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璡看到葉睞娘時,她正與妻子同倚在竹榻上閒話,看到兩人閒適的樣子,李璡心中也添了分暢意,信步走過去道,“這麼早就將竹榻搬出來,不怕着涼麼?”
“是相公來了,”煙秋月病的久了也就不去顧忌太多的規矩,只是微微直起身子道,“這天太熱,屋裡也坐不住人,反不如這竹林邊涼快~”
葉睞娘起身向李璡一禮方道,“以行兄真是好手筆,原來只是幾叢瘦竹,現在竟然成了一片竹林了,”煙秋月喜歡竹子,李璡這麼做,她想來是極開心的。
“不值得什麼,只是將院牆拆了一面,”李璡擺擺手,“坐吧,你能來陪她,我已經是很感激了,若真是行禮,也當是你受我的禮纔是。”
“以行兄太客氣了,”葉睞娘掩口一笑,“今日不用到衙門去麼?”
“沒什麼事,”現在朝上曲太后的勢力日漸凋敝,皇上已經將大部分權力握在了手中,若不是妻子病重無法離京,他最想的就是謀個外職帶了妻子離開這紛擾之地,“倒不如回來陪娘子喝茶~”
“呀,看來是我多餘了,”葉睞娘“惶恐”的起身,衝李璡擠眉弄眼道,“真真是沒眼色啊,告辭告辭,”
“你這個丫頭,越來越壞了,”煙氏一把拉了葉睞孃的衣袖,“快坐下。”
孝慈堂內溫氏和賈蓮碧還有席明月正圍着早上祥雲夫婿送上的紅雞蛋說話。
“嫂子也真是,一個打發出去的姨娘,竟然還當門親戚來往也不嫌丟人,”賈蓮碧看葉睞娘從來沒有順眼過,當然,葉睞娘給她東西時除外。
“妹妹快別這麼說,嫂子怎麼做自有她的道理,再說了,那祥雲姨娘不是再嫁後添了個大胖小子?吃她家的紅雞蛋也整好沾沾喜氣,”席明月永遠那麼善解人意。
“唉,不知道什麼時候我才能給別人送紅雞蛋,”想到葉睞娘嫁進來已經七八個月了,竟然還沒有動靜,溫氏不免有些頹喪,雖然成親幾年開懷的也大有人在,但進門就有喜,才最讓人高興。
“不就是兒子麼,她不會生,母親給哥哥納個妾進來生就好了,”賈蓮碧時常想起花雨說的話,若是納個妾,看葉睞娘還有什麼可得意的。
“妹妹快別胡說,做妹妹的哪能插手哥哥房裡的事,”席明月彷彿被賈蓮碧的提議嚇着了,眼睛卻在看溫氏的神色。
“這事是你個姑娘家能開口的麼?”溫氏對女兒不分輕重有些生氣,“妾是個什麼東西,那是禍家的根本,咱們賈家從你哥哥這一代,斷然是不能納妾的,哼,除非我死了!”當年賈明綱不出三月就冷落自己,滿院子的妾室通房可沒少給自己氣受,溫氏聽到這兩個字就來氣。
“嫂子不是不會生麼?”賈蓮碧犟道,“難道要我哥哥絕後?她自己成天不着家,還要哥哥受委屈。”
“妹妹快莫要再說,”席明月小心的覷了一眼溫氏,“嫂子嫁進來沒一年呢,若是三年無出,這事才能提的,再說了,整個賈家都不誇嫂子最是賢惠會持家,還能幫上表哥~”
每每聽到有人誇葉睞娘,溫氏都覺得自己慧眼識寶,得意的不行,“可不是,你嫂子還真是沒得說,和寧家夫人關係也好,還有你表哥營裡將官們的太太,現在沒有不喜歡與你嫂子來往的。”
“嘁~”賈蓮碧不屑的撇嘴,“誰知道她在外面搞什麼幺蛾子?成天往外跑,反正理由是多的很,今天去鋪子,明天回孃家,再就是這位夫人那位太太家裡請,對了,還有她那個什麼煙姐姐,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姐姐,都瞎了能看得見她麼?也不知道是去見誰去了~”
“碧娘~你莫要胡說,”席明月彷彿被人踩了尾巴,跳起來去掩賈蓮碧的口,“嫂子每日操持家計,自然不像咱們每日守在家裡就好~”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睞娘怎麼了?誰說了什麼?”溫氏守了大半輩子的寡,對閒言碎語最是敏感,“跟娘說,看我不去撕了她的嘴!”
“沒什麼,碧娘妹妹迷怔了,”席明月拉起賈蓮碧,“嬸嬸累了,咱們到你房裡說話去吧~”
“你不用替她掩飾,也沒見她對你有多好,”賈蓮碧甩開席明月的手,“我跟着嫂子到幾家太太家裡去,人家都說我嫂子成日往外跑,尤其是愛去那個什麼李璡家裡,她一個嫁了人的婦人,難道李家娘子死了她能去當填房不成?”
“你給我閉嘴,誰許你往自己嫂子身上潑髒水?!再讓我聽見這樣的話,小心我撕爛你的嘴!”溫氏被賈蓮碧的話氣的一拍桌子,“還有,這話是你聽誰說的?你告訴我,我找她去!”若是那邊府上那個妯娌說的這話,溫氏立馬就衝過去跟她拼個你死我活。
“我,我,”賈蓮碧看了席明月一眼,有些心虛道,“我是在外面聽人家議論的,我不是聽了也生氣麼?一直不敢告訴你,剛纔氣頭上才順嘴說了出來,娘,那個輔國將軍府貴賤不能再去了,誰相信她和李家那個少奶奶交好啊?”反正每次葉睞娘都不肯帶她過去,索性大家都別去的好。
“表姐,你放心,我怎麼會出賣你?這不,我娘不就相信了?”回到賈蓮碧屋裡,席明月一臉愁容的悶坐在榻上,賈蓮碧以爲她在生自己的氣,連忙爲自己辯白,“反正我去的那幾家太太家裡,不也老說嫂子什麼能幹麼?她成天往外跑,可不是能幹的很麼?我也沒有冤枉了她去。”
“行了,我當你是親妹妹一樣,怎麼會生你的氣,”席明月眼眶一紅,“何況我跟你說的那些話,原也是想着那是你的親嫂子,你說話到底比我方便些,也是想你暗暗提醒提醒她,畢竟三哥在外面行走,名聲是頂頂重要的~至於我,”席明月拿絹子沾沾眼中的淚水,“還不知道能再活幾日,就算是你和嬸嬸說是我跟你講的,又有什麼?”
席明月今天來是想請賈連城幫忙的,沒想到被賈蓮碧這麼一鬧,自己的事情如何跟賈連城開口,怕還是要在賈蓮碧這裡下功夫讓她幫着自己了。
“表姐,你怎麼了?”賈蓮碧被席明月嚇了一跳,“什麼叫‘不知道還能活多久’?出什麼事了?”
“四小姐,您不知道,”紫薇已經紅了眼眶,這次她是真心着急了,“我家老爺昨天來說要將小姐接回去。”府裡夫人已經發話,她和玉衡是要跟着席明月回去的,這不是要了她的命麼?
“老爺?大伯父回來了?”賈蓮碧一臉狐疑,怎麼自己四房沒有得到消息?
“不是,是我們席老爺,”紫薇一急,“就是小姐的父親。”
原來昨天不知怎麼回事,多年不來露一面的席老爹和席明月的繼母竟然出現在賈府,聲稱女兒年紀大了,不好在留在親戚家裡,自己要將她接回去了。
牛氏當即被氣了個倒仰,自己種樹十幾年,好不容易果子成熟,竟然有人來說自己纔是這顆樹的主人,果子要歸他採摘,可對方畢竟是席明月的親生父親,就算是牛氏準備用席明月攀上小洪大人,也是要和席家打招呼的,只不過她認爲席家不過是平民百姓,根本沒有反對的資格。
席明月自然也不願意,現在席家沒有一個是自己的親人,繼母又怎麼會善待自己?怕是看自己在了準備接回去賣個好價錢,因此大哭一場,又指着父親痛罵他不念兒女親情。
可是席老爹態度極爲誠懇,坦然承認自己虧欠女兒良多,而且現在家裡日子好過了,才特特來接了女兒回去享福,繼母更是鼻涕一把淚一把的哭訴這些年日子過的如何艱辛,順帶還明裡暗裡指責牛氏不肯將女兒還給自己是纔是爲了將她的女兒賣大價錢,不然都快十七了怎麼不給說親事?難道她們做父母的就這樣看着好好的女兒被耽擱了不管?
“那姐姐就這樣任憑他們把你帶走?”賈蓮碧聽完紫薇的述說也是憂心忡忡,“聽說席家家境不好~”
當然不好了,一家人守着間雜貨鋪子,能有什麼出息?不然自己能不願意回去?席明月深悔沒有答應牛氏早前說的那幾門婚事,現在想想,那幾家也算是殷實人家,“姐姐決不是嫌貧愛富之人,有道是兒不嫌母醜,我怎麼會不願意回去孝敬老父?只是,家裡繼母惡毒,又生了兩弟一妹,我回去哪裡還有活路在?”席明月已經淚如雨下,“碧娘妹妹,你說我該怎麼辦?能不能請三哥出面,三哥現在也是六品的把總了,我爹不能不賣他的面子,三哥不是最熱心腸麼?”
牛氏被席老爹夫妻上門一哭一鬧,早就沒了脾氣,席明月是席家的骨肉是任誰也否認不了的事,人家父母上門來了,她一個表姨能說什麼?何況席明月又沒有訂下人家,牛氏最愛面子,這個時候怎麼能阻止父親將女兒帶走?再者,對牛氏來說,這事也可以說是另一個助力,席明月爲了擺脫席家,肯定會接受自己的安排,到時侯就算是讓她與人爲妾,也不會反對的,到那時候,也沒有人能將送女兒爲妾的罪名賴到她的身上上。因此,牛氏經席氏夫妻這麼一鬧,也就病了,答應席明月交由席老爹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