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兄弟二人念着淑妃娘娘乃是長輩,淄王殿下又是咱們的親叔叔,想着亡者爲大,這纔來祭拜祭拜。~你們是什麼東西,竟然敢一而再再而三地攔着?”
說話的是洛川郡王陳善聰,他父親秦王身材高大,生母畢夫人亦是高挑的美人,可他卻生得五短身材,生性又好吃,這不過十五歲,體型便已經有往橫裡發展的趨勢。此時他和一母同胞俊俏風流的延長郡王陳善武一塊出場,誰都會把目光投在陳善武身上。可兄弟二人之中,卻素來是他這個看似一無是處的兄長挑頭做主。
此時此刻站在竹林外頭,見武寧侯府的幾個家丁滿臉爲難,而且已經有人露出了畏縮的臉色,陳善聰便隨手拔出了一個護衛的腰刀,拿着在手中試了試力道角度,這才似笑非笑地衝着陳善武說:“我記得當年五叔家的老大一言不合殺了韓國公家的一個家將,結果不過是捱了皇爺爺一頓訓斥?”
此言一出,幾個家丁全都變了臉色。然而,武寧侯府不比家主換了人的威寧侯府,規矩極嚴,若是他們就這麼讓人過去,事後還得連累到家人。於是,幾個人彼此對視了一眼,竟是齊齊低垂下了頭,竟沒有一個人讓路。
“早就聽說武寧侯以軍法治家,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能夠讓你們這麼死心塌地,果然是養的好死士,怪不得上陣的時候武寧侯能夠建下那麼多功勞。”
見衆人不閃不避,陳善聰反而更笑了起來,滿臉的肥肉上下抖動,顯得頗有幾分滑稽。然而,陳善聰身後的護衛卻不敢當少主人這是純粹開玩笑。秦藩雖有世子,可身體病弱,雖已冊了世子妃,可只是尋常人家的女兒,再說未必能有後嗣。若世子有什麼萬一,按照長幼,這位子就會落在如今這位洛川郡王手中。而延長郡王空長了一副好皮囊,卻事事都聽兄長的,而且身爲弟弟終究名分吃虧。所以,此時此刻明知不對,他們卻一個都不敢勸。~
然而,對面那些家丁也不是真的都只知道廝殺,其中一個老成些的一聽到死士二字,想到蓄養死士是個什麼罪名,臉色一下子就白了,硬着頭皮上了前一步。
“郡王言重,不是小的不放行,實在是內中只有女眷……”
“放你孃的狗屁!”剛剛還笑呵呵的陳善聰突然暴起一腳,竟是將那老成家丁一下子踹了一個狗啃泥,這還不算,他又以這肥碩身軀很難有的敏捷竄上前一步,一腳踩住了那腦袋,隨即冷笑道,“朝廷制度你懂不懂?親藩下天子一等,公侯大臣伏地拜謁,無敢鈞禮。我是秦王之子,皇爺爺親封的洛川郡王,你是什麼東西,竟敢這麼和我說話?難道你覺得我堂堂郡王,前去拜祭之時會輕薄了你武寧侯府的女眷?”
這連珠炮似的話砸下來,再加上腦袋被人死死踩着的劇痛,那老成家丁一時只覺得喉頭猶如被堵住了似的,竟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就在他心裡萬分心灰之極,裡頭突然傳來了楚媽媽熟悉的聲音。
“此次武寧侯府是爲已故二姑太太做法事,原本不敢勞二位拜祭,可二位郡王如此盛情,實在是擔當不起。只是女眷迎候不便,還請二位郡王恕罪。”
“哦?”
陳善聰這才擡起了腳,皮笑肉不笑地往聲音來處看去,見是一個四十開外身穿素服的媽媽領着幾個僕婦丫頭恭謹地站在不遠處,他眼珠子一轉,便立時收回了腳。眼見那些家丁慌忙往旁邊讓開了路,他頭也不回地一擺手,隨即就一馬當先地走上前去。見楚媽媽等人慌忙跪下行禮,他走到楚媽媽面前時,突然冷笑一聲道:“你們若是起頭就聰明些,哪有如今的麻煩?得了,我們拜祭之後逛完了就回去!”
楚媽媽忍不住咬緊了牙,卻不敢有絲毫失禮。~當今皇上出身草莽,卻最看重禮數,先頭倒黴的功臣勳貴當中,不少都是自恃當年同舟共濟的功勞在皇上面前還大大咧咧的,現如今這位洛川郡王直接搬出了禮制來,若是再被人挑了錯處卻了不得。因而,直到眼角餘光瞥見一行人都去了,她才扶着膝蓋站起身來。
一旁一個僕婦已經不安地站了上來:“楚媽媽,現如今怎麼辦?”
“怎麼辦?當然是跟上去!”見幾個僕婦丫頭都是滿臉畏懼,知道她們是被剛剛那位洛川郡王時而嬉笑時而暴怒的做派給嚇着了,楚媽媽便厲聲喝道,“別忘了你們是武寧侯府的人,你們家裡不止一個人在侯府當差。這會兒見着險地就避開,回頭你們家裡人都不用在侯府呆了!全都給我攆上去,能拖延多久是多久!”
楚媽媽呵斥了底下僕婦丫頭,隨即就上了前去寸步不離跟着。她剛剛一直畢恭畢敬,陳善聰也不好拿出之前那種跋扈的做派來,當即只是在精舍之中東兜兜西轉轉,然而兜了大半圈,他終究是來到了此前做法事的那間佛堂外頭。
由於隆福寺是京城最大的寺廟,此番武寧侯府又不是做七七四十九天的水陸道場,每日法事都是早晨在這佛堂做,如今臺上供奉着顧夫人的靈位,要說拜祭也使得,可終究從來沒有這道理。然而,陳善聰既然是拿了這個當藉口,此時裝模作樣行了一禮,隨即便頭也不回地說道:“說是淑妃娘娘的外甥女在這做法事,人呢,連個答禮的人都沒有?”
“多謝二位郡王前來祭拜先母,小女有禮。”
聽到這個脆生生的聲音,陳善聰立時朝聲音的來處望去。影影綽綽見一個女子出現在了白色的紗幔旁邊,對着自己襝衽施禮。他眼睛一閃,隨即就笑嘻嘻走上前去。然而,見那少女臉上蒙着一塊黑紗,他一時眉頭一挑:“這答拜的孝子孝女還有如此蒙臉見人的習俗?我還是第一次得見!”
“如今既不是先母剛剛過世,設靈堂迎各方親友弔唁祭拜的時節,自然不同俗禮。”
“且讓我看看這麼利的一張嘴,倒是生在何等容顏上!”
陳善聰嘿然一笑,竟是就這麼直截了當地衝着那女子的臉上抓去,楚媽媽等人雖是驚呼出聲,可那些從人立時齊齊把人擋在了外頭,甚至其中一個還眼疾手快還關上了房門,只把陳善聰陳善武兄弟留在了裡頭。一時間,她們只能在外頭大聲嚷嚷了起來。
然而,陳善聰眼看快要抓着那層面紗,孰料緊跟着就看到對方手中寒光一閃。他看似肥胖,卻也學過武藝,此時不假思索地就往後急退三步,可出乎他意料的是,面前不遠處的蒙面少女竟是把匕首對準了自己的脖子。
“你……”
“殿下放心,小女除非瘋了,否則自然不敢對殿下有任何不利。不過,今日殿下自恃身份,強闖武寧侯府的精舍,又在先母靈位之前橫加欺辱,若是小女今日橫屍於此,不知道傳揚出去於殿下如何?”
陳善聰做夢都沒有想到,居然會聽到如此一句駭人的話。他今次是得到別人遞來的消息,特意挑在武寧侯府的法事做了好幾天之後方纔突然到了隆福寺,又命人淨寺,便是爲了武寧侯的這個外甥女。顧淑妃只有一子,其妹只有這一個女兒,據說此女一進京便得顧淑妃召見,還是皇祖父親自同意的,又深得那位太夫人喜愛,這纔有些動了心。
他的嫡母是國公之女,因爲世子妃出身尋常,在他這個庶子的婚事上頭暗地裡使了無數絆子,至今未曾定下人選,絕對不會讓他娶回一個有分量的千金回來。今天到這兒鬧一鬧,此女的名聲自然而然就壞了。聽說武寧侯如今已經有些招了皇祖父疑忌,若是如此,他讓這個曾經讓父王吃過虧的傢伙吃個啞巴虧,父王就算責斥,心裡自然會解氣。而就算皇祖父並未疑忌武寧侯,只要他能一見面就以凌厲之勢把人嚇服帖,一個外姓女無所謂輩分,他到時候求娶就完了。到那時候,都成了姻親,武寧侯府還能怎樣?
郡王又不是皇子,胡鬧的名聲算不了什麼,只能讓祖父更放心而已。然而,要真的鬧出了人命,別說他擔當不起,只怕就連父親也要麻煩!
深深吸了一口氣,他把心一橫,更是連連冷笑了起來:“你這是在恐嚇本王?”
“殿下以爲我不敢麼?”
眼見那把匕首竟是往內一刺,倏忽間便滲出了鮮血來,陳善聰臉色更是大變,一時只覺得騎虎難下。這時候,就連他身後的延長郡王陳善武都有些忍不住了,上前一把拉了拉他的袖子道:“二哥,收手吧,別把事情鬧大!”
陳善聰因爲身材模樣,從前小時候秦王府下人面上恭敬,實則背後一直議論不停,可那些瞧不起他的人全都被他收拾得乾乾淨淨,就連眼睛張在頭頂上的世子兄長,也吃過他不少啞巴虧。此時此刻,他哪裡容得這麼一個小丫頭竟是能挫敗自己,額頭竟是暴起了一根青筋:“我就不信這丫頭敢玩真的!有膽子她就真的在我面前把那匕首刺下去!”
章晗見陳善聰目光狠厲,儘管心中亦是不乏驚惶害怕,可她更知道戲演到這份上,再沒有自己退縮的餘地。更何況,她即便真的死在這裡,事情鬧大了,父母兄弟反而再沒有任何人敢加害,也算值得。想到這裡,她一時間深深吸了一口氣,一橫匕首就朝脖子底下那薄薄的一層壓了上去。就在這千鈞一髮的關頭,外頭突然傳來了一陣喧譁。
陳善聰正皺眉的時候,就只聽砰地一聲門被人一腳踹開,隨即外頭便傳來了一聲暴喝:“陳善聰,你給我滾出來!”
ps:昨天七夕節,多謝悠歌行和謫仙子二位的打賞^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