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婆婆還真是牛性,葉睞娘笑道,“母親有所不知,沁娘原在邊關長大,對京城中的規矩知之甚少,寧大人又愛女心切,自然沒有那麼多的計較,但咱們這麼過去,寧夫人怕是要怪咱家沒個主張了。”
新嫁娘一月未滿到處跑,確實不成話,溫氏活了幾十歲,當然清楚,“說的也是,再讓寧夫人不痛快就壞了,我也是心疼你一個人悶在家裡~”
“怎麼會悶?不是還有母親和妹妹麼?”葉睞娘看了一眼守在一旁的賈蓮碧,“我改日送封信給沁娘,請她過了年到家裡來坐坐,反正咱們家裡人口簡單,她沒有那麼多的規矩,她一定喜歡。”
“好,好,”溫氏慈愛的拍着葉睞孃的手,“還是你想的周到,咱們家裡可不是清靜的很麼?你讓寧小姐只管來~”
“太太,門房那邊傳話,說是舅太太來了,”門外新來的丫頭冬雲稟道。
“噢,看我這記性,”溫氏有些尷尬,自己這孃家也是多年沒有來往,這次搬出來也只是去送了個信,結果姜嬤嬤回來說兩個哥哥過得還不如以前,她也就歇了再走動的心思,但兒子娶親這麼大的事還是要打聲招呼請來吃酒的,誰知道這才幾日,嫂子竟然又來了,“那日你怕也沒有認清誰是誰,我原想着待過年時帶你和連城回去看看,現在定是你舅母放心不在咱們剛搬出來,你和碧娘去迎迎。”
待到了二門處,葉睞娘和賈蓮碧都嚇了一大跳,沒想到烏泱泱來了這麼多親戚,“怕是舅舅家的人都來了,”賈蓮碧臉上頗有些下不來,“嫂子不用多理她們,”她掩口快速道,“我可是沒見過舅母幾回。”
貧居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這是必然的道理,葉睞娘微微一笑,“多虧妹妹提醒,”說罷拉了賈蓮碧的手迎了上去,打頭的兩人那日在新房裡她是有印象的,“見過大舅母,二舅母,”葉睞娘襝被衽一禮。看來今天這頓午飯還要好好準備了。
“蓮碧見過兩位舅母,”賈蓮碧將不情願直接掛到臉上,上次她這兩個舅母來,可是見什麼要什麼,一味的哭窮,把人煩死,惹得那邊府上派來的下人暗地裡笑了她們四房多時。
“喲,碧娘真成了大家小姐,見了我這個舅母連腰都不肯彎一下,”方臉的是溫氏的二舅母,看到賈蓮碧的態度心裡很是不忿。
賈蓮碧雖然心裡看不上這兩們舅母,但她不慣與人鬥口,只從鼻子裡冷哼一聲,頭也不回的徑直向孝慈堂走去。
葉睞娘心裡苦笑,卻不能像她活的那麼恣意,“兩們舅母先請。”
花雨鄙夷的看着葉睞娘房裡的客人,布衣荊釵和她們座上的銀紅提花緞面軟墊那麼的格格不入,就算是這房裡服侍的丫頭姐姐們也比太太這些窮親戚體面些,再看八仙桌上擺着的鎏金鑲寶自鳴鐘,這東西只有在洋貨鋪子裡纔有,就算是前頭主人家裡也是沒有的,她將身子向後掩了掩,兀自想着心事。
花雨一如她所說,是一個雜貨鋪老闆的女兒,只是她父親賣她的原因卻是賭輸了錢拿女兒抵債,最初她被賣到一個翰林家裡,日子過得還不如現在的賈家,她自然不甘心做一輩子奴才最終被主子配個下人,所以處心積慮的想爬少爺的牀,沒想到被少奶奶拿了個錯處再次賣了。
她進了賈家原想着自家小姐是個好脾氣的,以後一門心思跟着小姐,日-後也能奔個好前程,誰想到讓她見了家裡的少爺,現在看着少奶奶-房裡的佈置陳設,纔算是明白爲什麼小姐心裡再不情願也是一門心思的想要巴結少奶奶,也明白了這些八百年不來往的“親戚”們動的心思。
想到這些,她不由看向坐在炕邊上含笑聽幾位表嫂說話的少奶奶,算得上是爲美人了,只是下頜略方,少了幾分女兒家應有的嬌弱,鼻挺目深,想來是個極有主意的,這樣的女人未必得男人喜歡,她想起自己先頭主子家裡的少奶奶,那可是位嬌滴滴的人兒,就算是相貌並不出衆,也依然將相公拿的死死的,轉過頭來對付自己這些樣貌出挑的丫頭,則毫不留情…
“花雨,你什麼呢?”賈蓮碧用胳膊肘搗了花雨一下,“大表嫂誇你的,連個謝都不會說了?”她的奴才可不能在這些土包子跟前丟人。
“奴婢是那牌名兒上的人,當不得少奶-奶的的稱讚,”這些親戚,怕是連自家當初的日子都沒有,花雨草草行了一禮,葉睞娘討好的一笑,“倒是少奶奶屋裡的姐姐,被少奶奶調教的,個個是金尊玉貴的人兒,奴婢以後可要跟着幾位姐姐好好學學~”
葉睞娘沒理會花雨明目張膽的巴結,示意桃子將八寶攢盒中的洋糖和果子一一分給來的小孩子,並讓李子帶了他們到外面去玩,自己則有一搭沒一搭的與客人聊些沒什麼營養的話題。
不知道孝慈堂幾位長輩敘舊敘的如何,但招待的這些平輩,據葉睞娘分析,自己相公的這些表兄妹,也不是什麼一味打秋風看到誰發了財就想着佔便宜的主兒,幾個表嫂和表姐看雙手就是在家裡做慣粗活的,如今坐在自己屋裡格外顯得拘束,臉上一直訕訕的,不怎麼開口。
大舅母賀氏的大兒媳看到自己的小女兒低頭將葉睞娘給的糖果一勁兒往懷裡塞,而其的幾個孩子也都圍在旁邊,根本就不跟桃子出去,臉上頗下不來,一搡她罵道,“個眼淺的東西,嬸子賞你,嚐嚐就行了,哪有這麼佔的?!”
“嫂子快別罵孩子,哪有小孩子不愛吃糖的,”這年頭糖果也是稀罕東西,小孩子哪能像大人一樣禁得起誘惑,“我和相公都不愛吃甜食,幸好來了小孩子,讓她吃吧,”說着將漆盒往那姑娘面前一遞,“你是姐姐,你來給大家分~”
孩子們這才歡呼着跟了那小姑娘出去,“讓弟妹笑話了,我們這樣的人家,這些東西憑日裡根本見不着~”一個粗衣女子笑道,“今天不單是他們,連我們這些活了半輩子的人也跟着開了眼界。”
葉睞娘看她說話爽朗,心裡喜歡幾分,“表姐莫要這麼說,都是自己親戚,旁的不好說,這些吃食我這兒還有不少,一會兒走時你們也給家裡的孩子們帶些,”
大家都是明白人,葉睞孃的話自然都領會,其實這些人本與溫氏沒見過幾面,就算見過的,也是十年前的事了,長輩們的打算如何,但她們根本不指望能從這位姑姑這兒得了多少好處,當下都只說些風土人情,市井趣聞,倒也相談甚歡。
葉睞娘冷眼看着這位表姐英娘與婆母長的極像,一身鸚哥綠的潞綢棉衣,頭上只插了支銀釵,一副乾淨爽利的樣子,只是沒有溫氏的“好命”嫁到官宦人家,歲月的風吹雨打讓她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老了許多,也沒有了溫氏的嬌柔之氣,“表姐家是做什麼的?”
“我啊,”英娘一指屋裡插着的紅梅,“我家裡公公是祖傳的養花手藝,閒時就幫着孩子他爹侍弄花草,”說着自嘲的一笑,“聽上去倒是雅的緊~”
葉睞娘心裡一動,“不知道表姐家中養的都是什麼花卉?”
“嗐,不怕妹妹笑話,我那夫家在這城南也是有名號的,多難養的花到了我公爹手裡,都種的活,”說着她站起來向窗外望去,“你這院了就交給姐姐,管保明年你能開個賞花會!”
“看來表姐家裡都往精裡做了,沒有想着將一種花卉種的多些?不是可以賣給香料或是胭脂鋪子麼?”這些葉睞娘倒是不通,只是看小說記得前輩們都是這麼做。
“那得要多少地啊?我們這家?”英娘搖搖頭,“少奶奶怕是不知道外面的事,這京城周圍的地價兒,哪裡是咱們置得起的?就小打小鬧掙些貴人們的賞銀罷了。”
待到溫家衆人離去時,葉睞娘早就按各房一一爲她們準備了回禮,溫氏看着幾個侄媳婦手裡的點心匣子,心裡對這個媳婦無比滿意,剛纔兩個嫂子的意思她是聽清楚了,但她卻也不傻,鼓動着她買田置地,又說合夥開鋪子,就這些人,若是兩個哥哥有本事,兩個嫂子會理家,也不會越過越回去,現在竟然還好意思往她身邊打主意,哼!
“你也太賢惠了些,哪裡用的着那麼多?”溫氏想到姜嬤嬤說自己孃家人只是挎了藤籃裝了二三十個雜麪饅頭,心裡就有氣,“上好的點心,虧你竟然有準備。”
真是貼錢還不落好,難道讓自己回人家幾個白麪饅頭麼?怕真那樣,婆婆又會怪自己輕視她的孃家人了,“到底是舅母,人家不是說孃舅親孃舅親麼?若是媳婦慢待舅母一家,怕是相公也不會答應的~”
溫氏聽她這麼說,心裡舒坦幾分,“你也跟你嫂子學着點,這才叫大家閨秀,”她轉頭責怪女兒,“你看你,舅母來了還掉張臉,怎麼說也是長輩!”
“長輩?”賈蓮碧這些年沒少聽溫氏抱怨孃家不給力,“咱們在那邊府上受委屈時這些長輩在哪兒?現在來了?也好意思,嫂子你也是,那得月樓的點心她們也配吃?”
剛纔花雨跟她說葉睞娘送那些人的點心都是一兩銀子一包的得月樓的,賈蓮碧一陣怨氣,“以後別叫她們再來了,娘,她們是不是來借銀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