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爲難(中)
蕭蕭已有整整七日未見到燕月了。
小卿被傅龍城禁足的第一日,燕月去給師父請安,直到下午方回。
回到院子裡,便命香溪“帶蕭蕭去翡翠園。”
傅家極大,沒人帶着,一定會迷路的。而且傅家的規矩比普通世家的規矩還要大,客人也是不能隨意走動的。但是在許可的範圍內,卻很自由。
蕭蕭等住的院子和附近的幾個花園,可以隨意遊玩。花園都非常大,亭臺樓榭,山水俱全,美景如畫。可是蕭蕭毫無心情,每日裡除了服藥,和對小君說上幾句話外,便是沉默。宛然和小襖去遊園、釣魚、泛舟,蕭蕭只是在院子裡閒坐。
香溪忽然到來,請她去見燕月,蕭蕭很是欣喜,想了想,仍是穿了男裝,隨着香溪走到一處極美的園子裡。
滿地綠油油的青草,幾株花樹開得燦如朝霞,漫天地落英繽紛,草地中間,竟有一座玉雕的五檐亭子,臺階也是玉雕的,亭子內的八寶園桌,和四個精緻的玉墩,都雕着層層的花朵,纖塵不染的玉石地面,幾乎讓人不忍踏足。
燕月就那樣玉樹臨風地站在那裡,白玉的束冠,白玉的腰釦,白色長袍上葳蕤的銀色刺繡,晃得燕月俊朗的五官,似乎都散發着奪目的光彩,帶着一絲冷傲,一絲不羈,看着自己。
“燕大哥。”蕭蕭有些慌亂。
燕月走過來,握住蕭蕭的手。蕭蕭臉一紅,慌張地回頭去看立在不遠處,正東張西望地那個伶俐的丫鬟。
燕月扳過蕭蕭的頭:“以後,你姓燕,燕蕭蕭,是我燕月的女人。”
蕭蕭看着燕月,心裡因爲燕月的話,怦怦直跳,“是我燕月的女人”,燕大哥這麼說,是,是什麼意思?
“聽到沒?”燕月伸手敲蕭蕭地頭。
燕大哥的耐心還是不太好啊。蕭蕭忙着點頭,臉紅得像蘋果。
燕月退後一步:“等我。”
“嗯。”蕭蕭其實想說很多話,可是,就只應了一個“嗯”字。
跟着香溪往回走,蕭蕭忍不住一步三回頭。香溪只得拽了她,轉過兩處院子,才長舒了口氣。
“燕大哥要出門嗎?”蕭蕭知道這個叫香溪的是燕月的丫鬟。心裡很希望和她親近,卻又矜持着。
“月少爺的事情,怎麼會告訴我們下人。”香溪冷冷地。
蕭蕭便沉默了。
“除了燕大哥,這世上,再沒有蕭蕭的親人了。”蕭蕭的難過,不會表現在臉上。她其實早習慣了孤獨。
慕容芸真正疼愛的其實只有宛然一個人,對蕭蕭,宛然理解爲寵溺。其實蕭蕭知道,不過是客氣地疏離。原來的師父也好,後來的爹爹也罷,直到最後證實根本就沒有任何關係的楊榮曦,心裡眼裡只有慕容芸一個人而已。
但是如今連虛假的親情都不復存在。慕容芸死,荊軻死。宇文宛然,心裡眼裡就只有玉翔。況且,原本宛然和蕭蕭就不甚親密。宛然如今與冷小襖的親密,遠遠勝於自己。
“蕭蕭姐姐。”宛然這樣叫時,彷佛就只是一個玩笑。
蕭蕭保持着冷漠。只有想起燕月時,臉上和眼睛裡,纔會有奪目的光彩出現。
“王爺,您知道燕大哥去哪裡了嗎?”蕭蕭看着楊榮晨,禮貌客氣地詢問。
宛然嫉妒蕭蕭提起“燕大哥”時的神采。說不清爲什麼,就是嫉妒。這六七日來,別說燕月不見蹤影,就是玉翔和燕傑,也再未踏入這院子一步。
“兩位少爺都在小卿少爺院子伺候呢,兩位姑娘是不能去的。”伺候自己三人的小丫鬟很開朗,很愛笑,可是也很死心眼,任憑自己和小襖如何軟磨硬泡,也不肯帶兩人過去。
迫得急了,小丫鬟就笑道:“若是我帶兩位姑娘過去,小卿少爺也許會發脾氣打人。”
小卿少爺發脾氣打的是什麼人,宛然和小襖自然心中有數,只好悻悻然地作罷。
宛然恨傅小卿恨得牙癢癢:你師父怎麼沒拍死你,如今是你被罰禁足,倒把我家玉翔也關你院子裡陪着。心裡又擔心玉翔,不知可憐的玉翔給欺負成了什麼樣。
蕭蕭卻從不打聽燕月的事情。宛然和小襖都笑蕭蕭“能裝”,難道她真不想知道燕月去了哪裡。
如今,聽她忽然向楊榮晨問起,宛然和小襖都覺愜意,原來你也是着急的。
“也許回關外牧馬去了。”宛然笑:“燕大哥去了哪裡,居然沒跟蕭蕭姐姐說一聲啊。難怪這些日子,姐姐好像消瘦了。”
楊榮晨皺眉:“這丫頭果真是慕容芸的女兒。”
蕭蕭沒理宛然,宛然更加不爽。
小襖也在旁笑道:“蕭蕭姐姐倒是好耐心,這幾日不聲不響的,還以爲姐姐是心中有數呢。”
蕭蕭看冷小襖的目光便有了寒意。
楊榮晨只好乾咳一聲:“燕月也快回來了,蕭蕭不必擔心。”
又對宛然道:“我已經請準傅叔,明日,你和我回龍泉去,宇文世家,還是不回去的好。”
宛然站了起來,冷了臉:“我已經說過了,多謝楊大哥的美意,不過,我的事情,就不勞楊大哥操心了。”
楊榮晨怒,一拍桌子:“放肆!”楊榮晨氣得,這死丫頭,我明明是她大伯,居然一口一個“楊大哥”地叫我,如此沒大沒小,沒有規矩,以後看來得嚴加教導。
宛然咬了咬嘴脣,忽然走到楊榮晨跟前,盈盈下跪:“楊大哥,你放過宛然吧。”
楊榮晨又驚又氣,恨不能一腳踢飛了她,卻無論如何擡不起腿來。
“宛然!”蕭蕭皺眉,不自覺地喝道:“不許胡鬧。”
宛然狠狠地瞪了蕭蕭一眼:“楊大哥,宛然的心思也不瞞你,我要和玉翔在一起,絕不會和你回楊家去的。”
楊榮晨怒,這孩子讓慕容芸教成什麼樣子了,怎麼沒有一點女孩子家的矜持和莊重,再說,你與玉翔還差着輩份呢。
“大膽!”楊榮晨喝道:“再不許提你與玉翔的事情,明日就和我回龍泉,我再好好管教於你。”
“爲什麼不許提?”宛然騰地站起:“我不認你楊家的門楣,我和玉翔的事情,你管不着。”
楊榮晨冷哼一聲,沒有說話,甩袖就走。
宛然急了,眼淚掉下來,忽然長劍一指:“你若敢攔着我和玉翔,我就,我……”
楊榮晨心裡嘆息一聲,停下腳步,看着宛然:“玉翔是你的叔叔,你是他的侄女,不用我攔,看他可敢與你在一起嗎?”
“你,你當年害了我爹和我娘,如今還想害我和玉翔嗎?”宛然咬着牙:“我殺了你。”
“宛然,放下劍。”蕭蕭看宛然對楊榮晨如此無禮,不由心裡着急。
宛然已經一劍刺向楊榮晨。
蕭蕭長劍一蕩,攔下宛然。宛然手心發麻。
“怎麼,向着你師伯是嗎?”宛然瞪着蕭蕭,控制不住地怒火,都衝着蕭蕭而去,“哦,我倒忘了,你可是正式拜了他弟弟爲師的。”
宛然冷笑道:“以後也別燕大哥燕大哥地叫了,還是改叫燕叔叔吧。你們也差着輩呢。”
蕭蕭面色一白。
宛然微笑:“對了,楊師伯,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啊,要是帶宛然回龍泉,也帶着蕭蕭姐姐回去吧。”
蕭蕭一掌打向宛然。
“你敢打宛然。”冷小襖看宛然忽然被蕭蕭打了一巴掌,揮劍就刺蕭蕭。
蕭蕭忽覺心頭十分煩悶,也很想打上一架,長劍一揮,反刺冷小襖。蕭蕭的武功本就在冷小襖之上,宛然是知道的,她當然不能讓冷小襖因爲幫了自己吃虧,手中長劍也刺向蕭蕭。
三個女人,長劍嚯嚯,叮噹地打了起來。
楊浩威本在廳堂外立候,聽得廳內的吵鬧聲,雖然好奇,可是也不敢進去,可是裡面忽然傳來打鬥聲,再也忍耐不住,忙衝了進去。
廳堂內,冷小襖和宛然聯手,正與蕭蕭打得難分難解。爹爹一臉鐵青,站在一側,攔也不是,不攔也不是。
楊榮晨擡頭看見兒子進來,立刻喝罵道:“你個蠢材,還傻站着看什麼熱鬧,立刻去稟你小卿叔叔去!”
楊浩威被爹爹的喝罵嚇了一跳,忙欠身應是,轉身逃也似的往小卿的院子“稟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