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桃子看了看兩位媽媽,從懷裡掏出個紅包道,“這是今天奴婢收到的打賞。”
“怎麼了?連這個你要也上交?”葉睞娘看她的神色就知道這紅包有古怪,笑着打趣。
“不是,是奴婢就沒見過這麼點兒的紅包,”桃了跺跺腳,“媽媽們的是多少?”
“哦,說這個啊,”常媽媽嘴裡有些發苦,她原不打算告訴葉睞孃的,人已經嫁了,再爭競這個也沒有多大意思了,“打賞不過是個心意,喜錢嘛,咱們沾沾小姐的喜氣就是了。”
葉睞娘接過那個紅包,只見裡裡是十幾個大錢,不由目光一沉,這在葉家可以說是最低等的打賞了,居然賞給她身邊的大丫頭,“媽媽也得了這十個錢?”
“我,”永貴家裡其實也是準備跟葉睞娘說這個事兒,在她看來,賈家不至於窮困至此,給十個大錢實在是有給新少奶奶下馬威之嫌,“是啊,我問過其他人的,有的連十個都拿不到呢,咱們,”
“常媽媽,今天已經打賞出去的就不說了,下來把準備好的紅包也換了,按賈家的規矩來,”葉睞娘將那十個大錢遞給桃子,“把明天認親時準備的荷包都拿出來看看,能調整的調整一下。”
“這,怕不好吧?咱們今天賞人的都是五分的銀錁子,這忽然換成十個大錢,”常媽媽有些遲疑,她覺得葉睞娘不應該在這上面太過計較,反而容易落人口實,“何況明天認親,您給弟妹的東西拿不出手,也容易被人看輕。”
“我既然嫁進賈家,就要按賈家的規矩行事,今天是咱們不懂事,明天開始按規矩來就是了,”葉睞娘可不想出錢不落好,人家賞十個銅錢,自己賞五分銀子,得到的固然高興,可是有心人照樣會說自己恃財而驕,賠錢也未必能落了好去,而且一開始手指縫太寬,也容易被人惦記,“咱們應該提前打聽一下當初大嫂二嫂進門時的規矩了,給小姐們的宮花照舊,荷包裡的小金魚減成一對兒吧,”看賈家的出手,一對一兩重的小金魚估計也不算少了,原本她們是打算長房二房的孩子一人荷包裡放着兩對的,現在看溫氏這作派,而且與其他妯娌的關係,自己賞出去那麼多,怕婆婆未必會高興。
“還有溫家,”永貴家的提醒道,當初她們根本就沒想到四太太孃家,現在忽然出現,怕將來也會過來,“那邊有多少人怕不好說,今天看兩位舅太太年紀可不小了。”
年紀不小自然兒孫滿堂,聽賈蓮珍的意思,這溫氏與孃家原本是不來往的,現在是她出來了跟孃家聯繫還是孃家聽說她出來自立門戶,還真的不好說,但聽賈蓮珍的意思和她們當初打聽的情況,溫氏應該不是什麼顯赫的門第,“唉,她們應該與相公和母親沒有多親近,媽媽到時警醒些,荷包裡裝上一對五分的銀錁子吧。”
在沒有熟悉情況前,葉睞娘覺得還是低調些保存實力的好,自己這個婆婆,原來她只以爲是個被長嫂長期壓迫,膽小懦弱的,現在看,怕還有些糊塗。
“小姐,”錦觀進來道,“熱水燒好了,您先洗洗?”
“嗯,”葉睞娘起身往淨房去,“竈上可有熱飯?你們都去歇着吧。”
“小姐,”錦觀看桃子領人去佈置淨房,低聲道,“我要熱水時跟竈上的婆子聊了一會兒,好像她們都是那邊府裡的,這邊府裡沒有幾個人。”
“嗯,我知道了,”葉睞娘有些躑躅,自己是不是把事情想的太簡單了?
從淨房出來,葉睞娘舒服的透了口氣,斜倚在錦榻上由李子幫她擰乾長髮,正朦朧間聽到外面有人道,“三少爺回來了~”
葉睞娘悚然一驚,猛的意識到今天是自己洞房花燭的日子,忙起身由李子幫着將頭髮綰了,只見兩個粗壯的婆子架着賈連城進來,身後跟着溫氏身邊的姜嬤嬤。
“少爺今兒高興,與營裡的兄弟喝的有些高了,”姜嬤嬤看着一臉詫異的葉睞娘,笑着福了福身子,“少奶奶您也歇着吧,明兒還在早起呢~”
洞房裡的人都散盡了,常媽媽臨走時特意囑咐她“小心”些,葉睞娘呆呆的看着牀上那個爛醉如泥的男人,嘆了口氣走過去推了推他道,“快起來,起來去洗了再睡。”
賈連城想是太累了,酒也喝的多,半天也沒有反應,葉睞娘有些無奈,只得叫桃李二人進來端了熱水幫他將臉和手腳擦洗了,抖開大紅繡榴生百子錦被與他蓋了,自己也想上牀去睡,但他身上酒味太大,彷彿整壺酒都灑到身上一般,雖然只剩中衣,還是薰得人喘不過氣,葉睞娘只得又抱了一牀被子,準備到一旁的錦榻上去睡。
屋裡的龍鳳喜燭已經燃到一半,葉睞娘走過去將落下的燭淚掰下來在手裡揉-搓,新婚之夜新郎酣睡如牛,新娘百無聊賴,活了兩世她也沒有想到會是這麼個光景,她將手中的紅蠟團成一顆紅心的形狀擺在妝臺上,從骨子裡,自己還是希望能找到一個良人攜手白頭,所以她纔會相信賈連城那天的話,可現在?葉睞娘自失的一笑,暗笑自己真是太多年沒碰過男人了,其實這又算什麼事?以後的日子還長得很,若這個陌生的男人真的像餓狼一樣撲過來,自己怕還會覺得尷尬的很。
葉睞娘似乎又回到了前世,依稀是自己結婚的時候,自己穿了一襲租來的白紗,正與西裝革履的丈夫對拜,忽然覺得有個人走過來,她定睛一看,怎麼會是賈連城?這一嚇驚的她夢也醒了,睜開眼正看到新郎的臉,“哦,你,”
此時天光已經亮,葉睞娘有些恍惚,呆在榻上不敢亂動,他不會酒醒了想起來還沒有洞房吧?
“你被子掉了,”賈連城不敢看妻子的臉,直起身子道,“不早了,起來給母親敬了茶,咱們還要到老宅去。”
葉睞娘垂下頭,“咱們,”她想委婉的問沒有圓房的事怎麼交代,卻發現賈連城現在是急着想要避開自己,不由有些愕然擡起頭看他,難道害羞成這個樣子,“你昨天喝的太多,快去洗洗把衣服換了吧。”
“好,你也起身吧,”
看着步履有些倉皇的賈連城,葉睞娘冷下臉,“桃子,李子,誰在外面?”
“讓李子和錦色去服侍姑爺洗漱,”葉睞娘木着臉道,“你去把昨天姑爺換下來的衣服拿來我看,”
桃子狐疑的望着自家小姐,看她臉色不對,急忙應聲而出,昨天姑爺身上酒味太多,她把那脫下的喜服放在西梢間去了。
大紅的喜服放了一夜,竟然還有沖鼻的酒味,葉睞娘細細在將衣服摸了一遍,因爲天氣太冷的緣故,衣服上的酒水一夜都沒有幹,這是喝酒全部都喝到衣服上了,昨夜她還高興這賈連城酒品好,喝醉了不吐不說醉話只老老實實的睡覺,“拿出去吧,這會兒莫要讓人進來。”
紫檀木千工拔步牀上是掀開的大紅錦被,下面壓着一幅雪白的綾帕,葉睞娘是過來人,自然知道那是做什麼用的,只怕過一會兒姜嬤嬤就會來驗紅了,自己怎麼辦?說洞房花燭夜新郎沉醉不醒根本就沒有進房?就算是賈連城幫着證明,日後自己也會成爲衆人的笑柄,何況還有更差的情況,而現在自己新婚第一夜,難道要依此爲據輕言和離?恐怕更是個大笑話了,她冷冷一笑,從妝臺上拿出一把修眉的銀剪,在指腹上輕輕一紮,尖銳的疼痛讓她最後一絲睡意也蕩然無存,現在她明白了什麼叫切膚之疼,不是疼在身上,而是痛在心裡,自己這第二世,難道又選了這麼一場婚姻?
“你怎麼了?”賈連城在淨房裡“梳洗”了許久,才忐忑的從裡面出來,正看到葉睞娘坐在牀邊上發呆,想到昨夜的情景,他有些心虛,“可是沒有睡好?昨天他們把我灌的太狠~”
“沒事,”葉睞娘嫣然一笑,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就算是打鬧和離也不能放在今天,“我去梳洗,然後咱們去給母親請安。”
葉睞娘從淨房出來,由桃子服侍着在妝臺前坐下,“今天少奶奶梳個牡丹髻,用這套紅寶頭面?”
“不,換那套赤金八寶的,”葉睞娘微微一笑,從玻璃鏡中看着有些坐立不安的賈連城,“咱們還要到老宅去給長輩們見禮,自然要隆重一些。”
“是,”桃子難得碰到葉睞娘愛打扮的時候,“少奶奶這樣貌,再一打扮,走那兒都是頭一份兒!”
她從一個扁平的雕花匣子裡挑了一朵牡丹花鈿,在口邊呵了呵細心的爲葉睞娘貼在眉間,左右端詳了對賈連城笑道,“少爺看少奶奶可這麼打扮可合適?”
“很好,很好,”賈連城覺得自己都沒有勇氣再在房裡坐下去,“我出去問問母親可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