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5 癡兒怨女
凌學武緊緊地拉着玉靈兒的手,“娘,我要娶靈兒,我喜歡她,她是我見過最善良的女子。”
玉靈兒,不過是紅粉世家的女兒,她姐是小玉傾城、花旦名角,她娘曾是青?樓女子,一度名揚江南。做學武的妾倒還勉強,豈能做他的妻。
玉靈兒含羞帶澀地垂首,眸光裡含着溫柔如水的幸福,落到神寧的眼裡,似那眸底還有一絲挑恤,一點得意。
神寧道:“你可知道她是什麼身份?”
凌學武側目看着玉靈兒,雙眸柔情,“她是玉靈兒,是我喜歡的女子。娘,我喜歡她,我要娶她爲妻。娘,靈兒她很好,她是這樣的完美,我從來沒見過有比她更好的女子。”
玉靈兒羞笑着,神色裡含嬌嗔,低低地道:“哪有你這樣說的?”
凌學武很是認真的握着她的手,“你別不好意思,你就是這麼好。”
神寧想着:一個風塵女子,不知道使了什麼手腕,迷住她兒子,哄得她兒子要娶她。可惡!她神寧大公主的兒子,那也當朝小候爺,是尊貴的皇親國戚,豈能娶一個風塵女子爲妻的,若是納妾,她倒可以勉強應下。不,凌學武的嫡妻未娶,怎能納妾。
大殿外,傷勢轉好的凌雨裳在桂香的攙扶下,緩步行來,煙錦翠錦長裙挑得身姿纖長,廣袂宛如朝霞迤邐,步搖、鳳釵無風搖曳,雪面清柔皎媚,星眸檀脣皓齒。整個人仿似紅蓮泛波水上,幾分妖豔,幾分婀娜。
凌學武頗是意外,許久不見,凌雨裳彷彿變了一個人,早前人前是乖巧,而今日卻有一種風華絕代的美。不由得看得雙眼發直。
凌雨裳一眼就看到凌學武拉着一個美貌少女的手,兩個人道不出的親熱,不由得微微蹙眉,款款欠身:“女兒拜見母親。給母親請安!”
神寧擡手道:“且坐下吧。”
“謝母親。”凌雨裳退坐到貴妃椅上。
凌學武道:“娘,我要娶靈兒,我要以正妻之禮娶她。”
神寧捧着茶盞,卻沒有飲用,冷厲的眸光射向玉靈兒,“你可知道她是青?樓女子,還曾在青?樓獻藝賣笑兩月?”
這是什麼語調,是說他的玉靈兒和那些尋常青?樓女子一樣麼?
凌學武大聲道:“不!靈兒她潔身自愛,她這一生只得我一個男人,娘怎麼可以這麼說她。她心地善良。爲了和我在一起,她和她娘斷了母女情分,就連她姐姐也不理她,我不能委屈靈兒,我要娶她。我要讓她做我的妻子!”
當他在京城青?樓再遇玉靈兒,那種歡喜,那種雀躍難以比擬,他視她如珍似寶,甘願大把大把地在玉靈兒身上花錢,甚至還與玉靈兒在青?樓裡舉行了一場簡單卻不失隆重的婚禮。當他發現玉靈兒交託給他的是完璧之身,他彷彿得到了天下最豐厚的獎賞。
這種情。沒有隨着兩三月的時間而退去,相反的,他每一天都沐浴在幸福中,哪兒都不願去,只要能陪着玉靈兒就好,能和她在一起。就是世間最大的幸福。
凌雨裳輕輕一笑:“弟弟,你可知道她是什麼身份?自來門當戶對……”
“世間最大的幸福,就是自己喜歡的人,也深深地喜歡自己。娘,我和靈兒已經舉行了婚宴。她已經是我的妻,我希望娘能接受她這個兒媳婦,靈兒會和我一起孝敬你和爹。”
凌學武說得振振有詞,彷彿沒有什麼事可以分開他們,只脈脈含情地捧着玉靈兒的兒,四目相對,那是如春水般的癡情,落在凌雨裳的眼裡道不出的嫉妒刺目。
她也曾盼望有朝一日慕容禕可以這樣看她一眼,就一眼,她便可以死而無憾。
神寧一直在忍耐,看着自己心愛的兒子與青?樓女子這般相對,還有那女子綰起的婦人頭,怒不可遏,“砰”的一聲,手中的茶盞便飛拋了過來,眼瞧着茶水就要撲到玉靈兒身上,凌學武縱身一閃,竟用自己的身子護住了玉靈兒。
“瘋了!我看你這孽子是氣不死本宮不肯罷休!這女人有什麼好的?她這樣的女人,就喜歡攀高枝、受慕榮華富貴,爲了這麼個女子,你居然要與本宮作對?有多少尊貴的官家小姐等你挑,你就瞧着她了……”
是她錯了,早前她以爲凌學武就是玩玩而已,過了新鮮勁也就放下了,可等來的不是凌學武的放手,而是帶着玉靈兒到她跟前,竟說要娶她。
她神寧的兒媳是青?樓女子,這讓她情何以堪。
不,她絕不容許。
一杯茶水飛潑,竟被凌學武給受了。
他真是瘋了,爲了一個女人,居然不惜令她擋滾水。
玉靈兒依在凌學武的懷裡:“你傻了麼?你沒事吧?燙不燙,有沒燙壞?”
她的焦急,她的慌張,落到神寧的眼裡,只化成“狐媚子”三字,這讓神寧憶起了宮裡的鄭貴妃,也是這樣軟綿綿的說話,足可以將大好的男人給溺斃在女人的柔情之下。
“好大的膽子,在本宮面前就該卿卿我我,到底是那種地方出來的,全不顧顏面、規矩!”這分明就是挑恤,分明沒把她放在眼裡。
凌學武扭過頭來,看着高高在上的神寧,“娘,你一杯水砸來,靈兒就說了幾句關心我的話,你至於如此嗎?啊!”
神寧面上怒火叢生。
凌雨裳柔聲道:“弟弟,母親正在氣頭上,你就少說兩句。”
凌學武道:“娘,靈兒她真的很好,時間長了,你一定會發現她的優點,她單純、善良、有才華……”
還誇呢!
神寧振臂一呼:“來人!把小候爺給我關入桂堂!將這個攀附高枝的女子趕出神寧府!”
凌學武扯着嗓子:“不要!不要!”張開雙臂,如母雞護小雞般地將玉靈兒護在懷裡,死死地抱着,彷彿有人要與他搶奪一般,嘴裡一聲高過一聲地大叫着,直叫得聲嘶力竭。
玉靈兒淚水橫流:“大公主,我是真心對學武的,我是真心的……”
幾名婆子衝過來,剝手的。拉扯的,亂成了一團。
凌學武不放,她們不敢拿他如何,卻拼命地擰掐着玉靈兒的胳膊。玉靈兒的手背上立時便多了數枚月牙狀的指甲印,有的滲出了血珠,可她還是不放。
凌學武瘋了一般的舞手足踹,嘴裡罵道:“死婆子!敢傷我的靈兒,我跟你們拼了,我跟你們拼了……”
兩個人任是如何相依,終是被五六個婆子給拉扯開來。
凌學武被侍衛制住,他眼睜睜地看着婆子拖走了玉靈兒,任她的頭髮凌亂,任她的衣衫撕裂。不顧他們的央求,只拼命地將二人給分開。
神寧厲聲道:“還不押小候爺回桂堂,沒有本宮的吩咐,不許他跨出桂堂一步。”
玉靈兒被婆子重重地推出了府門,跌倒在地上。淚水如斷線的珠子,她不甘心,如果早前是另有目的,可是後來她是真的動心了,想搏一把,就算是爲自己,也算是爲了報恩。
她跪在神寧府的門口。垂首低頭。
一個婆子探了個頭出來,避開衆人的目光,低聲道:“姑娘,還是回去吧。小候爺什麼身份,你什麼身份,別說是我家公主。但凡富貴人家也接受不了。”
玉靈兒搖頭,淚水如泉奔涌,“我是真的喜歡他……”
但凡陷入情網的,又有幾個不是真心的。
婆子剛走不久,便有一名嬤嬤領了個丫頭出來。二人捂着嘴鼻,提着一隻木桶,玉靈兒正好奇,只見嬤嬤提桶就撲了過來,是糞便,將玉靈兒從頭到腳地淋了一遍,更有黃澄澄的東西落在她的頭頂。
那丫頭滿是憤然地道:“你當自己是誰?是比我們丫頭還不如的娼妓,便妄想攀附小候爺,活該!”末了,她大聲道:“大家快來看呀,這就是京城名妓玉玲瓏,引誘我家小候爺,想做候爺夫人呢……”
玉靈兒渾身一顫,想咬脣,卻有一股子噁心的味道直往嘴裡竄。
她所有的尊嚴,在這一刻都被踐踏。
玉靈兒站起身,彷彿在看一場鬧劇,心被撕裂,一片一片,皆是爲了這段難以善終的感情。
她不會放手的,她會回到自己的小家,在那裡靜靜地等着凌學武。
她們真心相愛,即便最終在她心裡的人另有他人,可後來她是真心對凌學武的,她亦相信,他也是如此。
誠如她的母親所言,身爲女子,在這裡能得遇一個自己心儀男子的真心,便是莫大的幸運。就算被人羞辱,就算被人打罵,那又有何妨,至少凌學武是真心喜歡她的。
神寧問左右道:“那女子走了?”
嬤嬤笑道:“是,被奴婢給訓走了。”
神寧吐了口氣,“小候爺還沒訂親呢,要是鬧出這事來,誰家還需要把女兒嫁給他。”她微頓一會兒,“着人盯着她,最好能把她弄得遠遠的。”
嬤嬤應下,安排了機警的小廝跟着玉靈兒。
玉靈兒穿街過巷,顧不得旁人古怪的樣子,甚至有人聞到一身惡臭的她避得遠遠的。她回到了城北,回到了她與凌學武租住的小院裡,打水洗澡,正忙碌着,就聽到一狗吠的聲音。很快,她就辯明,那腳步是衝着自己這兒來的,不待細想,她打開地上的木板,抓了乾淨的衣衫躲到了地窖裡。
這裡,曾住着一戶尋常的百姓家,男主人愛喝酒,特意打了這座地窖用來藏酒。
進來的是一個婆子領着六名小廝,她扭頭看着屋子裡的水,又看了一邊脫下的髒衣,“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