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綾點點頭,"娘娘說的是,奴婢只是怕皇上震怒之下,不肯細想。"
"不敢細想又如何?"說這句話時,我咬牙切齒,"他費盡心機的要讓我成爲他的一面擋箭牌,爲此不惜親手殺了我妹妹,如今這個管貴人就算死了,他也一樣不會殺我,"說到這兒,我向青綾一笑,"你放心,他精心培育的棋子還沒有起到作用,他是捨不得讓我死的。"
不知道我這話說得是不是太過驚心殘酷,青綾的眼就紅了,她輕輕點頭,"娘娘說得是,奴婢只是太擔心了。"
說到這兒,她卻又張了張嘴,欲言又止的看着我,分明有什麼話想問又不敢問,我看在眼裡,將茶碗輕輕一放,"你想說什麼?"
"娘娘,奴婢只是有一事不明,那天,那天……?"
"那天什麼?"我皺了皺眉頭,"青綾,經過了那些事,咱們之間還有什麼不能說的,你想問什麼就只管問罷。"
青綾猶豫了一會兒,才一咬牙,下定決心的問道,"娘娘,那天晚上,奴婢分明聽見龍井小姐臨死前說,皇上明知道娘娘您只是個婢女入的宮,嗯,這是……?"
提到龍井,我心裡又是一痛,只是這種痛卻已成了一種提醒,提醒着我要如何堅強冷靜的面對着眼前這錯綜複雜的一切,我清楚的告訴自己,我不但要活得比慕如風久遠,我還一定要站到最高的地方,我要將慕如風辛辛苦苦打拼的一切,全都奪來放到我兒子的手上!
而我要達到這一點,身邊就得有極親信的人,無疑青綾就是,如此,既然她已經聽到了那句話,我就已沒有了瞞的必要了。
我不能讓她覺得我還防着她,我不信任她!
兩眼使勁的閉了一閉,我拉了她的手,讓她坐在我的身邊,笑道,"青綾,你聽到的那些,都是真的,我之前真的只是一個婢女。"
青綾驚得一跳,低着嗓子脫口道,"什麼?"
我就苦笑着將荒唐的替選之時盡說了一遍,包括曾和韋清荷換了身份以圖要避開入宮的事,臨了,我幽幽的嘆,"韋清荷死後,我不止一次的想,若當初我沒有和她互換了身份,如今死的,會不會就是我了。"
看着青綾青白的臉,我忽兒又一笑,"只是青綾,你有沒有想過,我一個婢女的身份如今卻能高高在上,貴爲從二品皇妃,不但生下皇長子,皇上更還要將我冊封爲後;而那曾經高高在上,尊貴萬分的夏皇后,貞妃,在我們看來彷彿天塹之別的人,如今卻一個死,一個失寵,你倒是說說,這人的命,是在老天爺的手裡呢,還是在我們自己的手裡?"
青綾怔了一怔,卻道,"若仔細想來,倒像是老天爺在捉弄人的。"
我一愣,細想想,卻倒也真是如此,不覺就笑了,"既然是老天爺捉弄人,那咱們不妨也捉弄捉弄老天爺,我是婢女,卻能成爲一國之後,青綾,你們姐妹是宮女,我將來也一定要給你們姐妹弄個誥命夫人來當,我就要讓老天爺看看,咱們可不是一輩子都該只是伺候人的命兒。"
青綾卻抱着我流下淚來,"娘娘,奴婢姐妹的命是附在娘娘身上的,只要娘娘好,奴婢姐妹自然就好,娘娘不用專門放在心裡惦記着。"
我撫着她的發,"難爲你知道了我的真實身份後,還拿我當娘娘看。"
青綾卻帶着淚道,"娘娘這話說差了,叫花子都有當皇帝的時候呢,何況娘娘之前到底還是一個大家小姐,並不算辱了這身份,更何況,皇上都不介意這些,奴婢又怎麼可能介意呢?"
說到這兒,她緩了一緩,又道,"只是,娘娘得小心了,若這樣的事被別人聽了去,不定掀出多大的浪來呢。"
我點頭,"我自然是知道這些事不能輕易說出去的,這也是爲什麼上次你問我時,我對你撒謊的緣故。"
青綾點點頭,此時的她一臉的恍然大悟,"娘娘,奴婢終於明白,皇上爲什麼要封您爲後的了,他爲的就是娘娘毫無根基,將來不用擔心外戚篡權啊。"
"正是這個緣故,嗯,青綾,現在你還怕嗎?"說到這個,我不知是該譏諷還是該苦笑。
青綾點點頭,笑道,"那咱們就等着看罷,只看到底是誰會因着今天的這件事兒遭殃?"
說話間,已到了傍晚時分,紅綾捧着一束豔紅如火的梅花進來,向我小心的道,"娘娘,這是奴婢取了剪子,自己去梅園裡剪來的,娘娘心裡若是不快,只多瞧瞧這花兒罷。"
自從我被人在梅花的蕊心上下了毒以後,我屋子裡的每枝花都由紅綾親自去剪,用紅綾的話說,她不信還能有人將滿御花園的花蕊裡,全都下了毒的。
我向她招招手,命將那花兒捧到我跟前來,紅豔豔的花瓣兒上,尚有着水珠子,手指輕輕觸上去時,有着微微的涼意。
我揪下幾片花瓣來,丟到薰爐裡,邊道,"把花瓣都揪了放進炭盆裡,去一去那炭味兒就好,在管貴人的事有結果之前,紫薇宮的人不得嘻笑,不得豔妝,不得插花弄草。"
青綾頓時明白了我的意思,就吩咐紅綾去做,紅綾雖有不解,倒也不問,就依着我的話去做了。
我看一看桌上的水漏,向青綾笑道,"他快來了。"
我果然猜得準,在酉時末的樣子,慕如風到了。
他一進門,我依舊是往日般的接駕,神色間不卑不亢,慕如風卻不叫我起來,他冷冰冰的在我跟前站了許久,方纔道,"龔氏,你有什麼話說?"
他怒的時候,總是叫我龔氏。
我眼裡就有淚流了下來,擡眼看向他,我只是說了一句,"臣妾只想不明白一件事,宮裡爲什麼總髮生這樣的事?"
我並不爲自己辯解,然而這樣的一句話,卻比辯解了還有力,他愣了一愣,"你什麼意思?"
他問我什麼意思,我自然不會客氣,開口道,"貞妃娘娘被人用紅花落了胎,隨即就被人下毒,如昭儀被毒死,臣妾被人幾次三番的下毒,如今連管妹妹也中了毒,而更離奇的是,管妹妹今天吃的喝的,和咱們都是同一盤子同一壺裡的,按理說,她若中毒,臣妾和皇上也是躲不掉的,可是偏偏的,皇上和臣妾都沒事,單毒了她一個,皇上就不奇怪麼?"
慕如風眉頭皺了一皺,他轉身來到暖炕前坐下,依舊沒有叫我起來的意思,道,"你說下去。"
我知道這些事我能想得到,他自然也是早就想到的,心裡冷冷的笑,我臉上依舊是激動和憤怒,道,"管妹妹今天一直同咱們坐在一個席上,臣妾方纔仔細回想了一下午,她吃的喝的,全是同咱們一樣的,再沒有單獨吃過什麼別的東西,所以,她中的毒絕不會是那些吃食裡的。臣妾不敢欺瞞皇上,今兒臣妾之所以執意讓管妹妹同咱們坐一個席上,就是怕萬一她遭了什麼,臣妾有口難言說不清楚,所以防了又防,卻不曾想到下手的人更魔高一丈,管妹妹還是出了事兒,好狠毒的心,好一個一石二鳥之計啊。"
我這後面一句話,成功的吸引了慕如風的注意,"你說什麼,什麼一石二鳥之計?"
我哀哀擡頭,有些吃驚的看着慕如風,"皇上還沒有看明白嗎?事情是在臣妾設的宴上發生的,臣妾難辭其咎亦難洗嫌疑,皇上決不會輕饒了臣妾,如此,既能毒殺了懷有龍裔的管妹妹,又能除去生有皇長子,執掌着中宮令的臣妾,這還不是一石二鳥之計麼?"
說到這兒,我微合了眼輕輕的笑,"就算管妹妹能僥倖不死,臣妾卻定是躲不掉的,下手的人怎麼算都不虧,皇上您說是不是這樣呢。"
慕如風定定的看着我,也不知道他在心裡想什麼,許久不說一句話,我咬一咬牙,就俯身在地,哀求道,"事到如今,臣妾百口莫辯,只求皇上護好臣妾的燁兒,他是皇長子,太后娘娘又極疼愛的,難免將來不被什麼人看成眼中釘,皇上,臣妾大膽說句大不敬的話,無論是後宮爭寵,還是皇子奪權,這其中的翻雲覆雨,爾虞我詐都令人防不勝防,一個不慎立時便是死無葬身之地,臣妾求皇上,將來無論如何,都要保燁兒一命,萬別教他落到身首異處的那一天……,"說到這裡,我到底大聲哭了起來,身在帝王之家,無論我生還是死,燁兒作爲帝王之子,都勢必要捲進爭位奪權的漩渦裡去,那時是福還是禍,今時今日我實不敢深想。
而皇權爭奪時的無情和慘烈,還能有誰比慕如風更能體會,當年因爲爭奪皇位,他幾番都差點死在靜寧王的手中,縱是後來終於能夠登上皇位,亦是天時地利人和的巧事不知道佔了多少,說白了,他如今能坐在金鑾殿那把鎏金雕龍的金椅上,實只是僥倖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