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之殘酷人所共見,當德軍橫掃歐洲、劍指莫斯科時,其狂野程度震驚全球,連美國、英國那樣的傳統強國都退避三舍,難攖其峰。彼時,蘇聯國內一定也有主戰派、主降派之分,猶如當年赤壁之戰前東吳王孫權在戰與降之間的反覆糾葛。
蘇聯軍方高層並非鐵板一塊,據史料可查,當時至少有二十名以上的將軍主張學習歐洲小國,先臣服於納粹麾下,再作打算。
如果沒有葉赫留耶夫的“紅場觀星之夜”,大國之亡,只在一夕之間而已。
出席“紅場觀星之夜”儀式的,包括當時軍界、政界、商界所有大人物,連住在莫斯科的幾大軍火商代理人也全到了,都想獲得大國未來前途的吉凶。
葉赫留耶夫以塔羅、羅盤、定影術、扶乩術、替魂術作法,過程共持續了六個小時,最終在廣場中央的水晶沙盤中以符咒顯示“德國必敗、莫斯科紅旗不倒”的預言,併成功預測了納粹元首的末日之死。
於是,大國軍民歡欣鼓舞,信心倍增,連老弱婦孺都自發組織起來,爲前線運送彈藥和給養,終於逆轉戰局。
所以說,葉赫留耶夫是二戰的幕後英雄,他給予蘇聯軍民的信心要等同於美國投向日本的原子彈。
“葉赫留耶夫說,元首的老巢裡有密室,密室不毀,元首的邪惡力量永不消失,所以領袖派遣精銳,組成駭鷹突擊隊。我的兒子帕夏自告奮勇,擔任隊長,並在我軍中立下了血書軍令狀,不完成任務就絕不活着回來。後來,他們就消失在柏林,再無音訊。我本以爲他們是死於黨衛軍的槍下,沒料到是這種局面……”朱可夫撫摸着那些文字,猛然間老淚縱橫,“我的其他幾個孩子都死在保衛戰中,我僅剩這一個兒子,他去了哪裡呢?”
沒有人能回答這樣的天問,其實這也是林軒最關心的問題。
“我們走!”那人低聲招呼。
“去哪裡?”林軒不想輕舉妄動,更不想聽任那人指揮。
“就是去那裡。”那人眼中滑過狡黠的笑容,“1999年7月,恐怖大王從天而降——看,多麼準確的預言……”
他舉起手,指甲掠過文字,立刻在石壁上留下半寸深的劃痕。
“1999年,多麼美好的年代,距今約15年,科技發展落後,51地區還沒有最終確定對於大殺器的偵測工作。我們出去,洞悉一切先機,就能自由自在地做很多事,決定未來走向。從這種意義上說,我們就是真正的恐怖大王,豈不有趣?”那人邪笑着說。
在林軒記憶中,1999年正好是全球個人電腦走向普及之時,計算機芯片的運行速度極慢,各種存儲設備昂貴,跟目前來比,無異於電腦、互聯網的蠻荒時代。他跟那人回到1999年,等於是預知了十五年間的事情,對於正常人而言,的確是“恐怖大王”,將會給那個年代帶來極大的震撼。
從前他熟讀《諸世紀》時,一直以爲從天而降的恐怖大王是外星人、異族怪物、三頭六臂的魔人,但卻從未想到,是一羣穿越時空的野心家由未來進入1999年。
“走吧,你沒有選擇,與其留在1945年,不如到達1999年,對不對?”那人繼續蠱惑林軒。
驀地,朱可夫向着山洞深處拔足狂奔,一直跑出近百步,突然停止,隨着“咚”的一聲悶響,他直挺挺地向後倒下來。
林軒不敢怠慢,馬上衝過去救人。
原來,山洞的那一頭也被鏡面封住,朱可夫看不清鏡面,直撞上去,又被反彈回來,當即暈倒。
那鏡中不單單映出了林軒的樣子,而且有另外一個俯臥爬行着的人。
那人是活着的,但爬行姿勢異常艱難,每前進半步,除了雙手扒着石縫使勁,身體如同一條毛蟲一樣收緊肌肉,拼命向前蠕動。所以,看起來那人距離鏡面只有五步遠,以目前的速度,卻至少需要幾個月的時間才能爬過來。
“元帥,元帥——”林軒伸出拇指去掐朱可夫的“人中”穴,連掐二十次之後,朱可夫才慢慢醒轉。
“元帥,你沒事吧?頭腦還清醒嗎?”林軒連問。
朱可夫一睜眼,馬上坐直,右手向鏡面指着:“你看到了嗎?你看到了嗎?他就在那裡向我們爬過來,救他,趕快救他,他是我兒子帕夏!快救他,救他……”
林軒順着朱可夫手指的方向望去,那匍匐着的人仍在艱難“爬行”。其實,與其說是“爬行”,不如說是“掙扎”更爲貼切,因爲他的面前根本空無一物,即使是身負重傷的殘疾人,也早就可以順暢地前進,無需如此遲緩。
在林軒和朱可夫面前的是一面鏡子,但比普通鏡子又多了一層意義,能夠顯示出活動圖像。
“你冷靜些,我們暫時救不了他。”林軒按住朱可夫的肩膀,低聲安慰。
“可是他就在……就在那裡!”朱可夫大口喘氣,右手按住左胸,臉也脹成了豬肝色,“救救我兒子,救救我兒子!”
林軒無法向朱可夫解釋這種鏡子的詭異之處,因爲他自己也是因爲鏡子而進入迷幻時空無法脫身的。
“那只是影像,也許發生在眼前,也許發生在天邊,也許發生在這一刻,也許發生在數年之前——總之,誰知道呢?無論打破鏡子還是不打破鏡子,都會產生無法預料的結局。現在,我們只能做局外人,不是嗎?”那人慢慢地走過來。
“局外人也不好做啊!”林軒苦笑。
“你想救人?”那人問。
“如果能救得了,當然會救;如果救不了,天王老子來了也沒用,只能認命。”林軒的話既是說給那人聽的,也是說給朱可夫聽的。
那人走近鏡子,一手抄在口袋裡,一手撫摸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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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三個人的影子都在鏡子裡,與那匍匐着的人並列着。
如果這只是普通鏡子,那麼根據物理學上的成像原理,朱可夫應該伸手就能摸到兒子的身體。不過,這只是鏡子形狀的一種物體,其原理只有一小部分與鏡子相同,大部分則是性質迥異,無法捉摸。
“我猜,要想救他,只能到鏡子裡去。”那人低聲迴應,隱約有調侃之意。
別人的生死與他無關,所以他大可以袖手在一旁作壁上觀。
朱可夫卻當了真,猛地向那人伸出手:“怎麼到鏡子裡去?我去,有任何危險我都不怕,只要能救得了帕夏!”
這次,輪到那人苦笑:“到鏡子裡去?如果我知道方法的話,又何必等你自告奮勇去做?”
朱可夫頹然垂下雙手:“你在消遣我是嗎?”
那人不敢正視朱可夫,訕訕地走到一邊去。
世間任何情感都比不過父愛、母愛,因爲那是人類最原始、最純粹的情感,依據血緣關係來締結,只要人不死,那種愛就永遠存在,越來越深。朱可夫看到兒子被禁錮之後,之前的元帥風度、悍勇狠勁都消失了,瞬間退化爲一個舔犢情深的父親,眼中只有兒子,已經忘記了自我。
這種急驟轉變,讓林軒心裡也極不是滋味。
“你們……誰能告訴我,我該怎麼救他?怎麼救我的兒子?”朱可夫茫然地扭頭,視線在林軒和那人臉上轉來轉去。
忽然間,匍匐的人緩緩擡頭,眼睛向上看,直直地望着林軒這邊。
“他擡頭了,他擡頭了,快問他,怎麼能救他出來?”朱可夫一連聲地叫。
林軒聽不到任何聲音,但可以清晰辨別脣語,匍匐的人說的是“大毀滅,迷宮,快走,控制不了形勢,這不是人該來的地方,快走,扔下一切快走,別存任何邪惡想法……人類的一切,盡在他人掌握之中,任何索取,都會換來滔天大禍……”
很顯然那人也懂得脣語,一邊看一邊翻譯給朱可夫聽。
“你快出來,你快出來……”朱可夫向前一撲,雙掌發力拍打鏡面,發出直刺耳膜的“啪啪”聲。
林軒讀懂脣語之後,視線投向帕夏的身後。
他覺得,這鏡面的一部分就像是一隻超級攝像機,能夠從另一個地方拍到視頻後傳送過來,清晰呈現在大家眼前。
那樣的話,朱可夫敲打鏡面毫無意義。
“我要救他出來,我要救他出來!”朱可夫原地打了個轉,眼中突然有了亮光。
“他沒法出來,這鏡面的構造應該類似於潛望鏡,我們看到的影像跟實際發生的事並不匹配,相當於一種新聞轉播。我們還是靜下心來,看有沒有其它通道。”林軒說。
“他就在那裡——”朱可夫尖叫一聲。
“任何人都看得到,但我們也該知道,他根本不在那裡,就像光線透過水麪時發生的光折射、光位移一樣。”林軒耐心解釋。
“打開它,打開它,打開它……”朱可夫狂吼。
鏡面中的人又沉重地低下了頭,繼續掙扎爬行。
那人突然貼近鏡面,屏息觀察,緩緩地說:“真是奇怪,我感覺這鏡子是無數層鏡片拼接的一種結構,那樣有什麼意義嗎?如果一層鏡子是一個世界,那我們眼前樹着的豈不就是一個萬花筒一樣的巨大迷宮?一層迷宮尚且困難重重,如果是層層對立、各成體系的複雜迷宮,豈不再也沒有破解之日了?”
“不,不用破解,不用破解,我知道該怎麼做了,我知道該怎麼消滅這鏡子了——”朱可夫大叫,返身向密室那邊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