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oing. Gone.
正在消失的。已經失去的。
嗤。
橘紅的火光照亮黑色陰影中的臉,被擦痛的火柴爲世界支付出火焰。
牆上跳動的光影,如同古老神秘的象形字體,在少女平靜的臉頰上跳動。
油燈,可以燃很久,只要在燈油燒乾之前加入新的燈油,就可以一直燃下去。火柴卻只能燃燒短短十幾秒,消失便只剩下灰燼。這就是生活和生命的本質,前者消耗的是生命的能量,後者消耗的,是本身。
泠。你的火柴要熄滅了麼?想要點燃什麼麼?或許我是不後悔,到這世界上來過,哪怕只是火柴的宿命。女孩靜靜地看着手中的紅色火柴燃盡,火焰消失到熄滅,最後歸於黑暗。
但我能點燃什麼呢?
……
轉學?不會吧?
是真的。因爲我哥哥爸爸都在南方安定下來,以後可能就在那邊定居上學。而那邊不能直接參加中考,所以至少得去插個班等上個初三再考。
哇,聽說南方題更難,加油啦~
嘿嘿,吉人自有天相。再說我也沒那麼笨吧。
什麼時候走啊,下週還是下個月?
那邊已經聯繫好學校了,明天就飛過去。今天的課可能都來不及上了。
哎,不是吧。聽到這裡,一大羣人都圍過去了。因爲才早自習下課,所以教室裡很多人。聽到班裡集嬌貴豪放於一身的陳大美女馬上要走了,一大羣人都過來一半問候一半告別。
少年還是坐在前面,無聲看着早讀時的英語讀本。但耳朵一直靜靜聽着後面的談話。
過去了給我們寫信打電話哦。
嗯,到了我就給你們寄明信片。嘿嘿……
現在就開始收拾東西了啊,突然感覺畢業季提前到了。說話嗲嗲的是陳清漪的同桌周苗,一個圓臉但皮膚很白的女孩。
只是先整理好,待會先去搬宿舍裡的東西,最後回來搬書順便和大家道個別。女孩的披肩長髮棕色微卷使她看起來更爲成熟,輕輕抱了抱圓溜溜的同桌,突然正色道,苗苗,少吃點。
圓臉少女聽着立刻尖叫着要抓她,棕發少女卻輕輕側過身,躲開那雙多肉手的攻擊,髮絲溜過右耳,露出白皙精緻的耳垂上一根金亮的耳釘。
哈哈哈。隨着耳釘反射着陽光一閃,熟悉的豪放爽朗笑聲也再次在這個熟悉的三樓教室迴盪開來。
中午第一節課,數學老師一如既往的激情澎湃,少年卻有點發神。不知道爲什麼,感覺背後好像太過空空的,走廊的風總是吹過來,覺得很冷。
第三節下課,少年起身裝作去上廁所,看見背後的座位空空的,毛絨絨的坐墊已經不見了,只有兩堆整理好的課本,整齊地碼在課桌前面。
走了麼。也許吧。
這種感覺,留戀麼。不知道。不可能吧。
天空顏色輕輕的灰藍,是多風的陰天。中午再次因爲沒心情向食堂主任請了假,沒去幫工,吃了點飯,準備回教室睡一覺。
天空顏色輕輕的灰藍,卻多了好些淡淡的雲,在南邊。
夏天,難得見你中午來這麼早啊,來給我送行啊。肯定是。少女嘿嘿一陣笑,任由門口少年呆呆站着。
噗嗤。坐在少女旁邊的多肉植物也笑了,然後吐出一陣煙般輕輕道,還真是沉默是金。胖胖的手卻一把伸向棕發少女放在桌上的口袋,這個歸我了。
太貪心可是會有報應的。少女纖手一伸,畢竟是身高手長,彈鋼琴的手也極其靈巧,一招又把紙袋奪過來了。吶,夏天,要不要選幾個留個紀念。
那是一個淺藍色印着許多粉紅蝴蝶結的紙盒,用金色絲線束着。少年看了看,沒敢動。
少女似乎明白了點,哈哈一笑解開絲帶把袋子裡的東西嘩啦一下全倒在桌面上,選吧。
那是許多很小的淡水貝殼,白色的底色,扇面上有許多赭色的起伏紋絡,看來彷彿層層疊得的水墨遠山,極其清淡可愛。另外的還有一些尖尖的小螺螄,紅白夾雜着,也很是好看,養眼卻不雜亂。
你還沒走嗎。少年冷不防地一句讓少女第一次呆住了。
發覺少女臉色異常,少年趕緊補了一句,我以爲你走了。
哎,你說話爲什麼總是讓人聽不明白呢。你到底是希望我走還是不希望啊。
同在一塊的多肉姑娘這時哈哈笑個不停,夏天,好樣的!看吧,清清,這就是重色輕友的下場,哈哈哈哈。
少女微微一笑,哪有什麼重色輕友,苗苗,我當然知道你是最重的,嘿嘿,放心吧,親愛的。
你……多肉植物似乎總不是少女的對手,圓圓的臉憋得通紅。
這個,給泠吧。知道你們好,我馬上就走了。少女說着從衣服包包裡掏出一顆天藍色的小海螺,突然又把手收回,聽說你會講東西的故事,能不能給我講講我給泠的這個。
少年拿過小海螺,天藍色純色的螺殼像是人工塗色的一般,只是其上一些細小紋絡和邊緣的磨合,讓他想起清冷而鋒利的月光,在高而深遠的高原湖泊上,靜靜地沉澱藍色。
它的故事叫:青海湖,請熄滅我的愛情。
好想聽。不過,能寫信告訴我嗎?把它寫下來寄給我好嗎,也順便練練你野草一樣的字哈哈。我得走了~再見,夏天。
棕色的長髮經過教室後門的陽光,在突然一閃的瞬間,化成一陣通明的風,從走廊一頭吹到另一頭。
少年凝視着門口漏進的陽光,突然意識到,現在正是午後(afternoon)。而那個糾正他英語發音的女孩不再出現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