忙喚了宮女過來,將我們都攙進來坐下,向母親笑道,"娘娘是個孝順人,日常裡不知道怎麼惦記夫人呢,這會子好容易見了,自然是眼裡只有夫人的了。"
母親就笑了起來,向青綾道,"她啊,從小兒就孝順,自來都是這樣的。"
說話間,就有宮女兒端了水進來,伺候我洗漱收拾好了後,我突然想起龍井,就問青綾,"你之前去找我妹妹,她在哪兒?"
青綾像是愣了一下,就笑道,"奴婢派了人去尋的,正是在後園子裡呢,後來說乏了,就回自個兒房裡歇覺去了,怕是還沒起罷。"
母親見提到龍井,就道,"我才倒是瞧見了的,玩的一臉的汗回來,這丫頭,一天到晚瘋瘋癲癲的,哪兒像個大姑娘,回頭你得說說她。"
我聽說她回屋了,倒也不以爲意,"她自小就性子活潑,若硬說要她安靜了,哪能呢,也別管她了,左右是在紫薇宮裡,就由着她高興吧。"
"你又寵她,"母親佯嗔的道,"在紫薇宮裡雖然無妨,可皇上卻是常來的,回頭衝撞冒犯了總是不好。"
想到慕如風縱然龍井的樣子,我就忍不住笑,"皇上當她是妹妹,只要她沒犯大錯,倒也沒什麼。"
母親就邊笑邊搖頭,感嘆道,"你呀……!"
紅綾正端了茶點進來,我就叫紅綾去看龍井起了沒有,道,"若起了,叫她來吃點心。"
紅綾答應一聲去了,我就叫青綾出去,自己將身子靠在母親懷裡,一邊撫着我的肚子,一邊向母親問着傻話,"娘,生孩子疼不疼啊。"
娘頓了一頓,才小心翼翼的道,"疼,還是會有點兒疼的,但是也不會太疼,嗯,你別怕,皇上替你選了那麼多的好穩婆呢,到你生產時,一定會順順利利的。"
說着,孃的手又放在我的肚子上,肚子裡的小東西想來是感受到了來自外祖母的關愛,他(她)很給面子的翻了個身,在孃的手下伸着腿兒,娘摸着頂上來的那一團兒,邊笑邊掉眼淚,"真是個調皮孩子呢,唉,可惜你父親看不到了。"
"娘,"我聽娘咋然的提到父親,心裡也忍不住有些兒酸酸的。
娘怕惹我傷心,又趕緊的就拭去了淚,笑着將口氣一轉的道,"說起來誰能相信呢,我女兒居然成了宮裡的娘娘,還懷了皇上的孩子,這可不是咱們家祖墳上冒了青煙了。你說這要積幾輩子才能積出這樣大的造化來呢?"
我哭笑不得,"娘啊,我可是頂了小姐的名兒進宮的呢,誰知道那青煙是從咱們上官家的祖墳上冒出的呢,還是那龔家祖墳中冒出來的,只是皇上已經知道了我的真實身份,也說了要擇時機光耀我們上官家的門楣,可我倒不覺得有什麼,父親不在,我又無兄長幼弟的,就算給個世襲的爵位,又讓誰來承受呢,倒不如像現在這樣,讓那龔家好生的照顧着您和妹妹,我還放心些。"
娘卻拉過我還未痊癒的那隻手,輕輕的婆娑着,"我們在外面倒不會有什麼,我只擔心你,這宮裡頭竟然是這樣的朝不保夕,我想想就懸心。"
我正要安慰母親幾句時,就見門上的簾子一挑,龍井不等人通報就奔了進來,叫道,"姐姐,娘。"
"你下午上哪兒瘋去了,娘說你一頭的汗回來呢,這天兒已冷了,你也不怕着了風,"我一邊拉她坐下,一邊去理她衣襟上亂了的流蘇。
她臉兒一紅,期期艾艾的道,"也,也沒有怎麼瘋嘛,我是瞧那桂花生得好,就想着擼些來,好給姐姐你做桂花涼糕吃。"
"那些事以後叫小太監去就行了,你自己別做了,知道嗎?"我嘴上責怪她,心裡卻是暖暖的極受用的。
她"哦"了一聲,轉頭就喚了人進來問,"我今天帶回來的桂花呢,做了涼糕了沒有?"
那小宮女忙去小廚房看,一會兒就回來道,"小姐,小廚房的人說,那桂花還顯生,得用竹篩子盛了,放太陽下過一過才能吃呢。"
龍井就皺了眉,"怎麼這樣沒用,是哪個廚子說的,拉下去打。"
那小宮女就愣住了,轉頭看着我不敢說話,我皺了眉,"龍井,你胡說什麼,"轉頭向那小宮女道,"沒事了,你去小廚房裡問問,有沒有現成的桂花,若沒有,就派人去御廚房要去,先做些涼糕來給小姐吃吧。"
那小宮女這纔去了,我回頭向龍井斥道,"他們也是爹生娘養的,怎麼能就爲這麼點子事兒動輒打人,再說他們也並沒有錯。"
龍井就撅了嘴,"我是想着那只是他們的推辭罷了,不肯好生的做給姐姐吃,我這纔要打他們。"
我怒意更上來,"他們做奴才的,命都在我手裡攥着呢,誰敢不好生伺候我,你如何能憑自己的意想就定他們的罪?"
龍井見我發怒,她愣了許久,眼裡漸漸就落下淚來,"姐姐,我,我知道錯了,姐姐你別生氣了。"
我一見她落了淚,心裡也就軟了下來,拿帕子邊給她拭眼淚,邊放柔了語氣道,"你呀,大約是在龔府裡的時候,見多了柳媽和管家打人的模樣兒了,也不想想,下人也是人,哪能隨便打呢,你忘了咱們以前過的日子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