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三太太拒絕自己,梅子暗暗叫苦,程媽媽根本不讓自己過來請三小姐,自己自作主張出來了,結果人也不請過去,回去又得被那老婆子絮叨。再者她服侍的小主子自己最清楚不過,今天沒有三小姐去,恐怕一天是不會吃飯的了,“三太太,您就讓三小姐去吧,要麼,讓奴婢服侍小姐起身?”
“你是在逼我麼?”連氏眼中閃過一抹厲色,自己可以在正院人前忍氣吞聲,但女兒卻決不能被人看輕。現在一個小丫頭竟敢這麼跟自己說話,似乎葉睞娘不去她便不肯罷休。
“奴婢不敢,”梅子看連氏臉上隱有怒氣,一聲摸不着頭腦,西院的太太不是最好說話麼?但還是知趣的跪下磕頭認錯。
“你回去告訴你家少爺,我家睞娘身子不舒服,這幾日就不到金桂院找到玩了,”連氏也不看梅子,頭也不回的進了西梢間。
她不反對女兒和恆哥在一起玩,而且這些日子觀察下來,葉志恆也就是比旁的小孩安靜些,也多少傻氣些,其他倒也沒有什麼大的毛病,只是二房這個態度讓人很不愉快,按理說自己夫妻忙活了一個月,二嫂張氏若是知禮就應該請自來道聲謝的,可是她謝沒有等來,卻直接叫了個小丫頭來喊女兒去陪她兒子吃飯,真以爲葉書夏對自己女兒的態度她一點都不知道麼?
“娘,可是二伯母讓人叫我過去?”睞娘雖然心裡惦記着恆哥兒,但她也不過是四歲的孩子,這些日子也算是受了自重生以來最大的累了,因此昨日喪事一畢,她就倒頭睡到現在還不想起來。
連氏將手互相搓了搓纔去擰女兒那嬌嫩的小臉兒,“嗯,說是恆哥兒請你一起用早飯,我給回了,你再睡會兒?”
“好吧~”睞娘敏銳的從母親眼中捕捉到一絲不悅,想是不喜歡自己再往正院跑,今天就全當給自己放個假了,“娘你也進來再睡會兒?”她嬌嬌的扎到連氏的懷裡,嗅着母親身上溫暖的香氣。
“快進去,小心着了涼,”連氏忙拉起被子將女兒裹在裡面,輕輕搖着,“你看都什麼時辰了,娘還有許多事呢,睞娘再睡會兒,讓常媽媽服侍你起來。”
“好吧,”睞娘乖巧的縮在被裡,“只是娘,你那樣讓梅子走了,二伯母生氣怎麼辦?”
“生氣又如何?”連氏眼中凝起點點冷意,“你是三房的小姐,不是誰家的服侍丫頭。”
葉睞娘扁扁嘴,連氏說的也對,自己是不忍心看着葉志恆就這麼毀了,可是不代表就願意連句謝謝都得不到的傻呵呵的往人跟前湊,最終還被人認爲是趨炎附勢,那丟的可不是她小姑娘一個人的臉。
“太太,”結香看了一眼金桂堂中的諸人,明天張家就要和葉家說二房的家產了,大家自然在要一起再碰個頭,“恆少爺不肯過來。”結香的語氣中帶着爲難。
“什麼?”張氏橫了結香一眼,“跟程媽媽說張家的舅舅們都在,讓她把恆哥兒帶過來,”兒子是自己以後唯一的指靠,要儘可能的和自己孃家來往纔是。
“太太,”結香怎麼不明白張氏的心意,掃了張家七老爺張延行和八老爺張延爲一眼,“想是恆少爺日子累着了,從早上到現在都沒有進食,程媽媽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你們膽子真是越發大了,”譚氏冷冷接口,“恆哥兒兩頓沒進食了,竟然現在才報上來?!”
自己家的少爺結香怎麼會不清楚,不吃飯真是太尋常了,以前有太太哄着,自從老爺病後,太太顧不上了,都是由程媽媽自行解決的,可是這個時候結香斷然不敢這麼說,跪下磕頭道,“奴婢知罪,奴婢這就去請恆少爺過來。”
張氏笑容有些難堪,“這些日子也難爲他一個小孩子了,就是大人也都疲累不堪,還是我過去看看吧。”
七老爺張延行不過三十多歲,卻是長房最小的嫡子,端起架子道,“需知慈母多敗兒,五姐今後可是還要靠恆哥兒奉養的。”
張氏被年紀比自己小的兄弟教訓的滿臉通紅,出了正堂半天才順過氣,“到底怎麼回事?程媽媽不是說這陣子恆哥兒聽話的很嗎?”
金桂院比海棠院大的多,除了五間正房和兩溜廂房外,又開了一處側門,後面是兩排南北各五間的房子,葉志恆就住在南面的正屋裡。
“太太,”結香扶了張氏沿着抄手遊廊過去,“好像是恆哥兒要找西院的三小姐,程媽媽讓人去請了,但三太太說三小姐累着了,今兒不來跟恆哥兒玩了。”
張氏也才意識到這些日子除了忙葉向高的喪事,就是盤算着再次明確二房家產的事情,竟然連聲謝都沒跟三房說過,葉家的兩個兄弟喪禮畢後她都讓女兒和兒子去磕了頭,而族中來幫忙的親戚也都一一備了禮物,只有連氏母女,想是以前就忽視慣了,竟然讓她拋在了腦後。想到連氏這些日子管着最髒最累的廚房,女兒陪着自己兒子,張氏一陣汗顏,她現在的處境可不是與人結仇的時候。
程媽媽見張氏過來,侷促的將手中的青花小碗放下,“太太,今天恆哥兒大概不舒服了,不肯用飯,老奴一直在哄着…”她的聲音越來越低,前幾日張氏叫她過去問恆哥兒的情況,她還咣咣的拍着胸脯說恆少爺她服侍的有多好,也會笑了,還肯吃飯,“太大不用擔心,想是哥兒前兩天積食了,今天才不肯吃東西。”
張氏看着坐在榻上拿着張畫片頭也不擡的兒子,心裡一酸,沒有心思去理會奶孃辯解,這些日子雜事太多,她又病着,實在是疏忽了這個孩子,“哥兒,你想做什麼跟娘說?”
“哥兒?”張氏又叫了幾次,葉志恆平時喊十聲都不帶搭理人的,可是想到正房裡坐着的孃家人,張氏手心裡直冒汗,要是他們也認爲自己的兒子是個傻子,還會不會幫自己?
“太太,”梅子在一旁小聲道,“三小姐說和咱們少爺說話時要和他眼睛看着眼睛,多說幾次。”
“你這丫頭,亂說什麼,三小姐不過才四歲,懂什麼?”程媽媽不滿的打斷梅子。
“可是三小姐和少爺說話他就聽啊?”梅子已經八歲了,根據她的感受,自從有了西院的小姐過來,自家少爺明白多了。
“恆哥兒想做什麼?”張氏也不理程媽媽,在兒子榻邊蹲下身子,“跟娘說。”
如此幾次後,葉志恆竟然慢慢開口,“我是妹妹,我是妹妹,我是妹妹…”
“這是三小姐經常跟少爺說的話,”梅子驚喜的看了程媽媽一眼,她今天早上去請葉睞娘,其實是自作主張的,程媽媽根本不同意,“少爺是想三小姐了~”
張氏將兒子輕輕抱起來,估計現在也喂不進去東西給他,“恆哥兒跟娘先去見了舅舅們,然後讓程媽媽帶你去找妹妹。”
“孩子我和結香帶着,你先安排了飯食到西院去,記得跟西院的人客氣些,”張氏吩咐道。
金安堂內一片肅穆,上首的主位上坐着個鬚髮皆白的老者,兩側紅木高背椅上分別坐着葉家族中的幾位長者和張家兩位舅老爺。
“老族長,今兒請您過來主要是親家想看看我那二兒子的產業,”趙氏忍着氣,如果是尋常親家,恐怕她早就命人一通亂棍打了出去,自己還沒死了呢,竟然要查看財產?可是對面坐的人卻是開封張家,想到剛纔大兒子送來的洛陽縣的勞役通知和樂輸單子,自從葉向高中了秀才,這什麼徭役勞役的單子就沒來過,可是這次,人家竟然送上門來了,如今,葉家想要繼續興盛,在朝中做官的張家是萬萬不能得罪的。
“查看產業?”葉氏的老族長抖着鬍子,“大富在時不是都分過家了麼?還查看什麼產業?難道當初還沒分利索?還是你手中還有什麼?”葉家因爲家產爭執這讓老族長心裡十分不悅,兄弟不和鄰也欺,葉氏這麼多年來纔出了個有錢人家,可不能就這麼敗了。
金安堂實際上是三間正房,中間明間做了正廳,居中一張八仙桌,八仙桌兩側各一張黃花梨的高背扶手椅,牆上掛着四幅中堂畫,下面是一溜六張扶手椅,請族人和張家兄弟坐了。
西側用一架十二扇的紫檀木屏風隔了出來,張家六夫人譚氏,八太太秦氏還有葉家長房小趙氏,二房張氏和西院三房連氏默默的坐在一起,葉睞娘本來是要同葉逢春,葉書夏那樣待在自己院子裡的,畢竟家產的事跟女兒是沒有什麼關係的,可是這和恆哥有關係,自那日張氏讓人將恆哥送到西院去後,以後每日如果睞娘不到金桂院中,恆哥必會自己找去,讓程媽媽哭笑不得。這次也是這個原因,張氏怕葉志恆在關鍵時刻吵鬧,便作主讓睞娘也留下了,反正一個四歲多點的孩子又能聽明白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