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 病倒
她的心好痛,不是爲自己在凌學武的懷裡,而是一陣害怕,她害怕失去親情、友情,害怕母親真的對她失望,害怕姐姐小玉傾城真的從此不理她,害怕雲五與她終成陌路……從未有過的恐懼包圍着在玉靈兒的周圍,可這條路是她自己選擇的。
雲羅太可憐了!
她也太讓她心疼了。
她想用自己的方式幫她。
白蛇尚曉報恩,哪怕萬劫不復,哪怕就此沉淪,她是玉靈兒啊。
雲羅常說:自古風塵出俠女。她還說:我要寫一本書,名字就叫《風塵癡情錄》,專門收錄那些出自風塵女子的別樣故事,有情的、有義的、有愛的、有才的……
凌學武抱得更緊了:“靈兒,你說什麼傻話,我在乎你,我天天都陪着你。”他拉着玉靈兒坐下,“等你玩夠了,我們就離開這兒,置一處屋子住下來,過我們的日子。”
玉靈兒含淚點頭,“我攢足一萬兩銀子,就隨你置屋過日子。”
“你這傻瓜,你要多少銀子,我都給你。”
“學武,我能養活自己,我不想給你負累。”
凌學武想:大概這就是愛吧,愛到深處,爲她做什麼也行。就似她,爲了他,與母親斷絕關係,與姐姐斷絕往來,甚至和雲五翻臉。
她對他太好了,好到就如她所言:只剩下他了。
雲羅走得很快,快到似要遠遠離開是非地,更像是在逃避着什麼。
袁小蝶一路快奔,追上了她:“公子信了她的話?”
“我自以爲是?我悲天憫人?我自作聰明……原來,我這麼令人討厭。”
袁小蝶一陣錯愕,“公子,玉靈兒是在說氣話,你並沒有。”
“我有!我有!”她仰起頭來,玉靈兒罵她的話還言猶在耳。“我就是令人討厭,也許在這世上真正喜歡我的就只有孃親了。”
“公子……”
雲羅的腳步更快了,兜轉之間,更像是在小跑。她不說一句話,但袁小蝶卻聽到她越來越急促的呼吸聲。
雲羅、杏子、小蝶、玉靈兒、楊採萍,她們五個人在一起幾年,尤其是杏子和玉靈兒留在雲羅的身邊最長,雲羅總是美好地希望,玉靈兒可以像杏子那樣,平安、快樂地生活下去,找一個平分的男人,嫁夫生子,衣食無憂地過日子。
進了後院。雲羅故作平靜地道:“小蝶,你回房歇着吧。”
“公子還得想開些,玉靈兒是胡說的,你不必往心裡去。”
她不語,擡手示意:退去吧。
雲羅拖着沉重的身子。往涼亭移去,突地心口一陣翻天覆地的刺痛,似要將她的胸膛剜出一個洞來,捧住心口,身子一歪扒在桌上。
“砰”的一聲,袁小蝶轉身奔來,挑起輕紗就看見倒在地上的雲羅:“公子”。
她已經昏死過去。
袁小蝶折回屋裡。取了藥丸喂她服下。
她渾身很涼,涼得似要死了一般。
不多會兒,就驚動了整座綠蘿別苑的人。
阿青守着雲羅,別苑管家去請郎中,而袁小蝶一路快奔去豫王府。
雲羅在昏迷中,似回到了穿越前。回到了她與母親雲如茵的家裡,那是一個不大的小家,只得兩室一廳,還是租來的屋子,可她過得很快樂。
小小的她。寫完了作業,便站在陽臺上,望着小區的大門,盼着母親早早的回家。她要給母親一個驚喜,想學着母親的樣做一頓飯。打開了煤氣竈,而那跳出的火苗卻嚇得她捂耳大叫,她拼命的逃出廚房,過了一會兒,又縮回頭去,像偵查敵情一般的偷窺着。
原來火苗一直是那麼大。
她抓了炒鍋,小心地移到火苗上。倒了油,然後捧起筲箕將菜倒了上去。
終於,炒得半焦的素炒蓮花白就起鍋了。
而她,竟忘了放鹽。
她記得母親偶爾也做涼拌菜,那就學那種樣子,把鹽放上去吧。
她拌勻了味,嚐了一下,感覺還不錯。
又回到廚房,再沒有之前的驚慌,再炒了一盤番茄炒蛋。
坐在桌前,看着自己的傑作,等待母親回家吃飯是一件很快樂的事。
那一年,她七歲!
母親回來後,看到桌上的菜,幸福的笑了。“羅羅會炒菜了,啊,真厲害!”她在她的臉上親着,寵溺地抱着她。
這種幸福,她至今難忘,彷彿感覺到被人擁抱着,溫暖的,貼心的,鼻尖聞嗅到一股淡淡的汗臭味,擡頭時,看到的是古代的謝如茵,還是那張清秀的面龐,不過換了一身裝束。
這是那年,她染了風寒,母親便這樣一夜不宿的抱着她,爲她唱歌,與她說話,聲聲輕呼着:“雲羅!雲羅……”
幸福,好讓她留戀。
如果在夢裡才能見到最想見的人,她寧可就這樣睡下去,再也不醒來。
那一年,母親要出差,臨離開時,交託了鄰居阿姨幫忙照顧她。母親蹲下身子,溫和地說:“雲羅,媽媽出差了,你上次沒考好,但媽媽相信這次一定能考出好成績。”頭天夜裡,母親意外地抱着她,講了自己年輕時候的故事,在孤兒院長大的媽媽如何與同樣在孤兒院長大的爸爸相戀、結合,最後她呢喃着說:“雲羅,好好活下去!越是在風雨中受到打擊,更要努力地走出逆境,更該好好地活着,只有活着,才能享受好生活。”
好好活下去……
當謝如茵被人追殺,也曾與她講了一樣的話。
前世、今生的交替,她們最後與她說的,都是那句“好好活下去”,樸實無華,卻驅動着她學會了堅強。
暖流,這樣的明晰,從她的嘴裡而入,緩緩地溫暖着她的身軀,喉嚨暖了,腸胃暖了,似小時候母親餵飯,吃撒在衣襟,而她拿着帕子輕柔的擦拭。
外面傳來夏候逸的聲音:“世子,何妃來催,該去鄭府了。”
“告訴何妃,本世子今兒不去了,她與鄭夫人商議。”
夏候逸與一邊的小鄧子使了臉色。
小鄧子走到他跟前,低聲道:“這一宿的,快把我的小命都嚇沒了。雲五公子好好的就犯了心疾,昏迷不醒,連宮裡的方太醫都沒轍,藥又不喂進去……”
夏候逸跟在慕容禎身邊十餘年,從未見他如此過,“世子一宿都沒睡?”
“可不是麼?一聽袁姑娘來稟,連夜就把人給接回府了,又不放心丫頭們服侍。方太醫下了方子,說是過了辰時不醒,只怕是……”他小心地張望四下,方纔吐出“凶多吉少”。
夏候逸道:“世子,今兒要去鄭府、李府商量五公子、六公子的婚事,這是昨兒就說好的。何妃一人拿不好主意,所以……”
“拿不了主意就改在明、後日!”
慕容禎靜靜地會在牀前,看着牀上躺着的人,一張臉白得如雪,嘴脣發紫,彷彿不再是個人,已經死了一般,她一動不動。
袁小蝶嘴裡憤憤地道:“要是公子出了事,我……我就去軟紅樓把她給殺了。她明知公子有心疾,還說那些話,公子一片好心全都當成驢肝肺。”握緊了寶劍,似乎只等時辰一到,若不見雲羅醒轉就去殺人。
陽光透過窗櫺,在屋子裡落下了朵朵光花。
慕容禎將視線定格在她的臉頰,她微闔着雙眸,這樣的靜,靜得彷彿遠離了這世界。他沒有由來的害怕,想到她的意氣風發,想到她的自信滿滿……這樣的近,近得彷彿又能看見,遠的似乎只是曾經。
他緊緊地握住她的手,“雲五,你不能死!你可是輸了,說好了得留在我身邊一百七十天,一天都不能少,還有幾天呢。這幾天你可是在自己家裡呆着的,不能算數!你得補給我……答應的事,怎能不做到?”
他第一次這樣近的看清她的睫羽,微翹的,纖長的,漂亮得如同陽光下的蟬翼,只見兩片睫羽微微一顫,他看得呆了,撲閃了兩下,露出兩粒明珠般的眸子,像一泓幽潭,倒映着他的影子。
袁小蝶驚呼着:“公子,你總算醒了。”
雲羅看着帳頂,陌生的,藍色的祥雲圖案繡帳,很明顯,這是一個男人牀。“我……”她遲疑着,審視着周遭,面露陌生的看着慕容禎,“你怎麼把我弄你屋裡來了?難怪在夢裡都聞到一股子汗臭味,不用問,肯定是你了。自己發臭了,就離人遠點,離得這麼近,活人都能被你薰死。”
慕容禎愣了一下,片刻就笑了起來,“看來真是沒事了,一醒來就會損人,瞧你有病,本世子不和你計較。既然是醒了,袁小蝶,把你家公子送回綠蘿苑。”
珠簾外,小鄧子問:“世子今兒還去鄭府、李府麼?”
“去,爲什麼不去,馬上就出發。”
他起身開了紫檀木衣廚,尋了袍子出來,三兩下換回,“小鄧子,着人小心服侍。”
雲羅拿慕容禎當透明的,眼神有些癡呆,還在回味着夢裡的情形,點點滴滴都是那樣的真實。
慕容禎提醒道:“袁小蝶,記得讓她把藥吃了。”
袁小蝶扭頭出了屋,重新捧了碗熱湯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