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頭莫紫萱爲了鳳凰愁腸欲斷,那頭被腹瀉折磨的生不如死的皇北天對於鳳凰也是牽腸掛肚。
“主子,我看還是給您請個大夫來吧?”影衛瞧着自家主子那被拉的已然虛脫的臉,忍着笑意,誠心建議道。
剛從茅房出來的皇北天擡手一巴掌扇在那影衛的後腦勺上,陰森森道,“再笑信不信我讓你用抹布將那茅房給一點點擦乾淨?”
影衛臉一僵,再不敢笑了。他跟着皇北天這麼多年,再兇殘的事情都聽他吩咐過,讓自己用抹布擦廁所簡直就是小兒科,自己還是老實一點吧。
想歸這麼想,可看着自家素日裡英明神武的王爺如今一路蹣跚的好似垂暮老人,這笑意卻怎麼也忍不住,只能死死咬住後槽牙勉強忍住,不過那嘴角卻始終不自禁的詭異抽搐着。
皇北天狠狠瞪了影衛一眼。
他平日裡極其威嚴,瞪人的時候自然有種不怒自威的殺氣,可如今他一臉菜色,眼神頹唐,這一眼便失了往日威勢,乍眼瞧着反有種女子嬌嗔的違和感。
影衛被自己這個念頭嚇到了,忙猛烈的將腦袋搖了兩下,以便將這個可怕的想法搖出腦海,在對上皇北天冰冷的眼神後,他乾咳了一聲,掩飾的笑道,“那個,主子,我還是去給您請大夫吧?”
皇北天想也不想的就擺手拒絕,他如今拉成這樣本就已經夠掉面子了,若再大張旗鼓的請了大夫來,這臉還要往哪兒擱?
影衛自然沒法子瞧着他這樣死要面子活受罪下去,他幽靈一般跟在皇北天背後,自言自語一般叨咕道,“主子,您這不看大夫病怎麼會好?病不好怎麼去看王妃?莫非面子比王妃還要重要?唔,王妃想來肯定會很喜歡這個消息的。主子您說屬下現在去將這個消息通知王妃,王妃會不會大大的獎賞屬下一番?其實屬下也不是很貪心的,就聽說王妃其實富可敵國,所以隨便賞屬下一籮筐金銀珠寶什麼的就可以了,真的,屬下一點都不貪心。”
皇北天身形一頓,隨後慢慢扭過頭,涼涼瞅了影衛一眼,直瞅得他頭皮發麻,這才忽地一笑,“王妃會不會賞賜你本王不知道,不過你如此替本王打算,本王自然是要好好的賞賜你一番的。”
影衛看着他那皮笑肉不笑的樣子,心中別的一跳,連連擺手道,“屬下職責所在,如何敢向王爺討賞?”
說罷,足尖一點便朝門外急速掠去,只留下一句,“主子,屬下去給您請大夫!”
“跑就有用了麼?”皇北天冷冷笑了一聲,卻到底沒將那幾乎要跑沒影的影衛給叫回來。此時他面上雖不肯顯露分毫,但心中其實早就有些按耐不住想要狂奔去鳳凰所住的莊子了。
影衛回來的很快。畢竟皇北天只是拉個肚子,根本就無須醫術有多高明的大夫,因而影衛是從醫館隨便拎回來了一人。
只是他進來後,皇北天浮光掠影的從他身上一掃,便已然知道他心中有事,礙着有外人在場,皇北天忍耐着沒有立刻開口詢問,當下心中卻已然有了一股隱隱的不安。
大夫極快替皇北天看完了診,倒看不出個所以然來,只讓注意飲食,並開了些止瀉的藥。皇北天並未多說什麼,只微一頷首,讓影衛將大夫送出去,自己則望着窗外高壯的梧桐樹發呆。
送完大夫回來的影衛看着他這樣子,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開口。
還是皇北天很快從魂遊太虛中抽回神,擡眸看着影衛,開口問道,“說吧,發生什麼事了?”
影衛低垂下眼睫不敢與皇北天對視,無聲嚥了下口水,這才低而迅速道,“屬下剛剛上街去尋大夫的時候無意間聽到有人說昨夜驀然閣總壇和分壇被人偷襲裡面的人幾乎被全部屠殺殆盡。”
因爲緊張一句話竟是頓也不頓的一口氣全部說完。
皇北天聞言倏然變色,按着圓桌一角猛地站起身來,聲音又是驚怒又是不敢置信,“什麼?”
影衛強忍住伸手擦冷汗的衝動,小小聲的又補充了一句,“他們還說那滅門之人乃是一支訓練有素的軍隊。”
皇北天面上的驚怒驀地頓住,重複了一句,“軍隊?”
影衛懦懦不敢言語。現在京都內若說還有正兒八經的軍隊,那也只有自個家主子所帶來的這一支。也正因爲此,比到驀然閣被人滅門一事,滅門之人是軍隊所爲才更讓他他震驚,他當時幾乎是立時就從其間嗅到了某種陰謀的味道。
皇北天手下的影衛幾乎都是他一手調教出來的,又如何聽不出那話外之音?他的臉色幾乎是立時就黑沉了下去,“備馬!”
影衛站着不動,“主子,您身子還虛着呢,剛剛大夫就讓您好生歇着了,如何能現在就去騎馬?”
“你要抗命不成?”皇北天如今根本沒心情再和他扯皮,直接冷着臉呵斥道。
影衛頓了一下,還是硬着頭皮勸道,“主子,柳公子不是已經去了莊子上麼?不若我們等他回來了再說吧?”說着他偷眼瞧了皇北天的臉色一眼,又急忙補充了一句,“王妃肯定沒事的,要是有事柳公子肯定早就回來了,主子您就放心吧。”
只是現在縱使影衛說的再天花亂墜,皇北天也沒那個心情去聽,他一早就有不好的預感,如今預感得到應驗,他哪裡還能坐得住?
“去,備,馬!”他擡腳狠狠朝影衛的膝蓋狠狠一腳,幾乎是咬牙切齒的一字一字吩咐道。
皇北天拉了一上午幾乎都要拉虛脫了,可這一腳力道卻如此的勁猛,直將影衛踹得往後踉蹌了兩步方纔勉強站穩,可想而知他擡腳踹人時候的心情。影衛再不敢多說,應了一聲,便快步轉身出了門。
所幸他一出門就遇見了救星。
“柳公子,您可回來!”影衛幾乎仿若看見了親孃一般,熱淚盈眶地拉住踱步進門來的柳飄。
柳飄疑惑的挑了下眉尖,“怎麼了?”
影衛朝背後比了個手勢,低聲道,“大夫剛剛纔說過主子的身子有些虛,要稍微靜養一番纔是!可主子聽說了驀然閣的事情後便要立刻趕過去見王妃,我根本就拉不住。”
柳飄眸光微微閃了一下,“王爺知道驀然閣的事情了?”
影衛點點頭,輕嘆了口氣道,“我剛剛進去說的,早知道就不說了,您是沒看見,主子聽說了驀然閣的事情後,當場就變了臉色,若不是他身子實在虛脫的厲害,只怕當場就要衝出去了。”
柳飄聞言嘴脣不自覺的微抿了一下,他雖沒親眼瞧見,卻也可以想見那個畫面,這讓他本還有些左右搖擺的心不由慢慢堅定了下來
“您進去勸勸吧,主子如今真騎不得馬,”影衛沒看見他臉上的異色,低聲道,說着又問,“王妃還好吧?”
柳飄搖了搖頭,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只拍了拍了影衛的肩膀,丟下一句,“不用準備馬了。”
說話間,人已進了門。
門內,皇北天正仿若困獸一般來來回回的反覆踱着步,臉上是絲毫沒法掩飾的焦躁和急迫,聽見腳步聲,他頭也不擡的問,“準備好了?”
“王爺,我回來了。”柳飄淡淡答道。
皇北天踱來步去的腳步立時一頓,倏然旋過身來,分毫不見停頓的開口詢問道,“凰兒沒事吧?”
若是平日,柳飄見他如此必然要開口調侃兩句,只是此時卻實在沒有這個心情,直接就沉着臉回道,“不大好,王妃剛剛氣極暈倒,許是動了胎氣。”
皇北天聽罷本就難看的臉色刷的一下白了個徹底,向來堅毅的身形也跟着劇烈晃動了一下,柳飄見狀大駭,正要伸手去扶他,可他卻又突然直直站穩,一把推開柳飄伸來的手,擡腳就朝門外大步而去。
柳飄咬了咬牙,三兩步追上前去,一把抓住了皇北天的胳膊,“王爺,你現在不能過去!”
“放手!”皇北天甩了一下胳膊沒甩開,不由沉聲怒喝道。
柳飄聞言倒是真的鬆開了手,卻是雙手環胸涼颼颼道,“王爺,你現在過去只會讓王妃的情況變得更加的糟糕!”
皇北天想要往外頭走的身形一頓。
柳飄知道他心中有了鬆動,立刻趁熱打鐵道,“王妃剛剛聽到消息後就立刻暈了過去,影衛好容易才請到那妙手回春的周神醫,你現在去是要將王妃再次刺激暈過去麼?周老爺子說了,王妃如今身子正弱,若是再受刺激,只怕華佗在世也難救了。”
柳飄無疑是最懂皇北天的,一句話便讓他僵硬在當場,半天都沒有再動一下。
“客,客官,您,您的藥。”恰逢客棧的店小二將他的藥給送來,乍眼瞧見他這副面沉如水的樣子不由被唬得一驚。
皇北天不搭理他,只直愣愣的望着院子外頭,眸光縹緲的卻又好似看到了遙遠的遠方。
柳飄搖了搖頭,伸手接過那藥碗,擺手讓店小二下去,上前兩步,低聲道,“好歹先將藥給喝了,你自個的身子若是不養好,回頭又如何能去照顧王妃?”
皇北天慢慢將視線從外頭收回,伸手從柳飄手中接過藥碗,垂眼看了半晌,卻是突然將那藥碗給直接扔了。
“哐啷”一聲,藥碗碎裂,藥汁四濺。
柳飄眉頭一蹙,“王爺?”
皇北天並不看他,只負手慢慢走向屋子,面上已然恢復成冷然,聲音亦是清泠泠的,“既無法代替她受苦,那就讓這病痛多伴隨我一會吧,若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能忍多久。”
柳飄一怔,皇北天卻已再次開口,“派人去盯着王妃那邊,但凡有任何不妥,立刻來報我!”
“喏!”候在外頭的影衛趕緊應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