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進去用了午膳,鳳凰慣例去小憩了一會,醒來時,便見莫紫萱正坐在窗前的長桌上處理着手中的大量卷宗。她是習武之人,耳聰目明,雖未回頭,卻已知鳳凰醒了,頭也不回道,“你醒了正好,這些東西有些我瞧不太明白,你幫我解釋解釋。”
鳳凰下了牀,先是接過青玉遞過來的茶淺啜了幾口,這才緩步走到莫紫萱背後,一目十行的掃過那捲宗以及莫紫萱背後的批註,莞爾笑道,“以前在戰王府的時候,說你不耐煩管這些,如今我瞧着你管的也挺有模有樣的麼。”
莫紫萱頓下筆,斜眼睨了她一記,懶懶道,“不耐煩管是那些跟我不相干,如今這些可關係着我以後的衣食住行,我自然要好好的關心關心了。而且這不是你有孕在身麼?回頭等寶寶生下來,我是再不會替你管這些的。”
她說着湊臉到鳳凰肚皮前,笑道,“寶寶,你要老老實實的快些出來呦,可不能讓你娘成日裡這般壓榨我。”
鳳凰翻了個白眼,推開她的腦袋,“怎麼說你也是她的小姨了,不想着替她娘我好好的分擔分擔,儘想着催他出來,你好意思麼你。”
莫紫萱哼了一聲,“有什麼不好意思的,等她出來,我將這些事情全部丟給你,我幫你帶他,保證天天哄的他合不攏嘴。”
鳳凰聞言忽地詭秘一笑,“這可是你說的,到時候你要是反悔不幫我帶他,怎麼說?”
莫紫萱頓了一下,隨後開口,“我怎麼可能反悔!不就帶個孩子麼?”說罷她豪氣道,“到時候我要真反了悔白給你打工五年便是!”
“你可記住你今日說過的話,”鳳凰慢慢笑了。
莫紫萱總覺得她笑的有些不懷好意,但還是梗着脖子重重哼了一聲,“放心吧,我從不賴賬!”
鳳凰瞧着她那信誓旦旦的模樣,幾乎可以想見以後她被孩子給弄的焦頭爛額的模樣,於是她什麼也沒說,只嘴脣一掀,吐出兩字,“呵呵。”
莫紫萱,“……”
長桌上的卷宗是清言重新整理出來的,有些只需要瞭解就可,有些卻需要做決定。對此莫紫萱大部分都已做了批註,鳳凰一一瞧過去,發現那些批註基本都能切中要害,不由滿意的點了頭。
不過她還是拎出了其中幾份,提筆又加了幾行批註。莫紫萱是極爲聰慧之人,看那批註便瞧出了自己的疏漏之處,忙將那些地方一一銘記於心。鳳凰又將莫紫萱不明白的地方給她做了詳盡的解釋,如此直忙了大半個時辰,這才全部處理妥當。
青玉見她倆忙完了,這纔開口道,“夫人,之前那個田寡婦已經帶着她的兒子過來,可要現在見一見?”
鳳凰放下手中的茶盞,邊和莫紫萱往外堂走,邊頷首道,“請進來吧。”
青玉去了,少頃便領着早前見過的田寡婦,以及三個半大小子走了進來。田寡婦早前就得了管事婆子的話,當場就激動的落了淚,此時一進來便立刻拉着那三個小子朝鳳凰磕頭。
鳳凰忙讓青玉將人扶起來。
田寡婦是之前就見過的,那三個小子倒是第一次見,聽管事婆子說,三個小子最大的十二歲,剩下兩個小的是雙生子,俱是八歲。三個小子都長得面黃肌瘦的,但最大的那個小子許是經常跟她娘下地幹活的緣故,長得人高馬大的,一點不像十二歲的孩子,只是高歸高,大歸大,卻是皮包骨頭,一點肉不見,瞧着怪可憐的。那兩個小的雖是雙生子,但卻一眼能分別出來誰是誰,因爲兩人一個明顯是喜歡在外頭跑的,瞧着黑不溜秋的,另一個性子估計比較安靜,面上也白嫩些,但也有些地方曬脫了皮,估計是最近幫她娘下地給曬的。
鳳凰瞧了一眼心中便有了計量,笑着對那田寡婦道,“不知田大嫂可捨得讓這三個孩子去城裡?你也瞧見了,我這莊子裡實在沒有什麼活計,就是硬擠出三個位置,怕也是耽誤這三個孩子,所以我想將她們送到京都城裡去。”
田寡婦聞言先是一愣,她原本以爲說給三個孩子安排活計是直接安排在莊子上,卻沒想到是要去城裡,但她在嫁人前,本就是念過些書的,爲人也十分的有見識,愣了一下後立即就回過神來,朝鳳凰磕頭道,“夫人若是能給他們在城裡安排活計,那小婦人真是做牛做馬也不知該如何感謝夫人了,又如何會不願意?”
鳳凰趕緊讓青玉將她扶起來,和聲道,“你既同意,那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了。他們若是乾的好,那於我也是大有好處的,這是互惠的事情,田大嫂無須如此多禮。”
鳳凰雖如此說,但田寡婦知道這是鳳凰的恩德,仍是千恩萬謝。
只是一旁的三個小子面上卻是有些猶豫。
鳳凰識人無數如何瞧不出?因而笑着問道,“你們三個可是不太願意?”
三個小子從來沒見過鳳凰這般的貴婦人,一直都有些瑟縮,最後還是那個面向安靜的雙生子當先開口小聲道,“夫人恩德,我們兄弟自然沒有不願意的。只是家父早亡,家中只家母一人,若是我們三兄弟都去了,只留下家母一人在家中,恐會遭人欺負了去。”
俗話說寡婦門前是非多,這其實很常見的事情,只是這話由一個八歲的孩童說出來,卻不由讓人感嘆他早慧的同時又有些心酸。
田寡婦聞言卻是立即急了,她偏頭狠狠瞪了那三兄弟一眼,厲聲道,“村子裡都是鄉里鄉親的,有誰會無故欺辱你娘我,以後快休要再提這個話,趕緊謝過夫人,回去娘便好好替你們準備一番。”
最大的那個小子瞧了一眼她娘,蚊子叫一般吶吶道,“誰說沒有,那個……”
“閉嘴!無憑無據的如何能信口胡說!以前娘是怎麼教你們的!”卻還未說完便被那田寡婦給呵斥住了。
不過瞧這光景鳳凰也看出來了,那何家村只怕還真有人仍在惦記着這田寡婦。還別說,這田寡婦雖滿臉風霜的,但眉眼間還是能瞧出些當初的美貌的。
一直沒開口的莫紫萱此時沉吟着開口道,“田大嫂一個婦人一直種地也不是回事,你們看這樣好不好,你們兄弟三人先去城裡的鋪子幹活,你娘呢也不要種地了,我們直接在這莊子裡給她安排個活計,她就住在莊子裡,這樣你們也就不用擔心你們的娘了,然後一年後若是你們兄弟三人在城裡做的好,那屆時便在城裡單獨給你們劃套房子,允了你們將你娘接去城裡,如何?”
說着她頓了一下續道,“當然,這房子不是白劃給你們的,這要從你們三人的工錢裡面扣。”
三人再不想還會有如此的好事,俱是呆住,隨後趕忙跪倒在地連連謝恩。
莫紫萱邊讓人將他們扶起來,邊偏首問鳳凰道,“這樣處理如何?”
鳳凰直接頷首贊同。莫紫萱這樣處理直接解決了兄弟三人的後顧之憂,三人肯定會更賣力的幹活,如此對於她們驀然閣而言也是一件大大的好事,而後面的許諾,莫紫萱並沒有隨口就將那屋子賞給他們,雖說那屋子對她們而言不值得什麼,卻容易讓人養成不勞而獲的習慣,這樣處理有勞有得自然最是妥當不過。
四人歡歡喜喜的離開。
鳳凰和莫紫萱沒事可幹,便於屋中下下棋,聊聊天,如此這般不知不覺便消磨了半日光陰,只是看着外頭尚未完全落下的日子,卻是離那晚膳尚且有些時間。
青玉這一日功夫早就將這十里八鄉的消息都給摸透了,見鳳凰和莫紫萱有些無聊的歇下手,立刻笑嘻嘻的湊上前去,“夫人,二當家的,我之前跟她們打聽過了,這莊子不遠處有集市,這幾日正好是趕集的日子,上面有賣各色吃食,還有一些新奇的小玩意的,我們去那集市上瞧瞧可好?”
鳳凰聞言頓時有些好笑,伸手戳了她的腦袋一記,笑罵道,“你這潑皮猴子就是沒個半刻消停的!”
青玉嘿嘿笑了一聲,也不說話,只瞪着兩隻眼睛,眨也不眨的瞧着鳳凰。
鳳凰也不去看她,只偏首問莫紫萱道,“你想不想去瞧瞧?”
莫紫萱立即點頭道,“當然,我還從來沒見過這小鎮子上的集市呢!”說完又有些遲疑的瞧着鳳凰的肚子,“不過你這肚子怕是不能去那人多的地方吧?”
青玉趕忙搭話道,“無妨的,我問過了,今兒個晚上是最後一天,沒有那麼多人了!”
鳳凰瞪了她一眼,隨後對莫紫萱笑道,“我們過來你也瞧見了,這十里八鄉的也沒有多少人,想那集市上人也不會多大哪裡去,小心一點無礙的。若屆時果真人多,我便在外頭等你們便是。”
莫紫萱聞言這才安了心。
四人歡歡喜喜的出了門。
此時的她們都不知道京都的驀然閣總壇正面臨着前所未有的危機。
“噠——”的一聲脆響,是茶蓋和茶碗碰撞發生的脆響,聲音並不算大,但在這靜無人聲的內室中卻有一種可怖的壓迫感。
“看他們隱隱以你爲中心,你應該是這驀然閣能做的了主的人吧。”高踞上首的男人垂眼看着站在大廳中央的半大少年,不緊不慢道。
清言早就聽說過眼前這個男人的無數傳聞,但此時乍聞男人的話,心中還是爲這男人的敏銳贊服了一聲,面上卻是冷冷淡淡道,“那就要看是做什麼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