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葉睞娘想出新辦法,鼓勵珠玉滿堂的丫頭自己動腦設計新樣子,若是被主家相中擺到市面上賣,則設計師可以抽成,這樣一來,不但那些小丫頭,就連晴雪、錦茶都一門心思撲到了鋪子裡,恨不得日日出新。
“妹妹喜歡什麼只管挑,”張如檀“豪氣”的一晃荷包,“哥哥才長了俸祿。”
“哈,那我可不客氣了,”原來張如檀也不是那種味死讀書的木訥人,葉睞娘也不客氣,一盞盞細看掛得高高的各色燈籠,記得父親葉向荃也給自己親手扎過燈籠,自己打着在院子裡轉時,一陣風過來,燒了個乾淨,“表哥,我也要個走馬燈,就要那個,”葉睞娘選了個三英戰呂布的走馬燈,記憶就這麼奇怪,有些事有些人,總是在你毫無防備時席捲了你的思緒,她擡頭盯着遠處天際的煙花,將淚水逼回眼底。
“你們兩個也都挑一個,”江氏衝賈蓮碧姐妹招招手,“這家的燈籠可是出了名的精巧,只是過了今晚,想買就要等明年了。”
賈蓮碧已經看了半天了,聽江氏這麼說,臉一紅挑了一盞罩紗料絲蓮花燈,江氏看了連連點頭,“賈小姐好眼光~”
賈宛梅也不多話,只一福謝過江氏,挑了盞不起眼的粉色紗燈,遞與身後的丫頭便又退到了溫氏身後。
一行人邊走邊看邊聊,在街上走走停停半個多時辰纔將將到了會賓樓,被早就候在那裡的婆子引到樓上包間一看,才發現只有張氏與葉書夏坐在屋內,一問之下才知道譚氏被前面綵棚裡的襄國公夫人請去了,“我看她一時半會兒也回不來,你快過去吧。”那靠近皇城的一溜綵棚裡非富即貴,譚氏過去了哪一家能不過去走動一下?
江氏心道也是,便辭了張氏由張如檀陪了往襄國公府搭的綵棚而去。
張氏看雅間裡只剩她們一家,不由笑道,“我嫂子訂的屋子,沒得卻便宜了我們,”說着讓葉書夏幫着招呼溫氏坐下。
房裡沒有張夫人,溫氏反而鬆了口氣,這輩子她見過的最大的官夫人就是寧夫人了,剛纔想到要見到侍郎夫人,她緊張的額間見汗,生怕做的不好讓人輕瞧了去,可是如何做纔好她又實在是不知道,“我也是託了親家太太的福氣,纔有幸出來看看,這一晃都一二十年沒出過門了。”
雖說女子養在深宅,但幾年不過論什麼理由,總會有出門的機會,那些市井女人爲了生機更是需要日日拋頭露面,聽溫氏這麼感嘆,張氏也有些憐憫之意,“親家太太若是想再走走,只管叫睞娘服侍您去~”
“不用,我只是這麼一說,”溫氏拉了葉睞孃的手,“要說我真要好好謝謝親家太太,養了這麼貼心的侄女,如今我們家裡上下沒有不喜歡她的,”她示意葉睞娘坐下,“大過節的,莫要站着了,走了這麼遠的路,腿痠了吧?”
看溫氏對自己侄女全無架子,張氏心裡十分安慰,有個體貼的婆婆,女兒也不枉嫁了這麼戶人家,賈蓮碧她是見過的,賈宛梅卻是頭一次見,便拉了過來細細看了,又拿了個攢珠荷包賞她,才鬆開了手,“我們年紀大了懶得動,你們年輕輕的莫要學我們,若還想出去,讓周全的婆子跟了,自去玩吧。”
葉睞娘根本不想出去,但想到一路興致盎然的賈家姐妹,轉頭問她們的意思,賈蓮碧有些猶豫,她想出去,但又捨不得離開這房間,這樣的地方她是頭一次來,想着可以像那些貴族小姐一樣高高在上的打量路上的行人,也是難得的機會,最終下了決心道,“我也累了,街上也亂的很,還是在這窗口看看熱鬧就是了。”
葉睞娘知道賈宛梅素來是不發表意見的,笑道,“這樣最好,都是自己人,大家也隨意些~”
葉書夏可是許久沒與妹妹談心了,急忙張羅的下人服侍好歪在炕桌兩旁聊兒女經的張氏與溫氏,又囑咐自己的身邊丫頭留意賈家姐妹的需求,這才拉了葉睞娘在一扇窗前坐下,“咱們坐這兒~”
“你也不把圢哥兒帶來,”葉睞娘責怪道,“這麼久沒見了,我最想他~”
“大晚上的,再是再放煙鞭炮的嚇着了怎麼辦?”葉書夏捏了一粒玫瑰瓜子丟到嘴裡,“告訴你個好消息,天暖和了我婆婆帶了芙娘要上京來~”
“這可是個好消息,”葉睞娘也替葉書夏高興,“芙娘都成了大姑娘了~”
“誰說不是?”提起女兒葉書夏眼眶一紅,“去年我們只回去了幾天,你姐夫要趕什麼詩會,一天都不願多在家裡呆,今年你姐夫又秋闈落第,覺得無顏見江山父老,不肯回去,他爲了面子,卻不想想我這想女兒的心。”
“都怨我了,若不是因爲我的婚事,你也就跟着姐夫回去了,”葉睞娘對這個姐姐滿懷愧疚,就是因爲不放心張氏操辦自己的婚事,葉書夏才特意沒有隨張如彬回開封,說不定爲此秦太太也會有不滿。
“說什麼呢,”葉書夏嗔了妹妹一眼,“開封什麼時候不能回?你姐夫我看再讀兩年也就那樣,不是有‘八十老童’麼?他能落個秀才也不錯了,舉人老爺是人人都做得的?”
兩人又談論了一會兒蘇璃的懷相,爲了安胎,張氏是哪裡都不讓她去了,今天也不例外,葉志恆特意留在家裡陪伴嬌妻,“唉,表嫂也是個可憐的,”說到子嗣,葉書夏放低了聲音,“舅母過年時將自己身邊的大丫頭給了表哥,表嫂很哭了一場呢,可是舅母死不鬆口,說是三年無出,如今都等了六年了,若是再鬧,就請親家夫人來評理了。”
葉睞娘不由瞪大眼睛,剛纔在街上兩人看上去不錯啊,怪不得呢,江氏接過燈籠時的嬌羞那麼的不甘不願,“舅母也太急了,成親幾年有孩子的多着呢,兩人身體沒事,孩子是早晚的事,她越逼表嫂心理壓力越大,你看嫂子,不是回了一趟洛陽,心情舒暢了,孩子就有了?”
葉書夏不明白什麼叫“心理壓力”,但葉睞孃的意思她明白,不由嘆了口氣,“那個新婦不想有個‘進門喜’?畢竟有了子嗣,在婆家才能站得住腳,不然…”江氏家世再顯赫,沒有子嗣,在婆婆面前也擡不起頭來,就算是張如檀與她感情再好,在這方面也不能公然與父母叫板。
“你也莫要不當回事,”看到一臉無所謂的葉睞娘,葉書夏忍不住教訓,“雖然賈家上下全靠你,但銀子再多,也抵不了兒子,難道你想將來想自己的嫁妝落到別人生的兒子和女兒手裡?”葉書夏覺得有必要跟葉睞娘講清楚問題的嚴重性,“我知道你是想一生一世一雙人的,但前提你要肚子爭氣,三年抱倆,看你婆婆還怎麼張嘴?”
“明白,明白,”葉睞娘頻頻點頭,“我聽表嫂說要做洋貨生意?我已經答應湊上一份兒了,你怎麼想?”
葉書夏知道的自己比葉睞娘詳細,原來這次出海並不只有江家一艘船,江家的大船不過是整個船隊中的一隻,江氏是江家嫡女,嫁得也好,自然佔了一份,而這一份就要五千兩之多,饒是江氏富裕,也中敢拿五千兩的雪花銀做這種投資,而且她身爲張家婦,也不能好處獨佔,才與婆婆和姑姑說了,譚氏與張氏都是保守的內宅婦人,譚氏還拿了千兩出來玩玩,張氏直接就以沒有銀子推脫了,還令葉志恆夫妻不要摻與,“我也有些拿不準,問了你姐夫,他打聽朝中有些人家也走海上這條路,只是風險極大,一個搞不好,別說貨物本錢,人和船都回不來了~”
“那你投不投?”葉睞娘看葉書夏說時頗有勉強之色,“我這兒還有一千多兩銀子,我準備放進去八百,”她倒是想把錢全投進去,但江氏總共不過要投五千,自己也不好佔的太多。
“咱們合出個一千五吧,”不是明朝時航海就發達麼?就算是官府不發展了,怕是爲私利,民間的也不會差到哪兒去,而且這街上就有洋貨鋪子,海禁應該也不會嚴到哪兒去,“這事這麼多權貴之家在做,其中的利潤怕不會薄。”葉睞娘再勸道。
葉書夏點點頭,七八百兩銀子她還拿的出來,“好吧,只是你要悠着點,畢竟,”她看了看另一處窗前坐着的賈蓮碧,“賈家說難聽些都靠着你呢~”就看溫氏和賈氏姐妹的裝扮,那一樣不是她們葉家的銀子?
葉睞娘知道葉書夏在看什麼,這個兩個月這賈氏母女彷彿一下子中了五百萬的暴發戶,什麼都想要,好吃的吃穿的好用的,沒有一樣她們不想試試的,溫氏還好些,在她眼裡,媳婦的銀子就是兒子的,所以還知道心疼銀子,而賈蓮碧就不同了,彷彿明日就要分家一般,什麼都要佔到自己手裡,看來自己也該找個藉口收收荷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