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97
我有些詫異地看向她。
她嘴角的笑容帶着苦澀，也擡頭望了一眼天上掛着的月亮，說道：“這皇宮就像個牢籠一樣，將我牢牢地鎖住。若想離開這兒，你是我唯一的機會。”
“你可要想清楚了。”我看了看竹影閣的門，道，“想要離開這裡，需要捨棄很多東西。比如你的後位，比如予祁。”
提起予祁，蘇縈的臉色有些不大好看。
“離開了皇宮，你這輩子再想見到予祁，就難上加難了。”我望着她，“因爲，走了你就再也回不來了。”
“我知道。”蘇縈笑着摸着她的小腹，“可是我還有他。”
我的視線艱難地移向她平坦的小腹，感覺聲音都不是自己的了，“你……你……你有身孕了？那你還要離開？！”
“才一個月大呢。這皇宮裡，雖表面平靜，卻是血雨腥風，二嫂從小在皇宮長大，難道這些不知道嗎？”她苦笑，“能平安生下予祁，實屬不易。這皇宮裡的苦，有予祁一個人受着就夠了，我不想這個孩子的一生也葬送在這宮中。”
我嚥了咽口水。
的確，就如同蘇縈說的那樣，皇宮的確是個吃人的地方。那些個皇子、公主，表面上哪個活的不是風風光光，可私下裡，卻還不如個普通人家的公子、小姐來的快活。皇子衆多，可皇位只有一個。公主雖多，可個個都是政治的犧牲品。
“那你確定是要離開了嗎？”我的聲音沙啞，“對於皇兄，難道你就真的一點點捨不得都沒有嗎？他……他是你的夫君啊。”
“他亦是東臨國的君王。”她朝我盈盈下拜，道，“二嫂，算縈兒求你了，帶縈兒離開這兒吧。我……我真真是累極了。”
我趕忙扶住她。許是現下的處境，讓我格外理解她，於皇宮，於王府，我亦是渴望逃離的，於是點頭應下，道：“那這幾日就趕緊備下吧，最多過了絮兒的頭七，我便着手安排你離開的事情了。”
“謝謝嫂嫂。”蘇縈熱淚盈眶。
我深吸了一口氣，邁着大步子走進了竹影閣。
一進去，就看見一個茶杯迎面砸來，還好蘇縈跟在我身後，將我拉開，才險險地躲過這一擊，有丫鬟立刻上來道歉。
“給娘娘請安，給王妃請安。”小丫頭嚇得冷汗直流，“夫人的身體不太好，聽了小小姐去世的消息正傷心難過着，請皇后娘娘和王妃見諒。”
我擺了擺手，表示不介意，連忙問道：“二孃在哪兒？”
丫頭爲難地看了看裡屋，道：“王妃還是別進去了，夫人的身子不太好，腦子也不太清楚了，只怕會傷着王妃。”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我就已經提着裙襬進了裡屋。
裡屋裡一片狼藉，地上全是摔碎了的瓷器，我大概望了一眼，這屋裡的擺着的瓷器都被摔了個七七八八，不覺得有些肉疼。能擺在箏雨居里的瓷器可都是上好的青花瓷或白釉瓷，個個都價值不菲啊！
再一轉眼，華
嫣然的頭髮散亂，雙眼通紅地蜷縮在角落裡，眼裡是滿滿的悲傷和恐懼，傷她苦命的女兒，懼她眼前這些步步緊逼的下人。
我的鼻頭有些酸酸的，不知道該作何感想。華嫣然向來是注重儀容的，就連當年爹爹派人遣送她回華府時，她都是極爲端莊的，可不想今日的她，卻是如此狼狽的，這便是一個做孃親的心啊。我不由地捂着自己的肚子，這裡——是我的孩子。
我緩步走到她的面前，蹲下。她的視線微微聚焦，愣愣地看了我許久，卻突然抱着我，哭着說道：“絮兒……絮兒……你可回來了，孃親……孃親好想你……絮兒，絮兒……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孃親……孃親以後再也不罵你了……”
她突然衝上來抱着我，我沒有穩住身子，“撲通”一聲跌坐在地上，許是肚子裡的寶貝感覺到了不安，肚子有些疼痛，趕緊伸手護着小腹。
“絮兒……”華嫣然抱着我在哭，“絮兒，你去哪兒了啊……你不是答應孃親會一直陪着孃親的嗎……你可回來了……孃親好想你……”
華嫣然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地，說的話也含糊不清，可依舊能從她的話語中感受到她濃濃的哀傷，我伸手擁着她，在下人的幫助下緩緩的站起來。
“二孃，我不是絮兒。”我輕聲說道。
華嫣然的哭聲戛然而止，鬆開我，望着我的臉看了許久。尹絮長得像爹爹，我長得像孃親，兩人說出去誰也沒法相信是兩姐妹，華嫣然是尹絮的孃親，即使腦子不清楚了，依舊可以清楚地認出她女兒的臉。
“啊——”華嫣然一把推開了我，我踉蹌地後退了好幾步，差點跌倒，幸而蘇縈在我身後扶着我。
“絮兒呢？！絮兒呢！”華嫣然捂着腦袋，哭喊，“怎麼是你？！怎麼會是你？！葉以沫，怎麼會是你！啊啊——”
她突然衝上來，抓着我的衣襟，哭着說道：“葉以沫，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帶走了我的絮兒！是不是你！你把她還給我吧！我求求你了！”
說着，就已經跪在了我的面前，“尹王妃，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我不該用父親威脅尹胤！都是我的錯！都是我害死你的！我求求你，你把絮兒還給我吧！求求你了！絮兒她是尹家的血脈啊！我求求你了！我把尹胤還給你！我不要尹胤了！求求你，你把絮兒還給我吧！我求求你了！絮兒她是我的命啊！你還給我吧！”
說着，她已經給我磕了好幾個響頭了。
“二孃，你快起來！”我趕緊扶着她，“我不是尹王妃，我是尹素啊！”
她愣住，順着我的攙扶站了起來，卻好似突然一巴掌打在了我的臉上，她對我咆哮道：“尹素！都是你！都是你！爲什麼你要讓絮兒嫁給蘇流！爲什麼？！絮兒她是你唯一的親人啊！你怎麼忍心這麼對她！你怎麼忍心！”
她的話猶如一道響雷一般劈進了我的心裡。的確，當初是我做主將尹絮嫁進蘇家的，絮兒能有今天，我纔是真正的罪魁禍首。
“賤人！你這個賤人！絮兒她喊你一
聲姐姐，就算不是同胞妹妹，卻也是你的妹妹啊！你怎的忍心對她下手！”突然間，她猛地低下頭，惡狼狠的咬在我的手腕上，鮮血瞬時間瀰漫的牙齒之間，兩側下人們和蘇縈驚恐地叫着。
我沒有喊疼，甚至都沒有掙扎，只是麻木的望着她，卻只看到華嫣然眼底那輔天蓋地的恨意，在她的心底，此刻怕是恨不得殺了我吧。
因爲，是我親手殺了她的女兒啊。
“夫人，夫人，那是戰王妃啊！”她的丫鬟驚恐地喊着，想要讓她鬆口，她卻越咬越緊，鮮血從她的嘴裡溢出，滴落在地上。
“啪——”猶如天神一般，蘇流從天而降，捏住華嫣然的下巴，一個巧力將我的手從她的口中奪下，隨後反手，一個手刀落在華嫣然的脖子上，華嫣然昏倒在婢女的懷裡。
蘇流將我護在身後，冷冷的瞥了一眼四周的婢女，冷聲道：“一羣飯桶！就這麼眼睜睜地看着夫人傷害王妃嗎？！”
婢女們紛紛跪下求饒。
“怎的如此糊塗！都不懂得好好保護自己嗎？若不是我及時趕來，豈不是要將自己的手葬送在她的口中？”蘇流轉身，握着我流血不止的手腕，痛心般地說道：“疼不疼？”
我面無表情的將自己的手腕從他的手掌中掙開。
蘇流嘆了一口氣，對婢女們揮了揮手，道：“好好照顧夫人，太醫哪兒本王會交代好的，所有的額外的支出本王會派人送進宮裡來。”
“不用了。”我淡漠地說，“明天本宮會向皇兄請旨，將二孃接出宮安置在暗月閣。楚的，還煩請姑姑替二孃將東西拾掇拾掇。”
陪着二孃進宮的姑姑爲難地看了看蘇流，又看了看我，不知道該聽誰的。
“接到王府裡去吧。”蘇流望了一眼昏迷的華嫣然，嘆道，“總歸她也算是本王的丈母孃，本王照顧她，是應該的。”
“還是算了吧。”我轉身朝外面走去，冷笑道，“畢竟待王爺將絮兒和本宮的和離書擬出後，二孃就不是王爺的丈母孃了。”
“尹素！”身後傳來了蘇流的咆哮聲。
我沒有理會他，瞧了一直沉默的蘇縈一眼，什麼話都在眼中，便徑直出了箏雨居。我站在箏雨居的門口，擡頭呆滯地望了一眼頂上的牌匾，轉身上了馬車。
只怕，這會是我最後一次踏入箏雨居了。
“若織，你去趟暗月閣，將二孃的事情安排一下，就讓她住在我的修院裡，再讓師傅去給她把把脈。”我閉着眼睛假寐，“另外，明晚讓影來趟王府。”
蘇流站在馬車外，拳頭微微攥緊。
回到王府的時候，天已經微微亮了，問了問時辰，原來剛剛敲了辰時的鐘。一下了馬車，就聽見遠處傳來了馬車噠噠的聲音，轉頭望去時顧楷瑞從馬車上匆匆地下來了。
“顧大人真早啊。”我微笑道。
“王妃過獎了。”顧楷瑞一臉嚴肅，朝蘇流一拜，道，“聽聞王爺府上剛剛去世的尹側妃是陰性女子，王爺可有準備好了引蠱之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