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涵風和白姝安兩人下車沿着石級而上,便走到大門,徑直穿過昏黃的大廳,再踏着淺藍地毯而上,轉彎就是二樓客廳。
洛涵風把所有的燈點亮,展現在白姝安眼前的是一個極其雅緻的所在。左側如海水般湛藍清晰的電視背景牆撲面而來,右側一壁白牆下,掠過一環精緻的軟皮清藍沙發。中間一律鑲嵌圓拱形玻璃窗,再往下看,高低不一、形狀各異的大理石架上,零散佈置着書冊、花盆、畫架、提琴等風雅之物。
白姝安原本一直是戰戰兢兢地跟在他身後,可看到這樣一個奇妙的所在,也忍不住走到窗前,拿起橢圓白石架上的一柄書畫扇子把玩起來,放下扇子,再拿起旁邊的幾冊書籍,全是她不太懂的英文,側頭奇怪地望向他,他正遞過來一杯沁香繚繞的咖啡。
“這些都是你平常的讀物?”
“那不過是裝飾用的。”他微笑着退回到樓梯口,略微彎腰探手示意她同行,她跟在後面,見他推開了樓梯左側的一扇乳白木門,燈光打亮的那一瞬她才驚覺自己已置身於一片奇異的書海,空曠的房間裡別無長物,只滿滿兩牆的書架,方正有序的格子間分門別類堆積着各色書籍。
白姝安走到中間隨意從一個格子間抽出一本書打開一看,居然是《莫扎特傳記》,同一個格子裡放着他所有代表作的樂譜,包括《費加羅的婚禮》和《安魂曲》等。
她輕輕地放回這些神聖的卷宗,拿起上面一格的書冊,竟是《肖邦傳記》以及樂譜,旁邊依次是德彪西、貝多芬等西方古典音樂史上傳奇人物的傳記。這些書目數量衆多,佔據了半個牆頭,但卻一塵不染。
“年少的時候瘋狂地迷上了古典音樂,大學畢業回了國,就把曾經想買的書都給收集了來。”洛涵風遠遠地站着,不時傳來幾句釋疑解惑的話語。
“我可沒有你好命,小時候家裡很窮,都是曼姨教我讀書認字……”
“可是,有些對你來說輕而易得的事情,對我卻很奢侈。”
她不解地望了他一眼,燈光原是清亮的,卻映得他挺拔的身軀有些孤單,他堅毅的臉龐帶着幾分冷峻,如雕塑一般,彷彿已經在那裡站了許久許久……
白姝安有些出神地呆望了會,才努力地回味起剛纔他話裡的意思,可是琢磨了半天,都覺得不可能有那樣的事情存在。
移步走到對面的書架,這裡陳列的均是國文經典,姝安隨意抽出一本竟然是《史記》。
“說來也怪,我雖然從小在國外長大,可是學起古漢語一點也不費力,好像那就是本能。”洛涵風的語氣終於恢復如常,輕鬆平淡地像跟一個相識多年的老友侃侃傾談。
不知道爲何,白姝安卻不敢再多看他一眼,雖然與他交談,同樣讓她產生了一種極其微妙的親切感。
從書房裡出來後,他帶她進入對面的臥房。這裡同樣是佈置雅緻、氛圍溫馨,可是白姝安的一顆心卻莫名地緊張起來。
“嗯。”
“嗯……”兩個人奇怪地同時開了口。他說:“你想說什麼。”她卻說:“還是你先說吧!”
“那好,你就安心住在這裡。”他把一串鑰匙塞到她手裡,“今天你一定累了,早點睡吧,我明天再來看你。”
“你要走?”她詫異地跟着他走出臥室,突然有點不知所措,“這裡…不是……”
“我一般不在這兒住,除了特殊情況。”他喝完了放在茶几上的咖啡,並把凌亂的裝飾書冊放回托盤,才轉身向樓梯走去,邊走邊解釋道,“這裡叫紫雲公寓,我回國後買的,除了我父親和女傭之外,你可是這裡的第一個客人……”
他話裡的意思說得越清楚,她心裡的糾結卻越是緊迫。
白姝安站在樓梯口目送他下樓,洛涵風走到一半突又回頭交代:“哦,對了,樓下廚房的冰箱應該還有些吃的,如果你餓的話……衛生間裡生活用品也很齊全。”
“哦。”
他凝視了半晌,才說出最後一句話:“晚安,白小姐!”
“晚安!”她一直站在原處,直至他高大挺拔的身影消失在樓道里,緊接着是他堅定有力漸行漸遠的腳步聲,然後是車子“突突”的馬達聲,最後“嘭”地一聲,那扇院子裡鐵門也自動關上了。
世界恢復了寧靜,她卻無法從這迷離的氛圍中甦醒過來。這天晚上,白姝安獨自躺在陌生的牀上,無法入眠。
她被熟悉的噩夢驚醒之後,一個人蜷縮在牀角許久許久,她懷疑自己來錯了地方,怎麼會如此狼狽,她有些害怕,未知的命運她能否敵得過,她十分期待,因這裡距離曼姨該是十分近了,也許明天就能遇見。
還有一點她沒料到,洛涵風這個男人,從今天起,正式走入了她的生活,她的人生就此變了。
**************************
洛涵風回到洛園時,時針已指向十點,但是大堂的燈還未熄。洛天齊獨自一人埋在沙發裡,抽着雪茄,白色的菸圈在燈光的霧氣裡漸漸染了色,絲絲縷縷盤旋在空中。
“爸,您還沒睡?”洛涵風的步履輕而靜,緩緩踱到客廳中央,低頭看着相對而坐的父親。
“你不解釋一下嗎?”洛天齊語調不高,但低沉的氣勢裡分明透露出一種責難,“是什麼重要的事情,可以讓你在公司會議上離席不歸,居然連晚上與張市長的飯局也能遺忘?”
洛涵風掩面嘆了口氣,微皺着眉,做出一副十分疲憊的樣子,“今天下午開會的時候,突然頭暈得厲害,視線有些模糊,原本只是出去接個電話,後來實在忍不住,就去公寓休息了會。”
作爲兒子,洛涵風深知父親的軟肋所在,除了自己的身體,似乎沒有其它任何原因可以令他釋懷心中的憤怒和焦慮。
果然,洛天齊急急地把手中的雪茄掐滅在身旁的透白琉璃缸裡,身體迅速離開沙發,走到兒子眼前,用雙手扶着他的肩膀,關切地問道:“怎麼會出現這種情況,上次你忽然暈倒在學校就把我嚇了一跳,不過已經過去十年了……怎麼會……不行,還是叫燕西過來看看吧。”
“爸,不用太擔心,也許只是過度疲勞而已,我睡了半天,感覺好多了。怕公司的人知道後引起不必要的麻煩,所以直接離開了公司。”
“嗯,你確定沒事了。”
“沒事。你要是不放心,我明天去醫院做個檢查。”
看着兒子神色平靜,狀似沒有任何痛苦的痕跡,他才放心地舒了口氣。
“那麼,劇院的事情談得怎麼樣?”
“先不說劇院的事,說說你是怎麼認識張市長的千金的?”
“張市長的千金,張詩瑤?”洛涵風狀似思索了一會,對着父親鄭重道,“前天在馬場跟她偶遇,不過是初次相見。”
洛天齊開心地笑起來,“今晚的飯局上,張市長提到了剛回國的女兒,又提到了你,聽那語氣,張小姐對你印象很好。”
“是嗎?”洛涵風抿了抿脣角,無所謂地笑笑。
“只不過,劇院的事生了一些意外。”洛天齊又坐回沙發上,銀髮下的黑眼圈裡顯出一絲隱憂,“前天,由王之逸爲首的全國各地二十多位文藝界名家的聯合上書已經遞到了張市長那兒,他們指出春華劇院近半個多世紀以來,承擔了發揚雲城文化的重大歷史使命,絕對不能因爲發展經濟而將其輕易改建。爲了穩定大局,避免引起歪曲的社會輿論,現在張市長也有些動搖。”
洛涵風聽後,心內一震,他幾乎馬上就猜到了白姝安跟這起事件之間千絲萬縷的聯繫,然而在父親面前還是表現得十分鎮靜,“您有什麼對策嗎?”
“按兵不動,靜待時機。”洛天齊舒了舒眉,對兒子笑了笑,“你暫時不用管這件事,明天去醫院做個全身檢查,然後待在家裡好好休息兩天。”
要在平時,洛涵風必定推辭,或者找個理由來搪塞過去,不過這一次對他來說,似乎是天賜良機,他不動聲色地答應了父親的建議,並微微鞠了一躬,轉身往樓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