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現在爲何又說?”
“因爲我相信候爺,既然能容我和恆兒活到現在,就不會再要我們母子的命!”
徐俊英垂下眼眸:“……所有知情的人,都不會輕易泄露:王媽媽將你視同己出,全力護你,她不可能說;鄭美玉,我允許她胡思亂想,當初讓她代管清華院,就是給她一個期望,這個期望未達到之前,讓她守口如瓶,她辦得到;大太太那裡,老七爲國捐軀受追赦,一世英名,不能毀在她手上,況且還有恆兒,爲顧全恆兒,她比誰都要小心謹慎!唯獨你,以忘記前塵爲藉口,不管不顧,只爲自己高興,率性隨心……秦媚娘,生死只在於你,你須得顧全徐、秦兩家的榮辱,不能毀掉身邊人的前程與清譽!你之前大病,其實可以不死,但你選擇了死,我們有過約定,你還記得嗎?”。
媚娘搖了搖頭:“這個完全不記得,請候爺明示!”
“其實希望你什麼都不要記起來,就是現在這副樣子,坦然自在,很好!”
徐俊英難得地露出一絲微笑:“但走到這一步,不能不說,把一切都說開了,或許我你日後反而可以相處得更好些。”
媚娘點頭:“你有誠意,我未必不能守信。趁着這個機會,說個清楚明白,前塵往事,再勿提起,咱們相安無事,各自踏踏實實過日子。”
徐俊英看着她:“我有誠意,你便能守信?至今爲止,我都不缺誠意,卻看不出你如何守信。不想再提別的,你病中求死,曾說過:要還我一個清白世界,王媽媽和丫頭們,甚至恆兒,都任由我處置,我可以與秦家斷絕一切關係,就當從來沒有過瓜葛……若能再世爲人,永不與我相見!你做到了嗎?你一活回來,就把徐府鬧翻了天,全京城沒有人不知道我徐俊英有位死而復生的夫人,我要拿你怎麼辦?你用了心機,迎合老太太和太太,管家掌權,不要以爲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與太太應該有合謀,守住正室之位,籠絡兩位姨娘,爲難蘭表妹,你只是不喜歡鄭美玉,不然她也會爲你所用,你開始爲恆兒打算,恆兒名份是嫡長重孫,我若沒有子嗣,不管立與不立,他都是世子!我說得對嗎?秦媚娘,你這算是再世爲人,但你失信了,你不但與我天天相見,生活在一起,還算計於我!”
媚娘垂下長長的眼睫,想不到以前的秦媚娘,也是個狠得下心的,如此絕決,跟了老七,死都不肯給徐俊英一句好話,她倒是清場離開乾脆利落,自己好死不死跑來找事做。無話可說了,倒黴催的!
嘆了口氣,擡起眼:“以前的事,也不能完全怪我……不過你說得不全對,我確實有爲恆兒打算的想法,但沒有和太太合謀做過什麼……如意的孩子,我不知情,那時候我都快死了,你是知道的——我現在想明白了,恆兒,他不一定要做世子,承襲爵位,人生在世,成功之路何止一條?只要有才幹有能力,總能尋到一條屬於自己的捷徑,我相信恆兒能有好的前程。現在的問題是你和我,我們來定一個章程。”
“什麼章程?”
“……承你大人大量,寬容我的罪過。那什麼緣份已盡了,我這樣不明不白地留在候府,大家都尷尬難堪,日後還不知道會生出什麼事來,請求候爺開恩,準我離開吧!我會記住你的恩情,會守口如瓶……就當我,從沒進過徐府,這府裡的一點一滴,都不會從我嘴裡泄漏出去!”
徐俊英定定地看着她:“準你離開?去哪裡?”
“哪裡都行,隨我個人意願!”
“你是我的妻子,候夫人,怎能隨心所欲,想怎樣就怎樣?”
“所以求你一封休書!我知道御賜成婚,有品秩的誥命夫人不能隨便休離,但是,你可以!”
徐俊英微微眯起眼:“秦媚娘!這就是你所謂的相安無事,各自踏踏實實過日子?我今晚對你說了這麼多話,你竟是當作耳邊風,一點都聽不進去,不能體會我的意思是嗎?再說句清楚明白的:你這一輩子,只能是我徐俊英的妻室,就住在這個候府裡,一直到老,再也別想出去了!”
媚娘轉動目光,朝關得嚴嚴實實的門窗看了一下,喘一口氣:“候府,就像你這個房間,會悶死我的!你在顧忌什麼?我也要臉,難道會自毀聲譽?我又不傻,好好的清平日子不過,去惹事生非?出府之後我一定信守諾言,與你、與候府再無任何瓜葛,這還不行嗎?那好,就當秦媚娘回到孃家後又死了,然後我以岑梅梅的身份活着,可不可以?總得給我一條活路,上天有好生之德,你,也做做好事吧!”
徐俊英胸脯急劇起伏,臉上騰昇起一股煞氣:“與我再無任何瓜葛,以岑梅梅的身份活着!你早有打算,是嗎?從你接手仙客來那時起,是誰,助你走到這一步?張靖雲,還是靈虛子?不可能是齊王,你原先是躲着齊王的!”
媚娘趕緊搖頭:“不是!他們是君子,是你的好朋友,千金易得,知己難求,不要因誤會失了真心知交!”
徐俊英冷笑:“君子?朋友妻,不可欺!一邊與我稱友,一邊與你私相授受,果真是知交!”
媚娘又無奈又着急,一不小心把人家多年的友情弄僵,實在不是她的本意:
“他們可以是你的朋友,爲什麼不能做我的朋友?實話告訴你:是我求他們不要跟你說的,我需要時間,既然想離開,就要有算計。他們給我的幫助,並沒損害到與你之間的友情,他們治好了我的哥哥、嫂子,還有母親的舊疾,如此而已。如果你覺得他們瞞着你與我交往,是對不起你,我不認同,我是我,你是你,我和你並沒有多大差別,除了你是男的,我是女的。交朋友的條件,要有誠心,講義氣,情投意合——嗯,等等,換一個詞語:情趣相投,可以了吧?不少字這樣就可以做朋友,當然男女大防是要講究的……”
徐俊英本來就氣憤上頭,被她這一番繞來繞去的話說得如墜雲裡霧裡,半懂不懂,不耐煩地打斷她:
“一派胡言!男女如何能做朋友?”
媚娘斜眼看徐俊英,小聲道:“年紀不大,卻這麼老古董老封建,沒得聊了!”
徐俊英問道:“說什麼呢?”
“沒什麼,我只是提醒你:友情珍貴,慎勿丟失!”
徐俊英深吸口氣:“什麼樣的友情珍貴,我自會分辨——剛纔我們說到哪裡了?離棄、出府?那是不可能的!跟你說得很清楚了,不要白費口舌!”
談了大半個晚上,七扯八扯,離棄二字就是個雷區,老越不過去,媚娘也失去了耐心:“徐俊英,你這樣是不道德的!我們之間沒有夫妻感情,你抓住我不放,浪費我的青春年華,那算什麼?”
徐俊英瞪大眼睛,臉上表情變幻了好幾次,震驚、蘊怒、詫異混雜在一起,說話也不連貫起來:
“你、你竟這樣叫我?我不道德?難道休妻反而是好的?你也看到白景玉了,她爲何害怕被休棄,其中道理,你不會不明白!”
“我不是白景玉!我哥哥嫂嫂允我下堂回家,但我不一定依靠孃家,我能夠自立,帶着恆兒,我們可以過得很好!”
“你還想帶着恆兒?”徐俊英又氣又笑:“如同你威遠候夫人的名份不能更改,一樣的道理,恆兒是我的長子,誰敢置疑?怎麼可能讓他隨你離開!”
媚娘困了,眼皮沉重,心情煩躁,還口渴得要命:“那你要怎麼樣?我若有可以交換的條件,我都願意答應!”
徐俊英看着她:“你想喝茶嗎?那邊臥室有,我去拿……”
媚娘拍着桌子:“不要不要!把問題講清楚了,我沒空每天跟你這樣糾扯不休!”
徐俊英咬着牙,臉色泛紅:“秦媚娘,你太過份了!還要怎麼講?我們之間沒有夫妻感情,我浪費你的青春年華!那誰浪費了我的?若說無情,你、你爲何對我示好?阻止蘭表妹、鄭美玉接近我,對我體貼入微,關照備至,費神爲我織禦寒的絨線衣裳……這些又怎麼說?”
媚娘呆了一下,體貼入微,關照備至,有嗎?那是說的以前吧,他居然記着!織的那件毛衣,是王媽媽和翠喜多事!她揉了揉眼睛,有點不好意思:
“那個,那只是一種假像,你不要放在心上……”
她咬了咬脣:“也可以說我做的這一切全是有意所爲,若不如此,你根本不理睬我,我怎麼爭取得府里人的尊重,怎麼拿到管家權?我要的只是這個結果!”
索性撕破臉,說得更透徹些,打消他的誤會,今晚才發現徐俊英其實有點傻,他居然還……什麼意思嘛?這也太容易勾搭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