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突然回到身邊,我歡喜得一刻也放不下,慕如風命人將奶孃從慈寧宮裡接過來後,除了餵奶,我一直抱着不放,晚上睡覺時,我也堅持帶着他睡,好在燁兒和我也是常見的,和我倒不生分,拿些小玩意兒哄上一鬨,他倒也肯和我親近的。
我看看懷裡睡得頭動尾巴搖的小東西,心裡溢起一股濃濃的甜蜜,笑着搖頭,輕聲道,"估計一時還不會醒呢。"
說話間,我將燁兒向懷裡攏了一攏,將被子掖得更緊了些,小人兒的身子嬌嫩柔軟,小嘴兒微微的嘟着,他第一次這樣躺在我的懷裡,這分明是一種令人極新奇的感覺,我突然就落下淚來,或許,我真該感謝太后,若不是她和慕如風之間各有打算,不管是爲那宮規還是什麼,這孩子都不可能回到我身邊來的呵!
青綾見我對着燁兒落淚,她是知道我的,張了張嘴想勸我,眼角卻掃到屋角小榻上正起身的奶孃,她就住了嘴,只擡手在我背上輕輕拍着。
眼見奶孃已經到了牀前,我就轉過頭去,將眼角上的淚水洇進雲絲錦被裡,那奶孃看了看我懷裡的燁兒,見並沒醒,只是看着青綾就在牀前站着,她倒也不敢就回小榻上繼續睡了,就尷尬的在一邊站着。
青綾看了看她,想了想,就問,"佩姑,你昨兒過來前,太后有沒有吩咐你什麼?"
佩姑知道青綾是我宮裡一等一的大宮女,身份地位並不比太后身邊的巧意差分毫,她不敢怠慢,忙垂首答道,"回青姑娘,太后命奴婢好生照顧太子殿下,說皇后年輕,未必懂得帶孩子,命奴婢多上心,不許有絲毫懈怠。"
青綾就點頭,她笑道,"太后說的是,皇后娘娘年輕,未必懂得帶孩子,只是二皇子在這裡,卻一直都很好,你將來若還有回慈寧宮的時候,就回太后娘娘說,皇后娘娘這裡謝太后勞心惦記着,等皇上的赦令下了後,皇后娘娘就去太后跟前磕頭謝恩去。"
那佩姑就有些愣,然而她無論如何也聽不出青綾的話裡藏了什麼,於是就點了點頭,"奴婢記着了。"
青綾微微點頭,"嗯,你出去將玉惜叫進來。"
玉惜是煊兒的奶孃,在我身邊待了這許久,性情爲人都在我的眼裡,亦是極可信的一個人。
佩姑忙就出去傳話了,青綾回頭向我一笑,"娘娘,您放心吧,慈寧宮那邊定想不到您會給她來這一手,就算想在奶孃身上下功夫,也是不可能的了。"
我點頭,"這佩姑看起來也是極老實的樣子,未必就是太后的心腹,只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我絕不能讓燁兒冒半點險。"
青綾就點了點頭,這邊門簾一起,佩姑已進來回道,"皇后娘娘,玉惜已經到了。"
玉惜帶着煊兒就住在後寢殿裡,和我住的屋子不過隔的一道牆,來的自然快,我點頭,"讓她進來。"
玉惜第一次天微亮就被我傳喚,她來不及穿大衣裳就急忙過來了,"奴婢見過皇后娘娘。"
青綾看了眼她,又看了眼佩姑,淡淡道,"皇后娘娘說了,二皇子身子虛軟,佩姑的*更好些,從今兒起,由佩姑喂二皇子,你來帶太子罷。"
"啊,"這話一出來,不但玉惜意外,佩姑也愣住了,佩姑小心翼翼的道,"皇后娘娘,青姑娘,這,這不妥吧,太子和二皇子都習慣了自己的奶孃,這猛不丁的換了奶,奴婢怕太子和二皇子受不住呢?"
玉惜也點點頭,我歪一歪身子,面對向她們,道,"不妨事,本宮未進宮前,見親戚家的孩子喝奶時,奶孃有半途生了病的,也有做事不得力的,又或者是那中途就退了奶的,來回換了不止一個,也並沒有什麼,要說認生,左右你和玉惜都在這裡,他若哭了,你就換着抱一下,也並沒有什麼的。"
我這樣說了,她們自然就不能再違抗,看佩姑的臉色是很有些不願的,我只做看不見,就命她們退了。
待她們都出去了,青綾就皺眉,"才說那佩姑是個老實人呢,這眼不眨的就敢在臉上顯山露水的起來,依着奴婢的性子,找個藉口直接就攆了她出去,也省的看了心裡煩。"
"罷了,太后這個時候正卯足了勁兒要拿捏我們呢,要不是皇上用那樣的藉口給我和她當臺階下,昨兒下午在慈寧宮只怕就要魚死網破的了,如今皇上心裡自有計劃,我們還是先忍一忍,只憑皇上去做就好,"我靠在羽毛軟枕上,想着慕如風使詐將燁兒帶出了慈寧宮,太后心裡雖有怒意卻也不好直明瞭當的發作,我頓時就覺得好笑。
其實此時,我很能想像得到紫薇宮外正有着怎樣的軒然大波,傅金環以無比的榮寵進了宮,我這個皇后卻就在這個時候被皇帝禁了足,這定讓滿宮后妃甚至滿朝文武都覺得,將來的後宮定是她傅貴妃的天下,而我這個皇后的路卻是走到頭了。
可是她們再也想不到,慕如風只是在以退爲進,一面護住兒子,一面穩住太后,在別人都以爲我定是在痛苦啼哭的時候,我避在紫薇宮卻是邊安然自在的和兒子享受着天倫,邊帶着戲謔的心看着後宮之中即將上演的又一場奪權大戲!
有時候,能用一顆安然的心做一個看戲的人,實在是一件太幸福的事!
由於我被下旨禁足,所以傅金環進宮時到底是怎樣的排場和熱鬧,我並沒能看得見,而紫薇宮裡的奴才也像是有了默契,在我面前都絕口不提,這一天,就這麼安靜的過去了。
然而,雖然我被下旨禁足,慕如風卻並沒有下旨停我的中宮鳳印,如此,在第二天一早,按着規矩,傅貴妃依舊要到我的紫薇宮來,領受我這個皇后的訓示。
小喜人報進來時,我正閒散的窩在牀上看玉惜給燁兒穿衣服,聽了這話,我想了一想,就招手喚了春竹進來,讓她拿鑰匙帶小喜子去開了紫薇宮小庫房的門,將青綾早已經準備好的禮一樣樣的送出去,並讓青綾出去對傅貴妃道,"貴妃娘娘來領皇后娘娘訓示,皇后娘娘本該到門口親迎了貴妃娘娘進去纔是,只是皇后娘娘現被皇上申斥禁足,不得出門一步,又恐令貴妃娘娘違了宮訓,是以讓貴妃娘娘望門磕三個頭,也就算全了禮了。"
據青綾回來告訴我說,那傅貴妃當時竟什麼話也沒有說,依言在門外青石板路上,對着紫薇宮磕了三個頭,又謝了我賞賜的禮,這纔去了。
青綾說到這裡就擰眉,"皇后娘娘,奴婢當時以爲這傅貴妃定是要大怒的,可是看她當時,竟然半點不悅也沒有的,很恭敬的就對着門口跪下了。"
我正抱着燁兒對着架子上鸚鵡逗着,聽了這話,我喚進玉惜來將燁兒抱了出去,在屋子裡來回踱了一圈兒,點頭道,"她以那樣的榮寵進宮,背後的靠山又是強硬至極,正是風光無限萬人羨慕的時候,卻在第二天就被我當頭擋在了門外,以皇后的威勢逼她對門而拜,以她這樣的身份,無疑是絕大的輕視甚至是侮辱,換做任何人都不可能甘心,而她竟然一點不悅都沒有,這顯然不合常情。"
說到這兒,我定定的一點頭,"這個傅貴妃若不是癡傻,她的城府就一定很深,比她的姑母還要深!"
"娘娘,奴婢不明白,您明知道這樣做了會激怒太后,爲什麼還要這樣做呢?"青綾對我這個做法很是不解,她越想越擔憂,"娘娘,就算皇上心底裡是護着您的,可明面兒上,您怎麼着也是被他禁足了呢,他怎麼也不能爲您和太后對着扛不是?"
我知道她在怕什麼,輕笑着搖頭,將花架上盆子裡養着的綠梅拈下一朵來,丟進炭盆裡,看着隨即而起的一縷清煙,我慢慢的道,"傅貴妃今天的反應超出常理之外,就引起了我們的警覺,那你說,常人眼中,一個即將失寵的皇后在面對皇帝新進的寵妃時,該是什麼樣的反應?"
青綾一愣,"娘娘的意思是?"
我點頭,"這反映會是兩個,一個是嫣然而笑,坦然而對,若是這樣的反應看在人的眼裡,不是咽淚強撐着,就是胸有城府滿腹心機;而另外一種,就是氣極羞惱之下,嫉怒失態。可是青綾,這樣固然會被人笑我沉不住氣,卻也會讓我的敵人以爲我技窮得只會耍威風了,那時,她們除了笑我不自量力外,也會以爲我已是個沒牙的老虎,從此不會再放在心裡了。"
"娘娘說的雖有道理,可是,娘娘前幾番都沒能讓太后佔到絲毫便宜,今番就算做出這亂了陣腳的樣子,想來太后也不會這麼容易就信娘娘已是末弩之箭了的?"青綾對我的話頗有些不以爲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