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22
歡意閣。
師傅將藥粉撒在我的臉上,帶來了一絲涼涼的感覺,臉上的疼痛一下子就散了不少。我擡眸看了眼師傅和蘇流,二人的臉色都十分難看。
“丫頭,別亂想。”師傅嚴肅地說。
“師傅,我——”我遲疑了一下,鼓起勇氣說道,“您就老實告訴我吧,徒兒這張臉……是不是就毀了……”
師傅一怔,手上的動作緩了幾分,說:“丫頭別擔心。沒事的。你孃親懷你的時候經過宮裡的御花園,被蕭月太后養的貓撲了一下,臉上也傷着了,後來還不是好了。”
我低下頭,說:“可孃親畢竟不是我。”
師傅眉頭一皺,瞪着我,佯怒,兇巴巴地說:“怎麼,丫頭你現在連爲師的本事都不相信了?!你娘我能治好,你我也能!”
我縮了縮脖子,點頭。
蘇流笑了一聲,說:“師傅別生氣,師傅的本事天下人皆知。只是愛美之心人皆有之,牽扯着素兒的容貌,素兒難免擔心。”
師傅朗聲大笑,說:“還是你小子會說話。”
說完,師傅的目光又落到我高高腫起的臉上,沉聲道:“丫頭也真夠胡鬧的!臉上還傷着就往臉上亂塗東西!那時候怎麼就不怕毀了?!”
我低頭不敢說話。
師傅拿起我桌子上擺着的胭脂聞了聞,臉上一僵,又聞了聞,才問我:“這東西是從哪裡拿來的?!平常誰管?!”
我愣了一下,說:“全部都是宮裡帶來的,聽池壁說是東方顥特意命人制得胭脂,宮裡其他人都沒有,唯獨我一份,當嫁妝。以前是池壁管着,她走後就交給月兒了。”
師傅往地上狠狠地一摔,怒道:“東方顥這混小子!”
我很少見師傅發脾氣,尤其是這樣失態的樣子,心裡有了一種極不好的預感。蘇流察覺到了事情的不對勁,悄悄地摟住我的肩膀。
“師傅……”我小心翼翼地喚道。
“這些東西全部丟掉!”師傅指着桌子上的胭脂,說,“還有你從宮裡帶來的所有東西,讓人全部整理出來丟了!萬萬不能再用了!”
我再愚鈍,也知道事情的嚴重了,沉聲問道:“師傅,到底怎麼了?”
師傅的臉色鐵青,卻遲遲不說話,許久才恨恨地說:“這胭脂裡有麝香!還是上好的麝香仁磨成粉摻進去的,若不是學醫之人根本聞不出來!何況……”
“何況池壁本來就是他的人,月兒不過是個孩子根本不懂什麼是麝香!”我冷笑道,“我那親愛的皇兄真看得起我,對付我居然肯用麝香仁。”
麝香仁比麝香的藥性更強,只要一點點就夠一個有身孕的女子落胎,平常女子用多了這輩子都別想懷孕了!他怕我生了蘇流的孩子會和蘇流一起攜幼子而廢皇上……
他竟防我到這樣的地步!
蘇流的臉色比我還難看,“皇上這是要我斷子絕孫啊。”
師傅的情緒已經平穩下來了,搖頭嘆道:“變了變了,這皇宮不愧是吃人的地方。連他也變得這樣冷血了。”
有一絲悲哀涌上我的心頭。想着當初的東方顥和如今的東方顥,曾經的他把我捧在手心裡怕摔了,含在口裡怕化了,如
今居然這樣防着我、算計我。
我站起來,腳下一軟摔在了蘇流的懷裡。
“素兒——”他抱緊我。
“我怕的不是這些東西,這些東西頂多讓我當不了娘而已。”我瞟了地上的胭脂一眼,冷笑,“我怕的是人心。”
這個時候雨來走了進來,說:“少爺,王妃,顧師傅,宮裡來了人,說是讓王妃明兒下午去一趟宮裡。”
蘇流心裡憋着一股氣,煩躁地揮了揮手,說:“回了話說不去。”
雨來擡頭看了我一眼,不語。
我握住蘇流的手,冷笑道:“去,怎麼不去?皇上這樣待我好,我一定要好好謝謝他,還得恭喜恭喜我們的珍嬪娘娘。”
馬車停在皇宮的偏門,蘇流扶着我下了馬車,牽着我往關雎宮走去。風吹在我的面紗上,有些涼涼的——師傅的藥很有用,一晚上臉就已經消了腫,只是傷疤實在有些嚇人,於是若織找了一塊麪紗替我帶上。
路過御花園的時候,遠遠地就看見了一道熟悉的身影,池壁亦看到了我,扶着丫頭的手走了走了過來,略一屈膝,道:“奴婢見過戰王妃,王妃萬安。”
她身邊的丫頭低聲說:“主子,這不和規矩。”
我冷笑。的確她現在是皇上的女人,而我只是皇上的妹妹,又已經嫁了人,按照祖制的確是我該給她請安。
池壁瞪了那丫頭一眼,依舊屈膝做請安狀。
我不由地笑了,說:“起來吧。你的丫鬟說的對,按照規矩的的確確是我要給你請安,畢竟你現在是皇兄的女人。”
池壁低頭,說:“池壁不敢忘記王妃的恩惠。”
我頭一歪,戲蔑地看着她:“不敢?你還有什麼不敢的?龍牀你都爬過了,沒準那肚子裡已經有了孩子吧。”
池壁的眼睛一紅,沒說話。
我傾頭在她的耳邊輕聲道:“虧我曾經那麼相信你,將所有的近身之物都交給你保管。你既然記得我的恩惠,那麼胭脂裡有麝香仁你怎麼都不告訴我?”
池壁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驚恐一點一點地浮現在她的眼睛裡,用那帶着水霧的眸子看着我真是我見猶憐,也難怪東方顥如此寵愛她。
我站直了身子,冷聲道:“既然做了主子,就安分一點在宮裡當你的主子。”
警告的意味不喻而明。
蘇流拉了拉我的手,示意我不要和她說話了,我也明白,以蘇流的性子就是殺了他也不會想要跟池壁有半點交集。
我轉身正要走,卻聽見池壁在後面說道:“王妃,讓皇后娘娘小心。”
我轉身看向她,她身邊的宮女眉頭緊皺,臉上是滿滿的責怪。池壁看了我一眼,扶着那丫頭的手越走越遠。
我望了蘇流一眼,他不說話,眼眸暗沉。
“走吧。”蘇流牽着我的手,繼續往關雎宮的方向走去,我知道他嘴上不說,其實心裡十分擔心蘇縈的安危。
剛到關雎宮的門口,蘇縈的侍女碧兒已經在門口守候多時,見到我們兩個來了,便欠身請安:“給王爺、王妃請安,皇后娘娘在裡面等着。”
蘇流牽着我正打算往裡面走,卻被碧兒攔了下來。
碧兒笑了一聲,說:“娘娘交代了,只要王妃
一個人進去就好了。王爺可以在宮裡逛逛,或者去給皇上請安,兩個時辰之後再來便是。”
蘇流挑眉,眼底寫滿了不滿。
“王爺放心,王爺還不知道娘娘的性子嗎?娘娘是不會吃了王妃的。”碧兒瞄了一眼蘇流和我十指緊握的手,笑道。
“你家主子真是把你慣的無法無天了。”蘇流笑罵,鬆開我的手,對碧兒說,“要是我家娘子少了半根頭髮我就剃了你的頭髮。”
“是!”碧兒笑着作揖。
蘇流轉頭對我說道:“進去吧,我先去憶尹殿和皇上請安,然後再去箏雨居瞧瞧,一會兒就來接你回家。”
每每聽到蘇流說“家”這個字,心裡總是暖暖的,我對他一笑,點了點頭,便隨着一臉笑意的碧兒走進了關雎宮。
遙遙地就看見了蘇縈躺在樹下的躺椅上,身邊擺了一張空的躺椅,有丫頭拿着扇子輕輕地扇着,旁邊還有剛從冰窖裡起的冰,遠遠的就感覺到了涼意。
“皇嫂可真是愜意。”我走進,看見蘇縈的臉上鋪着許多薄薄的黃瓜片,有些小驚訝,不過我曾經也陪在她身邊許久,知道她腦裡總是有許許多多奇怪的想法。
蘇縈睜開昏昏欲睡的眼睛,說:“難得予祈睡了,得了一天的清閒。這樣美好的一天,不好好享受一下陽光豈不是對不起自己。”
我微笑地擡頭看了一眼頂上的太陽,雖然依舊火辣卻有幾朵雲遮住了一半的太陽,宮裡的梨花樹正是盛開時,鬱鬱蔥蔥地,的確是美好的一天。
碧兒端了一盆不知道什麼的東西上來,將我摁在躺椅上,伸手就要摘我的面紗,我一驚趕緊攔住了她。
蘇縈輕笑,說:“別擔心,我可答應了二哥不會少你半根頭髮。”
說完蘇縈又指了指那盆子裡的東西,說,“那可都是好東西,對你臉上的傷疤有極好的效果,爲了這盆子東西,不知道費了我多少南海珍珠。”
我有些詫異。南海珍珠可是貢品,一年也就上貢給宮裡幾顆,我出嫁的時候東方顥就備了整整一箱子的南海珍珠,蘇流直罵他奢侈。
“躺下吧。”蘇縈又閉上眼睛,“你師傅醫術再厲害,這畢竟也是女人的事情,這方面再精通也如我。”
我任碧兒將我的面紗摘下,碧兒的臉上一點驚訝也沒有,反而對我微微一笑,取了盆子裡的東西輕輕地抹在我的臉上,有些滑滑的,涼涼的。
“你就不煩心宮裡的事情嗎?”我轉頭看她,“比如那珍嬪,你就不怕有一天你中宮的位置不保嗎?”
蘇縈“呵呵”地笑出聲,說:“是我的就是我的,不是我的就不是我的,我留也留不住。她們愛折騰隨意去折騰,不關我的事。”
她睜開眼睛,亦轉頭看了我一眼,臉上的黃瓜掉了幾片下來,蘇縈伸手從旁邊的小碗裡取了幾片出來塞在嘴裡,又取了幾片重新貼回臉上,這才轉過頭去。
“只要你和二哥在一天,我這中宮就保得住。就是那天保不住了,也沒有關係,最不濟也就是搬到冷宮去住,反正也不是沒住過。”
我一愣。
“看在我幫你治臉的份上答應我一件事吧。”我的心提了上來,她說,“如果哪一天我真的搬到冷宮裡去了,帶我離開皇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