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沙啞乾澀,卻不知是因爲長時間滴水未進啞了嗓子,還是內心苦澀而導致失了聲。
皇北天停住腳,並未回頭,只不答反問道,“你和莫紫萱與凰兒交好,如今凰兒離開爲何卻只帶走了莫紫萱?”
陸冰兒一怔,隨後表情驀地凝注,“王爺這是在懷疑妾身知情不報,還是在遺憾妾身竟沒有同鳳凰一道離開?”
皇北天淡淡道,“本王只是在想,你和凰兒真的是朋友麼?”
陸冰兒瞳孔縮了縮,勉強維持鎮定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皇北天擡頭遙望天際,也不知在想什麼,半晌他這纔不急不緩冷酷道,“不如何,不過就是在想本王敷衍的是否有價值罷了。”說罷再不停頓,擡腳便大步離開。
陸冰兒不敢置信的看着他走遠的背影,淚水洶涌而出,模糊了她的視線,她卻顧不得去擦拭,只嘶聲喊道,“你就這麼愛她?她可是背叛了你啊!難道這樣你還要繼續愛她嗎!”
見皇北天絲毫不停留,她的聲音越發急促,滿滿都是哀婉的淒厲,“你怎麼就不看看其他人,有人會比她更愛你!會不顧一切的愛你啊!難道這樣還換不回你一眼麼?你看看我,求你……看看我!”
求你看看我,只一眼就好,要不然我怕我真的要堅持不下去了……
風聲寂寂,四下茫茫,無人應答,亦無人停留。
良久,一道乍聞是笑,細聞似哭的嗓音淒厲響起,“鳳凰,你離開就離開,爲何要將他的心帶着一起離開,我恨你!我恨你!”
侍女不忍的看着面色悽慘的仿若死了一般的陸冰兒,低聲道,“側妃,我們回去吧,王爺早已經走遠了。”
陸冰兒卻是一動不動,只反反覆覆的呢喃道,我恨你,我恨你……
可是她的愛,她的恨又有誰關心呢?皇北天早已在得知有鳳凰消息的第一時間旋風一般的卷出了門。
而沒有人知道的是,在這場逃跑與追逐的戲碼中,還有一道第三方勢力正暗暗摻與到了其中。
“小王爺,爲什麼我們不跟上去抓住她們!”一個着靛青衣衫,容貌普通的男子一臉不滿的朝一個負手背對他的男子說道,“手下不是已經確認過了麼,那個女子確實是戰王妃!戰王對她愛寵入骨,只要我們抓住她,還怕戰王不束手就擒?”
“誰跟你說我要抓她要挾皇北天的?”負手而立的男子望着不遠處某輛停下的馬車,頭也不回的淡淡問道。只是他的聲音雖然低沉,卻難掩粗噶,一聽就知正處於變聲期。
“爲什麼不?我們此行潛入華邵不就是爲了復仇麼!只要抓到了她,就等於抓到了戰王皇北天,屆時沒了戰王的華邵,還不是任我門南豐宰割的魚肉!”靛青衣衫的男子因爲忿忿,言語中不自覺便帶上了幾分質問意味。
負手而立的男子聞言卻並沒有生氣,只淡而堅定道,“我不會抓她的,她是我的……朋友,我永遠不會用她去要挾任何人。”
“小王爺!”靛青衣衫男子憤懣的低喊了一聲。
負手而立的男子微偏過身,豎起食指比在脣上,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小聲點,別驚着她,她趕了一夜路,現在肯定很累了。”
晨曦的微光從高天之上鋪灑而下,落在男子難掩青澀的臉上,仿若打了柔光一般,有種說不出的柔軟。此時鳳凰若是朝這個方向看來,定然可以發現這人不是別人,赫然是久別多日的小李泰。
不,現在已經不能用小李泰來形容他了,如今的李泰面上雖還有幾分青澀,但已不失爲一個堅毅果敢的青年模樣,似乎只那短短的數月時光,他的心性已然飛速的成長了起來。
靛青衣衫男子面孔一陣扭曲,若不是眼前的李泰是他的主子,他甚至想大吼,我管她娘是不是趕了一夜的路,她是我們的敵人的女人,敵人,敵人!
李泰淡淡掃了他一眼,搖頭道,“天七,你這暴躁的性子該改改了,一個成功的探子是不能這麼喜怒形於色的。”
“喜怒行於色也比沉迷於女色好吧!”被稱作天七的男子於心裡腹誹道。
李泰將他的忿然看進眼裡,卻也不多說,只扭頭重新看向鳳凰所在的地方,淡淡開口道,“你可知道當日哥哥爲什麼同意我來華邵當探子麼?”
當日華邵皇背信棄義逼迫南豐臣服,他和哥哥拿下景慕的功績瞬間化爲烏有不說,兩人也轉眼從南豐的王爺變成了華邵臣子。他們灰溜溜的回了南豐,原本的夾道歡迎沒有了,原本的傾心擁戴沒有,原本的慶功宴也沒有,有的只是無盡的冷嘲熱諷。哥哥平日裡瞧着玩世不恭,可素來是個心高氣傲的,哪裡受得了這種氣,一回王府就大發脾氣不說,還把華邵皇和皇北天恨了個十足十。
李泰閉了閉眼,幾乎還能看到哥哥當日提起華邵皇和皇北天時目眥欲裂的表情,對此他心中不很好受,這纔有了來華邵做探子的念頭,想爲養育自己十幾年的南豐皇室做點什麼。可是當他將這個想法提出來後,哥哥卻不同意。哥哥是真的將他當做親弟弟一般,自然不肯讓他來華邵涉險。直到——
天七皺眉想了想,有些遲疑道,“是因爲潛伏在華邵的密探傳來消息,說是原景慕的三公主鳳凰被戰王皇北天給劫至華邵帝京去了?”當時這個消息是他第一時間得到的,也是他第一時間傳進去,因而他知道之後王爺對小王爺說了一句,“去吧”。當時他並未細想,如今想來卻不由更加皺緊了眉毛。
李泰嘆息了一聲,“當日我們與三公主於景慕京都失散,哥哥分身乏術,一時抽不出時間尋找,原本打算等國內事務穩定好了以後再去找三公主,然後與她共同生活在一起的,結果沒想到三公主卻被皇北天給擅自強行帶回了國。”他略微停頓了一下,續道,“然後我便來了。”
天七的眉頭幾乎能擰成麻花了,這一個主子沉迷女色便也罷了,兩個主子全部這樣,還能不能愉快的玩耍了!當初他們一羣精英隨小王爺一起易容來到這華邵帝京,所接到的任務,一是監視戰王府,一是打探華邵內部消息。這兩條任務可沒有一條提到這個三公主的!怪不得在潛伏華邵帝京的這段時日了,他總覺得小王爺太過關注那戰王妃了,原本還道他想從戰王妃下手,現在才知道,根本就不是這麼回事!天七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要不好了。
他沉默良久,這才悶悶問道,“前段時間天一偷偷給我傳了一條消息,問我給王爺傳了什麼消息,以至於王爺怒不可遏,整日裡周身都縈繞着低氣壓,讓人輕易不敢靠近,是因爲那三公主被封爲戰王正妃的消息麼?”
李泰點了點頭,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放心吧,哥哥有分寸的,我也有分寸,不會耽誤正事的。”
天七想到最近天一給他傳的消息說王爺在南豐國的對手紛紛落馬,如今王爺的權勢已經越來越大,這纔不再多說什麼,心中卻是腹誹,王爺這是情場失意,政場得意?
李泰不知道天七心中的叨叨唸,他視線落在遠處的鳳凰一行人身上,思緒卻已然飄得很遠很遠。
因爲他的身份,他此番來到華邵並沒有人給他分派任何任務,於是他便按着性子每日裡監視戰王府的出入者。只可惜並沒有能監視出個所以然來。皇北天沒什麼狐朋狗黨,也不喜歡和別人有很多來往,所以他的府邸基本上很是冷清。
他在華邵這麼長時間,也只見過一次許多女人大規模的進府。他知道那些女人的身份,又長於南豐皇室這麼多年,自然知道那些個女人在打什麼鬼主意,所以她十分擔心鳳凰。他知道鳳凰很厲害很厲害,可他更知道深宅內院中的那些醃漬,他怕她應付不了。只是鳳凰甚少出門,哪怕偶然出去也是坐着馬車,他根本就無法看出她過得好不好。
對鳳凰的擔心讓他夜不能寐,他到底還是尋了一個機會,冒險進了戰王府。他當時是頂替了一個菜農的身份,裝作給王府廚房送菜,這才得以進了王府。只剛進王府沒一會功夫,他便知道她必然是過的很好的。
“我跟你說啊,這西苑平日裡是不能隨意出入的,要不是那錢婆子今日生病,沒人出來拿菜,我是斷然不會放你進去的。等下你進去後,切記不可隨便亂瞧亂看,那裡面住的可是咱們王妃,你要是冒犯了她,王妃或許不會跟你計較,但是王爺回頭肯定會扒了你的皮。”他剛一進去便得了管事反反覆覆的叮囑。
他嘴上吶吶應着是,但心中猶自有幾分不相信,不能隨意出入不也等同於軟禁麼?這樣還能有多好?也許物質上是好的,但精神上呢?她是不是真的過的開心呢?
可是很快他便知道她過的應該是挺開心的。
當時他剛將東西送到廚房出來,心中正蜇摸着要怎麼才能多逗留一會,便遠遠的瞧見鳳凰出來了。和她一道出來的還有皇北天。那是他從未見過的皇北天,賠着笑臉,小心翼翼,做小伏低……他簡直不敢相信那個人就是他認識的那個皇北天。
雖然他心中明白皇北天之所以如此有部分原因是因爲鳳凰懷孕了,但皇北天臉上的溫柔寵溺不是假的,他想,若是換做其他人懷了皇北天的孩子,他斷然不會如此。他如今之所以這般,只因爲那人是鳳凰,只因爲深愛着鳳凰。
而鳳凰雖然滿臉的不耐煩,可是她眼中偶爾泄出的點點情誼不是假的,她對皇北天並不是無意的。而且看她體態豐腴,面色紅潤的模樣就知道她過的定然是真的很不錯。
他心中有些酸澀,但想到鳳凰過的不錯,他也就放心了。他悄無聲息的進來,又悄無聲息的離開。這件事他沒有告訴任何人,包括哥哥,當然,對於鳳凰懷孕這件事,他也一直沒有敢告訴哥哥,他實在怕哥哥承受不住這個打擊。
但讓他始料未及的是,就在昨夜,他突然被負責值班監視的人叫醒,說是鳳凰帶着幾個女子從戰王府逃出來了!
那一刻,他幾乎想也沒想就跟了上去,只因他怕再一次與鳳凰失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