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張茹的緣故,從前不太出家門,縱使去別家做客,在勳貴命婦當中素來如同隱形人的隆平侯夫人如今也常常往各家走動,再加上她性子就是軟弱了些,家中情形也讓人同情,一來二去也多了幾個說得上話的夫人。這會兒章晗細細留心聽着其說陵寢透水之事的進展,等衆人注意到她要站起身來,她方纔笑着擺了擺手示意衆人自便,隨即便來到了張琪身邊。
“世子妃。”如今是人前,張琪自然把那些稱呼都收了起來,抱着孩子起僧後,見章晗又按着她坐下,她方纔低頭看着襁褓中的孩子,又羨慕又喜歡地說道,“這孩子真乖,我抱了他這麼久,一直都是安安靜靜,一直都興致勃勃看着我……”
“你若是喜歡,日後自己生一個不就行了?”章晗有意打趣了一句,見張琪立時面紅耳赤了起來,她又看見王夫人往這邊看了過來,衝着自己微笑頷首,她少不得笑着還禮,她方纔說道,“我是說真的,又不是開玩笑。雖說公主給武寧侯夫人添了第一個孫子,可這孫子總是不嫌多的,顧四公子和你這麼要好,只要你們成了婚,那日子還會遠麼?”
“你也取笑我……”張琪今日過來就發現來賀喜的不是婆婆就是媳婦,就自己這麼一個未嫁千金,此刻更是覺得彷彿周圍所有人都在看着自己,頓時臉更紅了。她正想說婚書還沒下,就只見門簾再次挑了起來,卻是嘉興公主徑直朝這兒走了過來。她正要起身,嘉興公主卻是和章晗一樣,伸手按着她的肩膀,隨即親切地緊挨着張琪坐了下來。
“再過一陣子,我就得改口叫你四弟妹了。到了那時候,可是與晗兒和她家弟妹一樣。”
“公主!”
“叫大嫂!”嘉興公主親暱地在張琪的手上拍了拍,緊跟着就眨了眨眼睛道。“你先得把這稱呼叫習慣了,否則日後讓我再聽見公主兩個字,別怪我生氣!”
這邊嘉興公主正在和張琪說笑着,章晗就看見王夫人突然起身往這邊來。待到近前,她少不得笑着與其打了招呼,而王夫人親切地和嘉興公主點頭爲禮後,便微笑着說道:“今日一大早任命下來,老爺不日之內就要啓程鎮守遼東。”
此話一出,章晗雖不覺得意外,畢竟此前就有過風聲。卻覺得事情來得太快。要知道,此前率軍去祭興陵的武寧侯顧長風,可是尚未回到京城,這一來豈不是纔剛抵達京城就又得預備着出發?而嘉興公主更是忍不住皺了皺眉道:“倘若如此,爹不是趕不上四弟的……四弟的大好事?”
幸虧嘉興公主還記得兩家正在卜筮尋吉的最初階段,還未交換過婚書,因而改口得快。而章晗知道這事兒張琪這個當事人反而插不上話,當即關切地問道:“可有定下幾時動身?”
“應該就是十月初。算起來回來之後呆不到十天就得走,估摸着是真的趕不上了。”王夫人有些歉意地掃了張琪一眼,隨即又開口說道。“至於瑜兒的父親,調任了北平布政司任左參政,和老爺上任幾乎同時,所以,算是都趕不上了。”
這兩件事張琪都知道,心裡非但不覺得遺憾,反而鬆了一口氣。那位二舅舅的審視總讓她心裡忐忑,而倘若可以,她也恨不得父親就離得遠遠的。
然而,對於章晗來說。這兩道人事人命就不得不仔細思量了。武寧侯顧長風鎮守遼東倒也罷了,畢竟此前就充副帥征討過叛逆和女真,可張昌邕居然要去北平布政司任職,也不知道這究竟是皇帝的意思還是顧家的運作,亦或者是……陳善昭又使了什麼花招?
王夫人見嘉興公主面露沉思,知道這個長媳外頭只以爲是公主。實則是最聰明不過的人,因而也沒打算瞞着她,頓了一頓後就彷彿閒話家常似的說道:“這幾日才得了個消息,道是秦藩的幾家鋪子經營不善要盤出去,因爲都在奇望街和大中街,還有貢院街附近的好地段,不少勳貴大臣都動了心。聽說這其中還有三間鋪子是秦王妃陪嫁的產業,等閒是多少錢都換不回來的。也不知道世子爺聽了誰人蠱惑,竟會連這個也要賣,如今卻還瞞着外頭。”
此話一出,張琪稍稍懵懂些,但嘉興公主卻不由得面色一凝,而章晗亦是心頭巨震。秦王身爲當今皇帝的次子,鎮守西北功勳卓著,可以說是西北王也不爲過,即便在京城的秦王府並非根本,又怎會真的鬧得那樣地步?就是自家趙王府此前經營平平的三家鋪子,換了主事的之後,前半年的賬面收入比去年翻了一番不止,這還是她懶得費心思甄選人,只想王府賬面好看些,秦王府的狀況又怎麼會比趙王府裡更糟,更談不上變賣產業!
聯想到秦王世子妃吳氏透露出的訊息,章晗看了王夫人一眼,察覺到對方眼神中的那一抹凝重,她便嘆了一聲道:“秦王妃是最好強不過的人,倘若身在京城,必然是要攔着。只不過秦王妃雖不在,太平侯世子夫人卻是嫡親妹子,若知道了總會勸一勸。”
“世子妃所言極是,太平侯世子夫人可是個爆炭性子。”
王夫人當即明白章晗是聽懂了,這話就是她的態度。儘管今日太平侯世子夫人並不曾來,但武寧侯府和太平侯府大略也是有些交情在,回頭撩撥一二自然容易得很。等到章晗告罪一聲拉了抱着陳曦的張琪到另一邊說悄悄話去了,她見嘉興公主面露徵詢,便點頭示意人和自己出了屋子。才一到外頭,嘉興公主便沉聲問道:“娘,秦王府這消息究竟怎麼回事?”
“這事情是洛川郡王主導的。”
當初武寧侯顧長風下詔獄生死未卜的時候,嘉興公主卻請了聖命搬回顧家,表示了生死榮辱與共的態度,再加上嘉興公主畢竟是自己的長媳,異日顧家的女主人,因而王夫人說出頭一句話後,她頓了一頓,這才原原本本地說道:“洛川郡王妃過門的時候,嫁妝並不比趙王府宛平郡王妃少,一入王府便藉口世子妃身體不好幫忙料理,再加上身邊得力僕婦多,自然搶過了世子妃的風頭。儘管世子從姨母太平侯世子夫人那裡借了人來幫世子妃,但那幾個鋪子送上來的銀錢不夠,後來更是查出賬面虧空巨大,甚至還有各處要債的,年底都捱不過去,到最後洛川郡王妃動用了陪嫁,方纔把中秋和重陽兩節的各色花銷給彌補了過去。”
如今的習俗,夫家要動用女人的陪嫁,是一件最沒臉面的事,所以嘉興公主想也知道秦王世子的這一仗必定是打輸了,而且還丟了臉面。所以,聽到那幾家鋪子查出了巨大的虧空,掌總的人又逃了,四處追債的人卻多,於是秦王世子不得不咬牙讓陳善聰那個死胖子去處置善後,她雖沒有太多意外,但還是忍不住恨鐵不成鋼地哼了一聲。
“說不定都是那個死胖子演的戲,陳善文真是太不中用了!還是善昭聰明,知道娶個厲害媳婦,這三下五除二就把趙王府的內務平了,再加上善睿媳婦也能幹……看看趙王府再看看秦王府,真是冰火兩重天!”可她說着說着,突然停住了。婆婆王夫人並不是喜歡說道別人家短長的人,今天特意對自己這個,而且在章晗面前亦是有意點醒,莫非……
她倏然面色一變,當即問道:“娘,莫非這事情背後……”
“顧泉纔剛查到一丁點線索,說是那掌總的管事從前和洛川郡王往來甚密,說是賬面虧空,但更大的可能卻是錢都到了洛川郡王手上。而洛川郡王成婚後和從前一樣,仍然是四下廝混,鬥雞遛狗從無定性,但也不時有和京衛中的軍官接觸。”
儘管嘉興公主在公主之中算是較得皇帝寵愛的那個,但她更清楚自己從來不是最特別的那個,就連先皇后所出的寧安公主,在某些事上也從不敢多嘴。因而,她知道自己也只能暫且把此事放在心裡,斷然連母親惠妃那兒都不能透露。她和二哥秦王的關係素來疏遠,可還知道他的實力強大,更何況哥哥弟弟都在靠近那兒的地方,她總不能把這種尚未經證實的消息捅到皇帝那兒。
“娘放心,這話我會告訴駙馬,消息到他爲止。”
“十二孃,你也別太擔心了,總之尚未到那一步。”此時此刻,王夫人暗自嘆息嘉興公主一母同胞的幾兄弟都和淄王一樣,沒有爭帝位的野心,更沒有爭帝位的能力,所以才能順理成章和自家綁在一起。沉吟片刻,她又低聲說道,“只是,你此前既然幫過趙王府那樣的大忙,若有什麼消息,一定要及早知會晗兒一聲!”
這是說……
王夫人見嘉興公主愣了一愣,她便意味深長地說道:“之前趙王府遭襲,有也只有你和淄王殿下派人相助,再加上顧家既然已經無可奈何被捲進去了,我又促成了你四弟和瑜兒的婚事,在別人看來這跡象已經很明顯了。有的人不是寬宏大量的人。”
嘉興公主並不是不明白,只是父皇如今看着身子尚好,她一時還沒想那麼多,但王夫人如此鄭重其事,她知道從今往後就要格外留心。沉吟良久,她最終輕輕點了點頭。
“娘放心,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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