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的雪花,密密麻麻、鋪天蓋地地墜落,漸漸壓彎了園中桂樹的枝頭,一個雪球隨之掉下,砸在其中一個雪人的頭上,瞬間分裂的雪片窸窸窣窣地從他身上滾落……
這一個細微的響聲,好似喚醒了沉睡中的雪人,他微微睜開了厚重的眼皮,眼前一片模糊,依稀可見那個熟悉的身影,那個千呼萬喚、令他朝思暮想的嬌俏身影……
可是他實在太累了,腦袋很沉,眼皮沒有一絲力氣,就連漸漸變冷的身體,也慢慢地失去了知覺,以至於他懷疑是自己在做夢……
不過真好,他終於做了一個美夢……於是雪人再次滿足地閉上了雙眼……
就在這時,一直立在他面前的小雪人,突然發了瘋似地衝上前去,拼命地撥弄着他身上厚厚的雪衣,那一雙嬌小的手因爲太過用力,很快就被已然凍住的冰柱劃出鮮豔的痕跡……
她一邊用力地撥弄一邊瘋狂地怒吼,“青宇,你這個混蛋,你不要睡,你給我醒過來,你要是就這樣死了,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我做鬼也不放過你……你給我醒過來,求求你醒過來……”
她的聲音漸漸變得嘶啞,她的咒罵終於變作哀泣,她用盡了所有的力氣,終於將雪人的外衣褪去了大半……
她衝上去將那個冰冷的身影緊緊地抱住,用自己身體裡微弱的溫暖融化着他僵硬的身體……
雪人正沉浸在冰冷的深淵中……突然被這一陣溫柔的聲音所喚醒,內心一陣悸動,這久違的溫暖讓他覺得很幸福,可惜這只是夢……
“……你這個傻瓜、笨蛋,你給我醒過來,不要睡,不準睡……”可是耳畔淒厲的聲音伴着一陣又一陣兇狠的廝打終於擾得他睡不下去……夢中熟悉的身影越來越遠……
他只得努力地睜開了眼,這一次他竟然清楚地看到了她,他激動得想要吶喊,因爲心裡面實在壓了太多的話,可是嗓子卻像是已被重物堵住,只能微弱地動了動嘴,唯一發出的聲音也只有兩個字:“靜敏,靜敏……”
這時他們身後突然跑上來幾個黑衣大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兩個雪人分別用厚厚的棉被裹住,繼而一人一個擔架,迅速擡到樓前,再一人一車,塞進其中。
隨着車子的緩緩啓動,那兩個意識昏迷的雪人終是被帶離了洛園,朝着醫院的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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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園的林蔭道上,白姝安呆立在漫天風雪之下,望着漸行漸遠的救護車,目露驚愕,臉色蒼白。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她的身後走上來一個高大的身影,兩人沉默地靜立了許久,都不發一言。
終於,她深吸了口氣,忍不住問:“她原諒他了嗎?”
“你是希望她原諒他,還是不原諒?”
原諒他,堵上一輩子的幸福;不原諒,賠上一輩子的遺憾!
她只得搖了搖頭,迷茫地說:“我不知道。”
“如果是你,會選擇原諒還是不原諒?”
“我想我從一開始,就不會愛上一個三心二意的人。”
“是嗎?”身後的人像是不相信似的,冷冷一笑,“如果愛或者不愛可以由自己控制的話,那麼這個世上就不會存在那麼多的無奈和遺憾了!”
她聽出了他話裡的弦外之音,頓時十分生氣,一顆心掌握在自己的手裡,如果不愛,就遠遠地離開,如果愛,就應該,應該……大膽地說出來,勇敢地告訴他……
話雖如此,可是她對杜若旻的感情呢,不正是苦苦地守候了那麼多年,以爲彼此心意相通,不需要再多的語言來點破,到最後,到最後竟然變作了自己的自作多情……
而如今呢,她已將杜若旻藏在了心底的最深處,如今的她正在不由自主地步入另一個人的情網中,但是自己卻一直都沒有信心和勇氣向他和盤托出,表達自己的心意……
所以,洛涵風此刻是在取笑杜若旻的三心二意,還是嘲諷她的踟躕不前?
心中隱有怒火竄起,白姝安旋即轉身,大步朝門口走去。只可惜積雪太厚,她又穿了一雙高跟鞋,每走一步都踉踉蹌蹌,險些摔倒。
跟在身後恰似閒庭勝步的那人卻故意走得不疾不徐。
白姝安的怒火更甚,馬上加快腳步,然而才走了兩步,腳下不小心踩到了一塊巨石,鞋跟一歪,腳踝處一陣劇痛襲來,身子隨之傾斜,恰好被走上來的長臂穩穩地接住,她懊惱地甩開,卻被他拽得更緊,她索性舉起通紅的拳頭用力地砸向他寬厚的胸口,卻被他突地打橫抱起,一起邁步向前……
任憑她如何尖叫、掙扎,那個並不魁梧的高大身形卻像是充滿了無窮的力量,只將她緊緊地摟在懷裡,半絲都沒有鬆動……
刺骨寒風呼嘯而來,漫天雪花急急墜落,整個世界都是白茫茫地一片,周圍一片寂靜,只剩了他們兩人在風雪中徐徐前行……
終於,懷裡躁動不安的人兒停止了一切動靜,只擡起一雙被風雪迷離的清亮眸子茫然地望向他,那一張俊朗的面容,此刻因此長時間遭受冰雪的侵襲,浸出一絲淡淡的紫意,薄而好看的脣緊緊地抿着,高挺的鼻樑上一對深邃的眼眸,正堅定而執着地望着前方……
她的心裡突然變得柔軟,真希望這條路可以長一些,再長一些,莫名有些暈眩的頭也不由自主地往他的懷裡靠了靠……
只可惜這時,洛涵風已經走上了大門口的臺階,不一會就穿過大堂,便開始爬樓梯。
見她久久地沒有反應,竟沒頭沒腦來了一句,“我說,你一個學跳舞的人,不是最應該珍惜自己的雙手雙腳麼,怎麼總是這樣要強,這個時候你就不能裝一下小女人,又沒有人會因爲你不夠堅強而嫌棄你。”
這話聽來,怎麼那麼不是滋味,說不出來的怪異。嫌棄,憑什麼呢?
“喂!”她正想破口大聲回話,卻被他一低頭的勾人微笑給生生憋了回去。
這幾天,她一直在尋找機會,想跟他溝通解釋一番,卻總是不知該如何開口,因爲眼前的這個男人,無論在任何時候,都會表現出自己最堅強的一面,或許,他並不需要同情,也不需要勸慰,他只是需要一個人能夠聽懂他的心事,能夠走近他的心裡……
所以今天晚上,她乖乖地閉了口,仍憑他將自己抱到房裡,再細緻地處理了腳上的傷口。
最後,當她終於一個人安安穩穩地躺上了牀,心裡面竟覺得前所未有的安心,腦子裡全是關於他的一言一行,她懷疑自己中毒了,或許,她早就已經中了他的毒,只不過一直不願意承認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