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42
戰王府。
若織不知道什麼時候拿了一件喪衣套在我的身上，然後將我摁在一旁的椅子上，我呆呆地看着來來回回的人舉着三根香拜了三拜，然後將香插在靈牌前的香爐裡。
我端坐在那裡，雙眼無神，可眼淚卻嘩嘩地流個不停，想停都停不下來。我的耳邊也全部都是哭聲，我的腦袋暈乎乎的，眼裡卻只有靈牌上的幾個大字。
天漸漸地黑了，前廳裡的人越來越少。東方顥和蘇縈一直和我坐在一起，幾個側妃跪在地上還在哭泣，甄喬因爲身體不適早早地回房休息了。
“姐姐……”尹絮的聲音都哭啞了。
我機械地轉頭看向東方顥，許久才說：“皇兄，我曾和提及的事情考慮地如何了？若皇兄不同意，我自己去便是了。”
東方顥沉默不語。
“我只是想去完成我夫君未完成的事情。”我的視線又停留在那個黑色的靈牌上，屋子裡的棺槨被允許停留三天再下葬，我緊緊地握住了放在我掌心裡的同心結。
東方顥擡頭望着我，許久才說：“這回朕要御駕親征。”
“皇上——”蘇縈驚訝地擡頭，明顯這件事東方顥還沒有和朝臣們商量過，他是一國之君，御駕親征不是一件小事。
東方顥擺了擺手，說：“戰洛王逝世之後，軍中軍心大亂，民心惶恐。何況如今已經丟了整整一個州了，算上之前被俟溢國奪走的三個州……東臨國的國土比以前整整小了一半，東方氏的江山不能斷送在朕的手裡。”
“我要去。”我面無表情地說。
東方顥爲難地看着我，說：“素兒，你就乖乖地呆在這裡好嗎？替朕保護好盛京，前線的事情朕會處理的。一定將雲之國奪來給戰洛王陪葬。”
我一雙猶如死水一般的雙眼看着他，說：“蘇流走的時候也和我說讓我留下來，他很快就回來。也說讓我留下來保護他的家人，保護皇后，在家裡等着他凱旋歸來……可是，我等到的不是他，而是他的死訊，他的遺物。”
“皇兄，素兒賭不起第二次。”我低下頭，“你讓我去，我會保護好自己，即使我也和蘇流一樣死在雲之國，那我也心甘情願，因爲我做了我該做的事情，我不後悔。”
“素兒……”東方顥還想勸我。
“皇兄，素兒現在只有你和絮兒兩個至親的家人，我不想失去你們任何一個。讓我伴在皇兄的左右，我才安心。”我低聲說道。
東方顥揉了揉眉心，說：“你都這樣說了，朕還能不許你去嗎？”
我站起來，欠身道：“謝皇兄。”
東方顥瞥了尹絮三人一眼，三個人互看了對方一眼，便尋了藉口退了下去，管家也知道我們要商量要事，將家奴趕出了前廳。
東方顥看着我說道：“你若要去，就必須聽朕的話，無論如何一定要保證自己的平安，朕答應過戰洛王不會讓你深處險境。”
我沉默不
語。
“另外。”東方顥頓了頓，說，“朕已經派了使者去俟溢國，若能夠讓司瑾軒同意出兵，勝的機率便更大些。這場戰事，決定了東臨國的將來。”
“我去。”我擡眸，說道，“皇兄要御駕親征，必定還要在拖延一些時間，甚至還需要大量徵兵、徵糧，我便提前出發前往俟溢國，司瑾軒與我二十多年的交情，看在我的面子上，怎麼也會幫點忙，至少不會與雲之國合作。”
東方顥看着我，沒有說話。
“一旦爭取到俟溢國的兵力之後，我便前往雲之國。”我看到東方顥的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蘇流在雲之國做了什麼，我就會在雲之國做什麼。一來，可以攪亂雲之國的政局，二來，可以爲皇兄的出征贏得時間，讓皇兄更安全一點。”
“朕不同意。”東方顥說，“戰洛王在雲之國固然很成功，卻是將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朕不能再讓你冒這個險。”
“我只是在替我的夫君完成他未完成的事情。”我垂眸，心裡那巨大的哀傷好不容易有所緩解，現在又被有一種哀傷所取代，“他一生都在爲東臨國奔波，最後離開的時候一定特別懊惱——因爲東臨國還處在險境之中，他沒能幫東臨國打退敵軍。”
“不行。”東方顥還是搖頭。
我強打地勾出一絲笑容，說：“皇兄放心好了，我在江湖上摸爬滾打也已經有些年頭了，在雲之國不是沒有暗月閣的爪牙，我沒那麼容易死掉。”
東方顥沉默。
“皇上，就讓二嫂去把。”蘇縈突然開口，說，“與其在王府裡擔心這個擔心那個，不如讓二嫂出去闖個痛快。我相信暗月閣能成現在這個樣子，二嫂必然經歷了許多，這個中滋味不是我們能嚐到的。何況，二嫂身邊還有一衆能手。”
我在一旁點頭。
東方顥長嘆一聲，無力地坐在椅子上，瞪着我說道：“若有什麼危險，就及時退回來，你這兒不行，還有前線的士兵們，別讓自己陷入險境。”
我點頭，眼睛又紅了，說道：“皇兄……也一定要小心……”
東方顥垂下高傲的頭顱，低聲說道：“素兒，若是東臨國敗了……你便去俟溢國，永遠不要再回來……聽見了沒有？”
我微微一愣。
這是頭一回，東方顥當着蘇縈的面說出這樣喪氣的話。他是一國之君，代表着許許多多的人，他不能有半點鬆懈，一旦鬆懈了，便會有無數的豺狼野豹撲上來將他撕裂，將他的江山奪走。所以，他要逼着自己的心一點一點地變冷。
皇帝，是這個世上最高貴的人，卻也是這個世上最可憐的人。
“尹素生是東臨國的人，死亦是東臨國的魂。”我搖頭，說道，“若是真的有那麼一天，尹素定不獨活在這世上。”
“罷了，朕累了。”東方顥擺擺手，說道，“皇后，跟朕回宮吧。”
說完，東方顥就率先走出了屋子。蘇縈上來牽住我的手，咬了咬下脣，說道：“
二嫂，你一定要平安回來。”
我朝她微微一笑，說：“最近過得如何？禁令解了嗎？宮裡的人對你怎麼樣？等皇兄出征之後，宮中的萬事一定要小心。爾瀾和爾遐是你二哥身邊的人，可以放心差遣，若有什麼難處就讓爾瀾她們去找大哥，千萬別委屈了自己就是了。”
她的眼眶有些紅了，點頭道：“我很好，你放心吧。皇上因爲二哥的事情解了禁令，也將後宮的大權交還給我了，宮裡的人也都對我很好。自從珍嬪小產之後，皇上就沒有再去看她了，她的日子大不如前，不會來欺辱我的。”
“倒是你，一定要平安回來。”她擡眸看着我，“等你回來了，這世間也就太平了，你就可以帶我離開皇宮了，這是你答應我的。”
我發現她再提起東方顥的時候眼眸裡不再含着哀傷了，我知道她是對東方顥徹底死心了，不想再做東方顥的棋子。
“好。”我啞聲應道。
“你放心，皇上已經命人集齊物資打造火槍，至少皇上親征的這隻軍隊裡一定會是人手一隻。”蘇縈突然壓低聲音，說道，“我已經讓爾瀾將我特製的火槍送到了大哥的府上，你有空讓人悄悄去取了，小心點用。”
我點頭，恍然想起了什麼，說道：“提起火器，我倒是有一個忙讓你幫我。”
蘇縈挑眉看着我，我低聲在她耳邊輕語，只是蘇縈的眉頭皺的越發緊，待我說完之後，臉上盡是愁容。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說：“若實在不行，便算了。”
“不。”蘇縈看着我，眼底劃過一絲堅定，說道，“給我三天的時間，我一定和樑公子將這東西研製出來。”
我的嘴角勉強勾出弧度，點頭。
蘇縈的嘴巴動了動，還想說什麼的時候卻被進來的康祿升打斷了：“娘娘，時候不早了，咱得早點出發回宮，皇上還在等着您呢。”
蘇縈皺了下眉頭，我拍了拍她的手，說道：“好了，快回去吧。”
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康祿升，長嘆一聲，說道：“不管怎麼樣，你一定要平安回來，千萬……千萬不要和二哥那樣不守信用……”
我點頭，目送她出去了。
前廳裡一下子就剩下了我一個人，一切都變得靜悄悄地。只是香爐裡的香還在燃燒，棺槨旁邊的火盆裡還有點點火星，它們都在提醒我蘇流已經永遠地離開我了。
我攤開掌心，那枚黑色的同心結靜靜地躺在我的掌心之中，我微笑，可眼淚卻不爭氣地掉了下來，“蘇流，你真是個混蛋，怎麼可以把我一個人丟下來，你不是說你最愛的人是我嗎？那你怎麼捨得離開我……”
“還說什麼夫妻同心呢，全是騙我的。”我走到他的靈牌前，輕輕地撫摸着冰冷的靈牌，手指一下一下地描繪着上面的字樣——戰郡王蘇流之位。
不過沒關係，你在奈何橋上等等我，就等一小會兒就好了。我很快就去找你，這次——這次你不要再丟下我一個人了好不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