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 心如戰場
見他不答,鬱楓緊走幾步,要上馬時,鬱楓似眼前一亮,盈盈月光下,慕容禕的腰間有個東西正散發出幽淡的光芒,“郡王爺的玉佩找到了?”
鬱楓聽慕容禕說過,那玉佩給了一個小姑娘,這是很久以前的事,因是先帝賜給蜀王爺的佩玉,蜀王爺又給了慕容禕,那時慕容禕只得五歲,側妃生怕他弄丟了,千叮萬囑說是先帝爺留下的寶貝,定要隨身攜帶,更不能弄丟。
後來,慕容禕爲尋回這塊玉佩沒少問人,一直在尋找那個叫雲羅的小姑娘,可偌大的皇城,有一個叫雲洛的,亦有叫雲六的,獨沒有叫雲羅者。
鬱楓求解道:“雲小姐就是郡王爺說的小云羅?”
慕容禕的心跳加速,暖暖的都是年少相逢,長大後再遇的畫面。
可不是天意麼,竟在這個時候讓他與她重逢。
他成了翩翩少年,她長成一個亭亭玉立的美麗女子,而他們同是天下的才子。
雲羅回到屋裡,盤腿打座,而袁小蝶也坐在一邊的小榻上練功。
袁小蝶調整好內息,平靜地看着雲羅,知她也調好了,輕聲道:“公子可知,這麼做很危險,你今日說了太多關於自己的事,而廣平王可沒說關於他的事。”
“我信他。”
袁小蝶頗有些無語,“你……”聰明的時候,只怕她一等一的聰明人,可糊塗的時候真能把人給氣死,“今日你與他說的但凡傳出一兩句到蕭家,只怕他們也不會善罷干休。”要是蕭家知道雲羅是百樂門的門主,而手裡還有那麼多的店鋪,家財豐殷,哪裡肯善罷干休。
“我是雲羅,是蜀郡東溪縣人氏。”
“你想得太簡單,凌駙馬既然敢下令殺夫人。自會做好後面的事,只怕你、凌學文都一併變成了凌德悌的兒女。”
十幾年來,凌學文以凌德悌的兒子、凌德愷的大侄子身份生活,只怕連凌學文自己也認爲他是凌德悌之子。
雲羅啞然。“我亦做了一些準備,我手裡也有證明凌學文是凌德愷之子的人證、物證。”
袁小蝶輕嘆了一口氣,“你怕玉靈兒陷入情網難自拔,可如今我瞧你……”也差不多了,今兒在涼亭裡支走她,與廣平王說話談心,任是誰瞧在眼裡,都會以爲她喜歡廣平王。
雲羅微笑着。袁小蝶擔心她,真心真意,即便她打罰了袁小蝶。但袁小蝶並沒有生出半分怨恨,這也是雲羅願意和盤托出自己與神寧府的關係。
“何拯、李固後來怎樣了?”
袁小蝶道:“王奸賊父子被殺,王氏忌恨何拯,揚言要報仇,被何拯所休棄。如今已送往庵堂落髮爲尼。何拯大仇得報,正請任去地方做知州,因他檢舉王奸賊有功,皇上額外開恩,他年輕有爲,做了外官,少不得另娶一位官家嫡女爲妻。”袁小蝶不由得嘆了一口氣。“聽說早前,何拯與王氏原是恩愛夫妻。”
何拯在短短的幾年從七品的小官做到正五品的知州,這其間也歸功於王丞相的提攜,只是王丞相不曾想到,何拯居然是仇人之子,還是懷揣着仇恨步步而來。而他更因相中此人的才學,把最疼愛的孫女下嫁。
王氏就算再恨、再怨,又能如何,上輩的恩怨,她和何拯都是無辜的受害者。只是何拯寒窗苦讀十餘載。爲的就是爲父報仇。
“何拯休妻果決,可見他心裡的仇恨多於夫妻情分。”
袁小蝶說了聲“不”,繼續道:“何拯原喜歡王氏,也有幾分夫妻情分,是何老太太容不下王氏,說她是殺夫仇人的孫女,逼着何拯休妻,就連王氏腹中的胎兒,何老太太也不願要。”
王氏嫁給何拯數年,一直沒有身孕,今歲一過完上元佳節,就被太醫診出有了身孕,這原是件極高興的事,何拯的年歲也不小,二十有八,就算如此,何老太太說寧要丫頭生的庶出孫女也不要王氏所生的小奸賊。
何老太太恨極了王家,亦容不得王氏母子,哪怕這孩子原是何拯的骨血,她也一併棄了。
袁小蝶言罷,切切地看着雲羅,有心疼,有不甘,“小姐可明白我的意思?”
雲羅道:“何拯不得已。”
“不。”袁小蝶垂眸,悠悠地道:“何拯是報了大仇,可他也搭進了一生的幸福。他一早就知王氏是仇人的孫女,步步謹慎,生怕動了真心。數年朝夕相處,早已情難自禁,這纔是真正可怕處。”她不是爲何拯嘆息,而是在爲雲羅的將來擔心,“小姐,你深知與廣平王之間身份有別,萬一動了情……”她頓了片刻,“我不希望小姐受到任何傷害。”
沒人願意受到傷害!
雲羅此刻頗有感觸,悠悠道:“人心是最大的戰場,只要心不動,心就不會痛。任憑他人折騰得再厲害,也不會受到傷害。”她迎上袁小蝶的視線,“我明白自己在做什麼。”離三月十八日還剩下八日,她怎麼可能在短短十日裡就落入情網難拔。
穿越前的母親,穿越後的母親,她們悲慘的故事都在警惕着她,擦出雪亮的眼睛,莫蹈覆轍。
她相信愛情,即便母親們遇到了負心漢、薄情人,但她相信,這世上定有一個懂她、知她、疼她、惜她的人存在,只是機緣未到,她還未曾得識罷了。
“我明白自己要達成的目的。”
袁小蝶點了一下頭,“李盟主遞來消息,發出義商令,讓各地商家積極給西北災民捐款,到時候,所有的賑災義款都會匯聚到洛陽大商會,再由李盟主出面送達京城。李盟主問,百樂門與小姐手裡這些商家、店鋪所募的義款是否也要匯到大商會的義款一塊兒?”
雲羅道:“一起吧。”
袁小蝶知雲羅是個有大愛之人,“愛人者,人恆愛之”,雲羅雖是女子,她做的事便是多少男兒也做不到。袁小蝶願意留在雲羅身邊襄助,哪怕一輩子做她的丫頭也心甘情願。
“揚州、益州、廣州各地百樂門紛紛按照門主令義演的、賣藝的,已集募到若干錢財,京城大戲院也定在本月兩個沐休日前往西市、南市進行義演,最後一個沐休日將在大戲院義演募集災款。”
雲羅淡淡地道:“商道有方圓,商亦有義。”
袁小蝶驀地憶起,還有件要緊事,從頭上拔下縷空銀釵,扒開後,裡面竟藏了一個紙條,小心遞到雲羅手裡,“這是大管事送來的,我怕忘了就寫了下來。神寧大公主知道凌學武癡迷玉靈兒的事,要堂主設法處置的靈兒,還放出話來,要是我們自己不處置,就休怪她下手狠重。”
這就是說,神寧容不得玉靈兒,甚至動了殺機。
好在一切都還來得及阻止。“我知道了。”
彼此躺下,不多會兒,雲羅就聽見袁小蝶打出呼聲,袁小蝶的手放在胸前,她翻了個身,呼聲停止,屋子裡又歸於平靜。
慕容禕那話什麼意思,要她男裝出門,入郡王府換女裝。
他是動心了,拿她當女人?
她都快忘了,自己其實就是個女人啊。
晌午後,鬱楓到了綠蘿別苑的後門,雲羅一襲男裝上了小轎,手邊還多了一隻包袱。
從郡王府的側門而入,被鬱楓領到了一處僻靜的院落裡,待她換了衣裝,方在鬱楓引領下去了慕容禕的書房。
說是書房,更像是一座藏書閣,分爲上下二層,藏書閣很大,得有一百五六十坪,書房兩側又有東、西廂房,住着看守書房的丫頭、婆子,東廂房設有練功房,雲羅站在門口,練功房的門是敞開的,可以清楚地看到兵器架,上面亦是十八般武器樣樣齊全。
袁小蝶一臉愕然。
雲羅道:“廣平王文武兼備,因容貌出衆,反被世人忘了他自幼習武。皇上登基爲帝,責令各地藩王將各自最心愛的兒子、姬妾送往京城長住,而他是蜀王的長子,自在名單之列。三歲時就來了京城,與父母分開,能走到今日着實不易。”
各朝各代,皇帝爲了制住各地藩王,採取了不同方式,而當今昌隆帝則是要各地藩王將兒子送到京城爲質,倘若不應,便是對皇帝不敬心有二意,無論是親王還是郡王、皇族候爺,但凡接到皇令,亦按照皇帝旨意將最心愛的兒子送往京城。
在這衆人之中,只有一個人例外,那就是豫王。豫王是助皇帝登上九五至尊的人,更是皇帝的親胞弟,慕容禎象徵性地隨母親豫王妃來京城住了大半載。時間一長,豫王妃住得煩了,領着慕容禎回到洛陽。慕容禎是衆多留京藩王質子中,唯一一個可以自由出入京城的,但其他人,沒有皇帝恩旨,不得擅自離開,各地藩王除了每三年一次的朝賀,亦不得進入京城。
“能被特賜當朝敬稱皇帝爲皇伯父的質子,唯他一人耳。”
質子雖多,但他卻能脫穎而出;蜀王雖然風流成性,卻獨對他另眼相待;皇帝的侄兒沒有一百亦有七八十個,對慕容禎那是因爲豫王之故,卻對他頗是讚賞有加,可見慕容禕此人不簡單。
袁小蝶一直提心吊膽,生怕雲羅陷入情網,可此刻聽來才知她心裡亦是有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