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的菊花茶真的挺好,”葉睞娘呷了一口,細看手中的甜白瓷蓋碗,白玉樣的茶碗裡朵朵黃花柔柔綻放,極是賞心悅目,“菊花平肝明目,夫人不易入眠的話,平日口渴時換成花茶也是不錯的。”
煙秋月自失的一笑,“你看出來了,枉我出門前還仔細梳妝了,”這個姑娘倒是看到什麼說什麼,“我這人就是這個毛病,入睡不易,夜裡又容易醒。”
想來是心事太重的緣故,葉睞娘她舉目四周,“我對佛學知道的不多,此前聽嫂子曾說過‘青青翠竹,盡是真如,鬱郁黃花,無非般若’,其實在睞娘看來,什麼法身般若的,想那麼清楚明白做什麼?咱們只要活好每一天不就行了?佛曰: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
葉睞娘也聽過李璡家裡的一些事,自然知道煙秋月這個媳婦不好當,若她是個平凡沒什麼頭腦見識的人,日子或許會好過一些,有時候人太聰明瞭易生煩惱。而因着李璡的關係,葉睞娘這醫者父母心的性子又發作了,忍不住勸上幾句。
“睞娘妹妹是勸我‘說翠竹著翠竹,說黃花著黃花’?”煙秋月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反其道而行,心裡詫異,“妹妹這經文讀的倒是與衆不同。”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真是個小姑娘,夫家的事豈是可以隨便敷衍的?
葉睞娘無意與她談禪,估計自己那半調子水平也談不過,笑道,“禪機什麼的睞娘並不擅長,只是六少奶奶閒時可以命婢女每天幫您按摩太陽穴,百會穴數次,用梳子梳頭一柱香的時間,也樣可以幫着三少奶奶放鬆心情,若是晚上睡不着,就不必強求,什麼時候困了就什麼時候再睡好了,”有些人晚上睡不着時就喜歡在牀上“過電影”,白天發生的事一樁樁一件件都細想一遍,這樣反而更睡不着了。
“小姐還懂這個?我家夫人可不就是晚上愛想事情越想就越睡不着?”煙秋月身邊的青衣小婢接口道,“您這法子管用麼?我們可是尋過許多法子。”
“碧波,怎麼那麼多話?!”煙秋月臉上下不來,橫了自己的丫頭一眼,“沒規矩!”
“夫人不必介懷,睡不着的時候人人都有,碧波姑娘也是心疼您才問的,”葉睞娘笑道,“我以前也是喜歡把過去的事拿出來一件件想,有一陣子不但晚上睡不着,白天人也沒有精神,還不想吃東西,”葉睞娘看到煙秋月在凝神聽自己說話,知道她也有這樣的症狀,“後來看到一本雜書上說,晚上睡不好的人除了患有病痛之外,另一個原因就是心事過重,萬事求全,纔會導致夜不能寐。”
自己自嫁入李家以來,確實是事事求全,務求做到最好,可惜換到的是什麼?煙秋月神色一黯,“可不是麼?到頭來都是一場空。”
“後來睞娘就按書上所說,萬事想開,有些事有些人不是自己所能左右的,就隨它去好了,關鍵是自己,自己好了,萬事才能好,自己好了,該來的纔會來,”葉睞娘不確實她能不能聽懂自己的話,對一個以夫爲天的傳統女子講自己最重要,怕是無疑講反動言論。只是這樣的女子,出身好,又嫁得了別人眼中的才俊爲婿,對自己對家人的要求難免就會高一些,希望她能聽進去自己的話,可惜這裡沒有心理疏導,葉睞娘對這麼幾分鐘的的談話所以取得的效果並不抱太大的希望。
“難爲妹妹想的通透,”煙秋月心下羨慕,也只有這樣小戶人家的女兒纔可以活得如些隨性,對自己來說,只想着自己高興與否,怕是在這李家呆不下去的。
葉睞娘看到煙秋月臉上的淺笑,知道她並沒有完全把自己的話聽到心裡,也不強求,擡眼看到從觀音殿內出來的姐姐和嫂子,起身與煙氏告別,煙氏見葉書夏與蘇璃出來,也不再多待,與她們一同出了觀音院。
從相國寺回來張氏十分高興,“你們都下去歇着吧,這幾日咱們到處走親戚也累了,以後不用出門兒了大家好好歇上幾日,”看到兒子與媳婦臉上的詫異神色,張氏十分滿意,略帶得意道,“今日襄國公夫人邀請咱們與她們同行呢,襄國公這次人多,說好了五日後才起程,咱們等上一等,路上也便宜些。”
能便宜到哪去?葉睞娘心裡搖頭,與一羣不認識並且地位身份比自家高上許多的人同行,能方便麼?走個路也要處處陪小心,“這樣不好吧?會不會麻煩人家啊?再說了,李家那麼多人,未必願意讓咱們跟着。”
“是啊,”葉志恆附合妹妹,“我看來這次李家來的幾房子弟,個個都傲氣的緊。”
“你懂什麼?咱們這一路長着呢,有了襄國公這塊牌子,路上少了多少麻煩?”張氏的語氣不容置疑,“今天我聽那位小夫人還說呢,她的父親還曾得過你外祖的指教,璃娘你在路上也去同她多聊聊,我看今天你們就一同去觀音院上香,處得挺好嘛~”
“是,”蘇璃悄悄送葉睞娘一枚苦笑。
“我說的沒錯吧?”張氏舒服的坐在客店的榻上,由小丫頭與她按腳,“這一路跟着李家,咱們無論住店還是進城,少了多少麻煩,那些城門衛,哪個看到咱們不都滿臉是笑?”
“是啊,託襄國公家的福氣,咱們也不用事先派人來定客棧了,”葉睞娘嘴上附合心裡不以爲然,她們只是上京好不好?又不是走私,還怕盤查?“就是另個幾個李夫人不是怎麼高興。”
李家人在京城算不得顯赫,在開封這地界也是足夠震住地方百姓了,所以另外幾位李夫人時不時的就會流露出城裡人下鄉的驕驕之氣,對張氏一行,更明顯的表達出了我知道你們是想攀附我們的神色,若依着以往張氏的傲氣,早就甩臉子走人了,可是現在她卻渾不在意,真真是怪異。
“不過是些靠國公府吃飯的破落戶,理她們做什麼?我也只是覺得國公夫人爲人和氣,盛情難卻纔與她們同行的,又不吃她喝她,”張氏擺擺手,她現在姑娘嫁的不錯,日子安逸,兒子更是娶得了名門閨秀,再無所求,在誰面前也不用彎腰,自然心放得極寬,不與那些眼皮子淺的俗婦計較。
原來如此,葉睞娘對張氏的心理有些明白,就像是一個生活困苦的人,她在窮的時候,反而會很在意別人的看法,就怕別人嫌她窮,因此自尊心格外強,也十分敏感,對親戚的交往的禮儀格外注重,絕對不會佔別人便宜讓人誤會她是因爲太窮纔有貪心,甚至在收到親戚的饋贈時會回饋的更加豐富,但當她富了以後,她不會再擔心別人會認爲她窮,對親戚間的交往就隨意了許多,也不再像以前那樣敏感。
張氏自得了蘇璃這個媳婦,尤其在孃家威風了一把之後,原來孤兒寡母自怨自艾的心思早就沒了,熬出了頭的張氏自然不會像以前一樣敏感,處處小心,甚至多少有些自大了。
“妹妹,婆婆這樣…”蘇璃趁葉書夏帶圢哥兒到院子裡數星星的功夫,悄悄到葉睞娘這裡討主意,“我與那小李夫人真的沒有太多話說,再說了,人家也有許多事呢,哪有功夫與我周旋?”
張氏這段日子變得蘇璃有些無法理解,以前那個沉靜守禮的婆婆與現在這個意氣風發,甚至張揚高調的婆婆到底哪一個纔是真的。
“沒事,伯母不過是這陣子心情甚好,到了京城就沒有事了,你若不想去就在伯母身邊服侍就好,要麼,”葉睞娘俯到蘇璃耳邊,“這樣不就行了?”
“這樣也行?你哥哥他,”蘇璃有些爲難,聯合相公欺騙婆婆,這樣不太好吧?
“這有什麼?那你來裝病?若是你說自己頭疼腦熱,怕才麻煩呢~”估計張氏直接會認爲她有了身孕。
“主意我可是出了,用不用就看你的了,”葉睞娘橫了蘇璃一眼,“腰痠腿疼或是胸口發悶,再或是頭疼,你和哥哥商量着辦,”這年月的孩子可真是老實,若是在現代,這裝病可是學生們玩剩下的。
第二日上路時蘇璃就過來說葉志恆早上起來有些頭疼,張氏不放心親自過去看了,也沒有看出個所以然來,葉志恆又不肯請大夫,只說歇歇就好了,這眼看要上路了,請大夫熬藥的都麻煩,張氏便命葉志恆留在車裡,讓蘇璃小心侍候着。
葉睞娘衝蘇璃比了個V,這說不行不行不也辦了,自己的兄嫂自從洛陽出來,就沒機會真正相處過,對於兩個熱戀中的男女,能不痛苦麼?
“姐姐莫要瞪我,”葉睞娘看着正衝自己橫眉立目的葉書夏嘻嘻一笑道,“若是姐夫不舒服,你也陪着去,伯母這兒有我呢!”
“你這個促狹的丫頭,”葉書夏臉一紅,伸手在葉睞娘腰間的嫩肉上擰了一把,她原是擔心弟弟的身體,但看蘇璃神色間並不憂慮之色,又和葉睞娘擠眉弄眼的,現在聽這個鬼心眼兒極多的妹妹這麼一說,還有什麼不明白的,“你莫要太慣着她,小心將來志恆吃虧。”
真是立場不同啊,葉睞娘頷首道,“我知道了,有你在,誰也不會給三哥哥虧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