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陽光能讓美好凝固,所以要在陽光下,做幸福的人。
她坐在圓形景觀池邊,低聲誦讀着稿子。景觀池直徑三四米的樣子,種着開得妖冶的睡蓮,池中心是一座小小的假山噴泉,水蓮映襯下,紅色的金魚仿似水中蝴蝶。
仔細聽。能聽到她清晰乾淨的吐詞,淡水君子,雪月相思,捲舌音聽起來優雅純粹,鼻音清渾純正,淺深交雜,一若花風樹影,迴風流雲。總覺得那聲音很好聽,不自覺就進入另一個世界,爽淨長風中,一個衣袂飄飛的素衣女子,一個緇衣長劍的俠客女子,兩相重疊回覆……
爸爸,我爲什麼叫胡越,他們都說像是男生的名字。記憶中小女孩跑到父親身邊,拉着他的衣袖問他,眼睛又黑又亮,純粹無雜。
不是像,是本來就是。男人抽出手,淡淡道,本來以爲是個男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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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孩半懂半不懂地看着男子,眼神裡有種東西在跳動。
男人垂下眼睛看着穿着一身黑衣服的小女孩,神色暖了一些,摸摸她的頭道,給你這個名字就是讓你不管遇到什麼攔阻都能勇敢大膽地跨越過去。勇敢的,纔是強者。
勇敢的,纔是強者?小女孩懵懂地點點頭。從此每次男人打她的時候,她都不哭。
放下稿紙,女孩看了看水池中自己的影子,許多紅色的金魚追逐着在那裡嬉戲,帶動水波泛涌,如同風中落花翻動。
而花草之中,亭亭玉立的身姿,黑白相間的裙子搭上一頭剪得整齊順暢的齊肩長髮,臉角分明,使她像極了一把立在花間的劍戟。
……
那天他再次遇見她是在城北轉角小修車鋪。老張頭幫他補着後車車胎時,她騎着自行車停了下來。
她是給自行車加氣。
嗨,胡越。少年從小鋪後面的鐵藝搖椅上支起身子,對女孩招招手。
女孩按住加氣頭刺啦一陣充氣然後鬆開,聽到有人招呼起身看見另一側的少年。夏天?
嗯。男孩有點漲紅了臉,雖然因爲給校廣播供稿,他們倆已經比較熟悉了,但私底下說起話
來還是覺得緊張。女孩的聲音很好聽,溫柔卻有一種剛韌的陽光氣質,散發着太陽下的新鮮穀物氣味。你怎麼現在纔回?
女孩放好加氣頭,走到少年身邊坐下,踮着腳使勁搖了搖鐵搖椅。在水池邊練了會念稿,你呢?
女孩身上傳來一陣古老植物的香氣,深厚渾重難以分辨,卻讓人忍不住去嗅。
我……去食堂幫工了,回來時發現車胎壞了,一路推到這的,所以也晚了。他並不介意對她說起在食堂幫工勤工儉學的事。
事實上,在食堂幫工當然所有人都知道,而且主要工作也就是幫助工作人員整理學生吃完飯送回餐具回收處的餐具,及時將空出來桌子擦乾淨讓新到的同學可以吃飯。而每次幾乎都會遇見胡越,她常常對他笑,眼睛彎起來和眉毛一條線那種,每次看到她都有一種看到雲雀穿越蓬蒿的感覺,自在,陽光,廣闊。
哈哈哈,夏天你一定得罪誰了吧,竟然被人紮了車胎。黝黑光澤海藻一般的順暢頭髮隨着她的笑和椅子搖動如同巧克力在舌尖化開般細膩柔滑,充滿生氣。
怎麼可能,他們只會扎永平謝(溫和的語文老師)的車,我纔不會有那種福氣。少年身子側向自己一邊,不敢和她太過靠近。
開玩笑的。我覺得他們也是太欺負人了,永平謝就是人太好。要是我肯定得好好收拾他們一次,哪能讓他們一次又一次的捉弄啊。女孩閃爍着烏黑光澤的大眼,一臉嚴肅神色。
一邊的少年只是詫異的瞧着,沒有言語。
夏天,女孩的聲音突然轉低,他猜是她要說什麼嚴重的話了,謹慎地盯着她。
女孩擡起黑如墨池的眼,風吹起幾縷髮絲拂過面龐,能給我也講個秘密故事麼。上週末我去看了泠,她給我講了個鸚鵡的故事,很喜歡。她說是你講的。
少年想了想,輕輕笑了,我的故事都需要一件東西,由它告訴我的。泠沒告訴你,鸚鵡的故事是一塊杯子的碎瓷片告訴我的麼。
夕照從小鋪的法國梧桐枝葉間漏下來,幾點暖黃拖曳的光斑印在少年身上和臉龐,配合着傍晚暖而乾燥的風,突然有了點神秘的氣氛。
你要什麼,女孩用手撥了撥被風附在嘴角的髮絲,覺得你像是要給我講鬼故事。
別動,就給我這個吧。少年一反常態的認真,指着她正撥弄的髮絲,給我一根頭髮,就是現在你臉上那根。天色有點微暗,她覺得少年有點像一個神秘的巫祝。
希望是個好故事。她拔下那根細長的頭髮,遞給身旁的少年。
不知道,我也希望會是個好故事。少年笑了一笑,然後拿着髮絲輕輕抵在額頭,故事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