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林!”鄭世在心裡冷笑,想要開口,費了半天的勁,卻只發兩聲貓叫一般的嗚嗚聲。
方如林輕笑一聲,悠然說道:“鄭叔就不要白費力氣了,再忍耐一下吧,咱們很快就到了。”
鄭世自然不願聽他的擺佈,雙手雖被束縛,仍不甘心地將魁梧的身體左搖右晃,撞得身側幾人東倒西歪。
如林見狀,平靜的目光中突地露出一絲血色,疾言厲色地喝道:“你們四個人,是用來當擺設的嗎,竟然連個老頭子都制服不了,還有臉去見洛少?”
“洛涵風!”他果然已經回到雲城了,鄭世在心裡痛呼,只恨自己一時疏忽,竟然栽在了這小子的手上。
此時車子突然一個急轉彎,已然失去重心的鄭世,被一股驟然而來的強力打歪,整個身子狠狠撞在車窗上,一陣巨痛迅速傳遍全身,他並不反抗,忍着痛悶哼了一聲,之後便一動不動地縮在角落裡。
鄭世知道是那幾個保鏢故意使詐,自己現在雙手被束,根本無力反攻,只能暫時忍下,靜候時機。
車子再急速往前開了幾分鐘,便緩緩停了下來,鄭世被兩人壓着下車,一羣人依序進入了電梯裡。
電梯穩穩上升,不一會兒,再次停下,鄭世被衆人拽着走上臺階,迎面吹來一股狂風,瞬時將他低靡的思緒喚醒,隨着眼罩、口罩相繼除去,鄭世緩緩睜開雙眼,只見遠方一抹豔陽當空懸掛,萬丈金光刺得他頭暈目眩,鄭世眯起了眼,在那片迷離的光暈中,他看到洛涵風一身藍色便衣,逆光而立,高大的身影像是被鍍上了一層暗沉的金光,唯獨看不清他臉上的神色。
鄭世正被身後幾人驅趕着往前蹣跚而去,那個默然挺立的高大身影卻在此時微微一動,側移到旁邊,冷靜的嗓音隨之傳來:“你們怎麼可以這樣對待鄭叔,還不快點給他鬆綁!”
方如林眼疾手快地走上前來,低聲咒罵了幾句,那幾個保鏢便手忙腳亂地伺候鄭世鬆了繩子。
洛涵風指了指身側的一方茶几,微笑着說:“鄭叔,天氣這麼好,不如咱們坐下來,好好地喝杯茶吧?”
鄭世轉了轉疼痛的手腕,回首瞪了一眼緊跟其後的幾個保鏢,大搖大擺地朝洛涵風走去,這時他才發現,此處原來是機場附近一幢高樓的頂層陽臺,他一邊觀察着四周地形,一邊徑直走到洛涵風的對面,沿着藤椅緩緩坐下,眼神中流露出幾分懷疑神色。
卻見洛涵風悠閒地拿起茶壺,將各自的茶杯倒滿,語氣平靜,卻不無譏諷:“鄭叔,拿了3000萬,就打算一個人,一聲不吭地跑到國外去享清福,這完全不像你平時的作風啊!”
鄭世冷哼一聲,臉上露出慍怒神色,破口大罵:“你小子不要血口噴人,你哪隻眼睛看到那3000萬落進我的口袋了,實話告訴你,那3000萬,我一分都沒有拿過。”
洛涵風擡眸看了一眼此刻已然紅白相間的方臉,臉上故意露出一絲欽佩神色,淡定地說:“我當然相信鄭叔不是這種人,一定是有人冤枉了你,只不過,鄭叔既然沒有拿,這行色匆忙的,到底是要飛到哪兒去呢?”
“我,我……”鄭世“我”了半天竟是難以成言,只得拿起杯子猛喝了一口茶,心中直犯嘀咕,他知道洛涵風這小子沒那麼好對付,這一刻,前後左右都是他的人,他上天無門遁地無數。
此時用眼角的餘光偷偷瞥了一眼對面顧自慢悠悠品茶的人,心中突地閃過一道亮光,鄭世雖還沒有摸清楚洛涵風到底想要什麼,但可以斷定的是,洛涵風一定還不知道當年那場血案的真相,否則的話,他決然不會對自己如此客氣……
於是輕咳兩聲,裝作懊悔地嚷道,“我就是看不慣你青叔那副自以爲是的模樣,總喜歡對我指手畫腳,這麼多年來,我忍氣吞聲,凡事盡心盡力,到頭來竟然被他一腳給踹了,現在他不但一個人獨吞了那筆錢,還想讓我來背黑鍋,我鄭世雖然沒有他那樣的好計謀,但也絕對不是一個坐以待斃的死人。”
聽到這話,鄭世終於發現洛涵風看似閒淡的臉上閃過一道寒光,眼中神色瞬時變得幽暗,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死死地盯着自己,卻平靜地說道:“鄭叔,既然你這麼坦誠,索性我也不跟你賣關子了,你跟青叔兄弟情深,這麼多年來,我一直看在眼裡,我相信你決然不會爲了錢,而跟青叔翻臉。到底是誰,竟然害得你們兄弟反目;到底是誰,竟然如此居心叵測,想要把洛氏掏空,還害得你們沒有退路?”
鄭世望着對面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僵硬的身體猛然一縮,還未理清的思緒再次變作一片混沌,他像一隻深陷迷途的羔羊,眼前一片迷濛,辨不清方向,亦找不到回頭的路,隻身邊一個魔咒般的聲音,一圈圈一層層迴盪在腦中……
“把幕後指使者的名字告訴我,我答應你,絕不會爲難你……”
呼吸有片刻的凝滯,思緒卻猛然回過神來,鄭世深吸了口氣,仰頭望了望湛藍的天,心想,這一輩子,他四處追債,打羣架,玩女人,捱過槍子,也殺過人……
原來所謂的江湖道義,早就離他很遠了,如今他連出賣最好的兄弟,也是信手拈來,又何必再去維護那個女人,雖然,這樣做,會徹底地隔斷他與青宴之間的情誼。
自嘲地笑了一聲,再次對上洛涵風漆黑的雙眸時眼中盡是嘲笑,正想開口吐出那個名字,視線恰好掃過對面樓層的窗櫺,一道金光射在微微顫動的一扇玻璃窗上,反射出許多攢動的黑影,鄭世心口一緊,猛然轉頭望向身後,臺階下的玻璃窗口,黑魆魆的兩排槍口,竟全然對準了自己……
“好啊,臭小子,你居然想殺人滅口。”話音未落,身子已迅速竄起,猛然撲過去,掐住了洛涵風的脖子,待兩人一齊轉過身來,鄭世手中已多了一把手槍,頂住了洛涵風的喉嚨。
這突如其來的驚險一幕,使得原本隱蔽在對面樓層和陽臺附近的兩組警隊均齊刷刷地站了起來,其中一對快速涌進陽臺,與對面的十幾名警員一起,圍成了一個牢固的包圍圈。
一時間,四面八方的數十杆槍口均黑壓壓地對準了陽臺中央的兩人。
那爲首的隊長卻是鄭勇,衝到衆人前面朝鄭世大喊:“你已經被包圍了,快放下手槍,放掉人質……”
鄭世卻全然不顧鄭勇的恐嚇,只用強力拽着洛涵風,一步步往陽臺的邊緣走去,他一邊走一邊用顫抖的聲音嘶吼:“退後,快退後,否則老子一槍斃了他!”
這一切來得如此突然,洛涵風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在此之前,他竟全然不知道警察已經在四周嚴防密佈,否則的話,他絕對不會採取如此迂迴的政策,更不會孤身犯險,選擇與鄭世談判,眼看着自己已經勝利在望,卻被他們多此一舉的好意給全盤攪亂了,心中忿然,卻已經無濟於事。
此時,周圍的衆人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鄭世帶着洛涵風爬上了最高的平臺,只需再往前一步,兩人就要懸空墜落,粉身碎骨……
身處幾十米高的頂層,洛涵風的身體搖搖欲墜,思緒仿若處於一片雲霧之中,每行一步都覺得頭疼欲裂。
這可怕卻又熟悉的一幕,如一竄火舌,在他腦中四處遊移,像是要把他沉睡的記憶點燃……
終於,隨着鄭世一聲可怕的怒吼,“臭小子,敢跟我甩花樣!你最好老實點,讓那些警察都迅速離開,否則的話,老子今天要跟你同歸於盡!”
一聲轟鳴在耳際炸響,腦中那竄遊離的火苗瞬時爆裂,頓時飛花四濺,電光火石間,兩個猙獰的面孔,清晰地呈現在洛涵風的眼前……
“臭小子,還是乖乖地過來送死吧,你已經無路可逃了。”
“宴哥,別跟他廢話了,衝過去一刀殺了他,一了百了。”
年僅7歲的洛涵風站在高高的橋沿邊,顫抖的小身子一步步地後退,身後是一條水流湍急的大河,眼前是兩個殺人不眨眼的兇手,四下裡靜寂無聲。
他倔強地昂着頭,狠狠地瞪着步步緊逼、目露兇狠的兩個儈子手,像是要將那兩幅猙獰的面容永遠地刻進腦中,緊抿的脣角忽地綻出一抹冷笑,繼而一個轉身,縱身躍入河中……
河水湍急,將他清瘦的小身影迅速地淹沒,他的頭卻在落水時撞在了一塊巨石上,隨着身體急速地下沉,他失去了所有的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