恆兒爬到梅梅身邊,梅梅抱住他,再用臉貼貼他的額角,並無異樣,剛纔在他身上摸了一下,體溫已經正常,輕微的溫熱消失了,看他精神一直很好,放下心來:“今天是有點不一樣,哭了兩場,看來因爲身上不舒服,可他又玩得很好啊,到底怎麼回事?沒問過翠思,不知他晚飯吃得怎樣。”
徐俊英微笑:“我看過他兩次,他睡得很好,沒吵鬧,也沒踢被子,往常也是這個時辰醒來,他能準時醒,看來是好了”
梅梅囧了一下:恆兒有這個習慣已經很長一段日子,半夜被鬧醒時一般都是處於迷糊狀態,又有值夜的翠思她們在,哪裡去注意他什麼時候醒?徐俊英卻很清楚,看來自己這個媽當得不很夠格。
徐俊英也真是讓人無語,沒事守着娘倆做什麼?覺不睡覺,他是鐵人啊?安排有值夜的人,並不要他多事,自己和恆兒睡在一起,他看恆兒,那不連自己也看?這傢伙不地道,沒準是個偷窺狂,虧得一直高看他,覺着他道貌岸然,是個很正統的人,能夠做到非禮勿視。
梅梅把恆兒放進棉被裡,哄着他閉上眼睛睡覺:“不玩那麼久,睡了睡了”
恆兒兩眼圓睜,精神頭好得很,哪裡肯睡,以爲要玩遊戲了呢,很快又鑽出來,笑着叫着,在牀上四處亂爬,梅梅無奈,對徐俊英說:
“那由着他玩,候爺在這兒辦公,應是有紙筆,把剛纔說的約定寫下來吧”
徐俊英點了點頭,走到桌旁,梅梅把帳子捺開,坐在牀沿攔着恆兒防他跌下牀,兩人又開始剛纔的談話。
梅梅說:“先寫百日契約——百日內,我們以夫妻名份生活,互相尊重,相敬如賓。候爺可以隨我們住岑宅,也可以自回候府去住,我和恆兒比較吵,考慮到候爺時常帶回公文閱看,爲不妨礙候爺,我們母子也能自在些,候爺明日起搬到左邊廂房居住,我們不去幹擾候爺,候爺也不必進上房臥室,影響我們歇息”
徐俊英筆下凝滯,像是遇到不會寫的字,擡眼看她:“梅梅,既是夫妻名份,便應住在一起,家裡這麼多丫頭僕婦看着,我連上房也不能進,如何稱得上家主?”
梅梅將恆兒往牀裡挪了一下,並不看徐俊英:“那隨你我習慣了翠思她們守夜,候爺在旁,我不能安穩睡覺”
徐俊英心裡難過:他還就着了魔般想守着她們,即使不眠不休也可以,梅梅此前又不是沒在他跟前睡過,一樣睡得好好的啊。她這是故意的,弄個百日期,存心跟他過不去,他咬了咬牙,落筆:
“就依你我晚上不住上房,但平常說話喝茶,是要進來的”
“可以。我有時候脾氣不好,候爺莫見怪所謂試過,就是要讓你瞭解你面對的是什麼樣的人,她的真性情是怎樣的,她值不值得你如此對待,我們兩人都可以認真想一想,這輩子能不能一起過下去……我不是本朝人,想法自然不同,若是此時糊里糊塗接受候爺,日後發生了什麼難以接受的事,我怎麼辦?我想留條後路,希望候爺理解”
徐俊英看着她,默不作聲地點頭,梅梅繼續說:“百日滿,任何一方覺得不滿意,有什麼別的想法,都可以提出,再作道理。”
徐俊英的筆頓了一下:“有何想法?”
梅梅譏諷地笑了笑:“我看來是不能有什麼別的想法,或許候爺有呢?諸如休妻書之類。”
徐俊英低頭寫字:“我不會有……”
“那好百日之後便是真正的夫妻——我也真是倒黴,連個婚禮也沒有,花轎都沒坐過呢若是嫁給別人,還可以要求一個新婚儀式,跟了你卻不能”
徐俊英十分難堪,一籌莫展:“這個,這個真的不能……我們有恆兒了,若是你非要想,那……”
“算了吧但求候爺親筆簽字畫押、賜我一紙文書”
做了夫妻,還要一個約定,徐俊英困難地吞嚥了一下,點頭:“請說”
“第一條,三年內,不生兒育女;”
徐俊英怔住:“這個?”
梅梅很淡定:“恆兒還小,有了弟妹或會對他照顧不周,得等他長大些再說”
看着徐俊英不甘心地低頭落筆,她很快對恆兒做了個鬼臉,引得恆兒咯咯直笑。
徐俊英寫完,梅梅說道:“第二條,只能一夫一妻,不準娶平妻納妾收通房;”
“第三條,只住岑宅,不回候府居住,不侍奉徐家長輩。”
徐俊英又不會寫了:“梅梅,府裡有父母親牌位在,我們不回去住,他們只怕不得安寧。要分家單過了,老太太那裡,只需逢年過節到跟前去問一聲兒,都有我,她不會爲難你,太太不時得看看,二老爺和二太太……”
“我不想見到他們這是我的要求,答應不答應,在於你”
梅梅不通融,任性蠻橫到不講道理的地步,徐俊英放下筆,不聲不響地磨墨,梅梅內心暗哼:搞不掂你?白跟你在一個屋檐下混這麼久,爆發吧,有什麼邪火儘管噴出來
誰知徐俊英磨了一會墨,很平靜地提起筆寫下第三條,還問了一句:
“第四條?”
梅梅瞪着他,這人不可思議,太深沉了,不得不再次甘拜下風:
“第四條,回秦宅或外出訪友,允許可相隨,不允不能跟着一起去”
“第五條,凡事先商量後行動,不得自作主張請朋友來岑宅做客,徐府人和候爺朋友,出不出面接待,看本小.姐心情”
徐俊英擡頭看了她一眼:“這裡改改——本候夫人”
梅梅想撞牆,恆兒趴在她腿上睡着了,不然她非跳起來:“第六條,給予充分自由,不準動輒軟禁、派人查探行蹤。本人在外做的生意,所賺銀錢,歸在自己名下,屬個人產業,徐府人包括候爺不得過問”
“第七條?”
“就這麼多——”一百條又如何?有意思嗎現在?
梅梅看着徐俊英:“以上六條,若候爺不滿任何一條,有所違背,便請無條件放妻”
徐俊英很認真地寫下這最後一句,簽字畫押,按了手印,拿過來交給梅梅驗看。
難得徐俊英書沒讀得幾本,倒寫得一手乾淨挺秀的毛筆字,字如其人,筆鋒勁霸剛硬,字與字之間留着相同距離,排列整齊,整張紙看去,猶如士兵站隊似的,梅梅忍住沒笑,徐俊英問道:“寫了嗎?我很用心了”
梅梅見他端着個臉,也嚴肅起來說:“應是沒什麼字,等我慢慢看來,候爺去歇着吧”
徐俊英注視着她,眼神微慍,臉上有不明含義的神情,梅梅說:“候爺要說什麼?是不是覺得我不自量?若有想法,可以現在提出來”
“我沒有”
徐俊英垂下眼眸:“時候不早,你歇息吧,我過去了”
說着收拾起桌上文卷筆墨,走了出去。
梅梅看他走出雕花隔扇,微笑着將那張長方形紙張平着扔進牀鋪深處,輕輕拍了拍恆兒,俯身去抱他起來,一邊說道:“讓它在那兒晾乾,這個很重要哦,是你母親的護身符,乖兒子不要給我弄壞了”
恆兒很沉,將將睡着,梅梅一動他又醒來,小聲哼哼鬧着,梅梅拍哄着他,怕他想放水,又抱他進裡邊淨室,恆兒卻不肯尿,只是不停地鬧,梅梅自己倒想進方便一下,把他放牀上又怕他亂爬掉下來,索性抱着他走出臥室。
書房裡徐俊英伏在桌上,一動不動,耳邊聽見梅梅喊了一聲:“有人嗎?進來一個”
門外沒人答應,梅梅走去拉門,一邊哄着恆兒:“怎麼回事啊?竟然沒人,咱們開門看看”
徐俊英揣度着她將要把門拉開的當兒,猛然跳起身,快步走出書房,說道:
“後半夜了,正是打瞌睡的時候,由着她們歇會,你要什麼,我去拿”
恆兒聽見徐俊英的聲音,倏地轉過頭,朝他伸出兩隻小手,嘴裡咿咿呀呀,梅梅忙說:
“瞧我們吵着候爺了並不要什麼,候爺去歇息吧,我抱恆兒在廊下走走,就睡了的”
恆兒想要徐俊英抱,徐俊英走到近旁,梅梅不讓,退開兩步:“我可以哄着他,候爺去歇吧”
恆兒哭鬧起來,身子只朝着除俊英傾過去,用力掙扎,梅梅哄不住,還差點抱不住他,徐俊英伸手接了恆兒,只說一句:“爲父抱着,不許再鬧”
恆兒就不鬧了,乖乖蜷伏在徐俊英懷裡,眼睛卻看着梅梅,梅梅煩惱地看看他,一跺腳,轉身回臥室去了。
恆兒擡頭去看徐俊英,小手指着臥室的方向,啊啊兩聲,徐俊英摸摸他的小腦袋,微笑道:“恆兒乖,讓母親歇會,我們到這邊來玩”
抱着恆兒到梅梅佈置的小起居室硬榻上放下,恆兒三兩下翻出梅梅給他製作的彩色識字卡片,指導翠憐做出來的各種小布偶,獻寶似地拿給徐俊英看,嘴裡不停吱吱喳喳說些誰也聽不懂的小人國語言,徐俊英本就不多話,並不每句都答他,只是偶爾嗯兩聲,點個頭,表示瞭解,恆兒就十分高興,父子倆一動一靜,在榻上玩了一會,梅梅出來,朝恆兒伸出手:“兒子過來,深更半夜的,不能吵得誰都睡不好”
恆兒三兩下爬到徐俊英身邊躲進他懷裡,徐俊英看着梅梅的窘態,想了想,抱起他說道:“是該睡了,不能總這樣由着你下去,這個習慣非得改了不可”
他抱着恆兒往臥室走,恆兒不鬧不吵,還趴在徐俊英肩頭上衝梅梅嘻開笑臉,梅梅煩惱地抓了抓頭,拿他沒辦法。
徐俊英把恆兒放到牀上,替他蓋了棉被,一走開,恆兒又起來,他又轉回去把他放進棉被裡,用手指點他的額頭:“不準動,睡覺,明早起來,爲父帶你去玩”
他走到桌旁,對梅梅說道:“睡吧,有事叫我一聲”
梅梅看着他離去,把燈光調至最弱,上牀躺下,恆兒卻很快翻身爬了起來,在牀鋪內側滾着玩,梅梅趕緊也跟着起身,急忙把牀裡側那張晾乾的文書收起,恆兒好奇地伸手來搶,梅梅一邊折起來,一邊躲着他,倒像是跟他玩遊戲一般,恆兒興奮地笑着,咿呀亂喊,梅梅抓住他塞進棉被裡,摁着他躺了不到一會兒,他又擡起頭,控制他不讓擡頭,便在棉被裡拳打腳踢,左衝右突,對抗到最後,母子倆在牀上對坐着,大眼瞪小眼,梅梅鬱悶壞了:
“你到底想怎樣?”
恆兒指着臥室外邊,嗯嗯着,梅梅堅決地搖頭:“不有本事你自己走去找他”
恆兒撅起嘴,梅梅點一下他額頭:“明晚上還跟奶孃睡去,跟翠思姐姐睡去,等夏蓮姐姐來了更好,我不要你了”
恆兒看着她,忽然一昂頭,哇地大哭起來,寂寂暗夜,小孩兒哭聲特別響亮,梅梅嚇了一跳,忙不迭把他抱進懷裡安撫:“好了好了,我抱你去,不哭不哭,不哭了求你”
紗帳一動,徐俊英鑽了進來:“恆兒怎麼啦?”
梅梅不提防又被嚇一跳,扭頭看他:“沒事沒事你出去吧,我會哄好他”
恆兒卻從她懷裡鑽出來,拉住徐俊英,啊啊喊着,梅梅被迫移開身子,往牀裡側去,徐俊英順勢坐在牀沿,抱着恆兒說了兩句話,然後把他放進棉被裡,說道:“閉上眼睛,睡覺爲父在這看着你,再鬧,就要罰你了”
恆兒乖乖地躺着,不吵不鬧,也不亂動,梅梅抓扯着髮梢,滿腹怨懟:徐俊英不在的時候,半夜翠思她們帶着什麼事沒有,徐俊英一來,這小子鬧成這樣,什麼意思嘛?存心跟老孃作對是不是?
徐俊英拍着恆兒,看向梅梅:“你穿得少,拿棉被蓋着吧,夜裡涼”
梅梅點點頭,卻不動手,也不說話,不想說。
徐俊英拉過一條棉被讓她擁着:“你看是不是改動一下?恆兒跟我親,晚上我可以哄哄他,就不搬出去了吧?56書庫不少字”
梅梅低頭閉上眼睛,她真的很困了:“明晚,讓他跟奶孃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