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和你,從頭算起。
我想象着,換個姓名與你相遇,是否,就能改變結局。
七月的槐花,擠在枝頭,密密匝匝,就像一串串童話中的淺淺月牙。
酷暑野獸一樣把人們堵在房間,但卻是溫柔的。
風扇吹拂下,少年是酣眠的小獸,姑娘是做夢的花。
誰說盛夏無情,沒有誰更能令人如此似夏、安然。風也是憐惜的。
除了,一個人。
穿着黑色的短體恤和灰長褲,在正午毒辣的太陽下,遊走在小區周圍荒廢的野地和草叢中。追蝴蝶、捉螞蚱、考古一樣從泥土中發掘細碎瓷片……
太陽把他曬得那樣黑,但偏偏全身本該最黑的頭髮卻是有些瘦弱的微黃,彷彿曬焉的野草,無言的不甘。嘴脣因炎熱乾裂神色卻極其認真,眼光空遠如同從地面肆虐而過的風。
他說,那時候他常常感覺身體裡面有許多的手,想從肚腹中伸出來。許多的秘密,許多秘密的答案,無人傾聽。
槐樹下,陰影斑駁的地面槐花落英鋪滿地面,穿着淺綠的連衣裙的女孩坐在停下的單車上,靜靜仰頭看着頭頂繁密槐花,靜謐而安然。一陣風低低地吹過,白色蕾絲花邊,胸口有海藍***結的裙子化作巨大蝴蝶,唯美而震撼。
少年目瞪口呆。
不過,這兩個畫面相差十年。
又是一陣風吹過,兩樹碩大的老槐樹輕輕抖動枝葉,雪白的槐花花瓣掉落紛紛,似煙火飛雪,湮滅卻不絕。
嗨,夏天。女孩仰起頭的臉露出一種天然而生的微笑,如同剛剛舒展開花瓣的粉色非洲菊,帶着陽光卻又飽含着露水的清靈。
純白的花屑如同飛舞的小雪從枝頭撲向樹下那仰起的可愛面容,花與花的合舞令樹上密葉之中的少年一時失了神。
嗨……侷促地迴應了一句,心跳得厲害,抓住樹枝的手差點用不上力。不曾料想竟會被人發現,何況從她來到樹下他就一直在默默觀看。
夏天,樹上的風景怎麼樣?樹下的淺綠裙子和槐樹滿枝的綠葉在視線中融爲一體,而陽光下風影的斑駁,讓整個畫面有了一種水彩畫的質感。
挺好……出於禮貌少年把臉伸出了繁複緻密的槐花葉海,但心中的窘迫仍讓臉有意無意的隱在一小簇槐花後面。那張臉和十年前一樣黑黑瘦瘦,眼睛依然曠遠但多了幾束柔和的清明,一頭齊耳的短髮倒是黝黑如同光潔的緞子了。
“阿福特魯恩(afternoon、中午)——”
“阿福特……輪輪?”
“哈哈哈……輪輪?哈哈哈”
“……”
“行,下一個:瑞斯特如昂特(restrantant、旅館)——”
“瑞特……他、浪的??”
“噗哈哈哈,他浪的?哈哈哈,夏天,你太搞笑了~”拿着英語課本的長髮女生肆無忌憚地笑着,一副眼淚都笑出來的樣子給座位其他同學看,周圍於是乎又是一陣笑聲。
“……”男生有點尷尬地漲紅了臉,半看半不敢看的瞧着眼前的女生。
一頭柔順的長髮彆着亮紅底色綠蝴蝶結的髮夾,蝴蝶結上是白色的裝飾小圓點,粉白的瓜子臉配上精緻的五官,怎麼看都是一個標準的淑女,而且名字也很淑女地叫做陳清漪,但偏偏表現地很豪放張狂,搞得他不知道怎麼面對她。
終於,女生止住了笑聲,放下懷裡的冰袋,把英語書遞給他。這樣可不合格哦,不過沒關係,下午放學我教你背吧,其實一點也不難的。
男生接過書,有點落寞地點點頭,轉過身去。
這一刻,他竟有點“討厭”坐在身後的這個姑娘,不就英語好一點嘛有什麼好笑的,也討厭自己爲什麼那麼笨,連幾個單詞讀音都搞不定。
……
放學鈴響了。
那是一陣歡快輕鬆的純音樂,可是今天聽起來有點刺耳。
起立向老師再見後,全班同學都飛快地收拾好書本背上書包,三三兩兩地出教室回家了。
男生坐在第一排,心裡恨恨地知道要留下來背英語,但還是裝模作樣地整理了下書,免得被其他人覺察出異常。
偷偷瞟背後的髮夾女生,也正有條不紊地把書本文具放進揹包。
或許她忘記了,男生偷偷地想,心中涌起一絲絲救贖的愉悅。僅僅四五分鐘,教室裡的人幾乎就要走光。男生也開始把要帶的書本整理到一邊,英語書卻還是放在桌子正中。
背後的女生站起來背起了書包,正在將椅墊塞進課桌裡。她,要走了!
心裡,又驚喜,又緊張。
“哐當”一聲,椅子被推進桌子下面,這是學生每天離開學校教室的最後一個動作。
少年的心似乎和臉一起輕輕笑了。這種愉悅和放鬆,令他不覺想起中午看到觸到聞到的清色槐香,還有樹下獨自賞花,淺綠衣裙的——泠。
夏天,還不走麼?
呃、
哦,對了,還要背英語。
頓時,槐花花死,滾雷烏雲。黑線了……
嗯,不如從後門出去,就在河邊濱河道那兒背吧,河邊安靜沒人打擾,背起來肯定很快。而且教室裡人走光了在這背是不是也覺得困擾嘛,哈哈。
那是她的性格,考慮很多,然而把一切都安排好,給別人選擇的形式,卻沒有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