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2、狹路
陸自在看見剛出泥土,還散發着泥土芬芳的小青菜,還有小米蔥,原本高高提起的心,瞬間放下一半,輕聲對張悅說,“張娘子真乃神人也,想必這次定能化險爲夷。
就算皇上不喜歡麪湯,但是看見如此青翠欲滴,喜人可愛的新鮮蔬菜,也會心情好上幾分的。
張悅此刻和陸自在所求是一樣的,但求不罰,至於賞賜,那是可遇不可求的事兒。
“多謝大人相助。”張悅是真心的,今天晚上給皇上接風洗塵,陸自在雖然官小,但肯定也要陪座,居然冒險跑出來安慰她,自然是極大的人情。
陸自在放心了,就悄悄的回去了,反正這次隨行的大臣,及周邊的官員甚多,他不過是小小縣令,陪在末座,起身出個恭而已,沒有人會在意。
呂公公早就不見人影,一應材料自然也早就提走了,反正呂公公簽字確認過的,有陸自在爲證人,出了事,也連累不到她身上。
“你可是張悅娘?
一個穿着粉紅宮衣的宮婢提了盞燈籠走了進來,撲落身上的雪花後,看向張悅問道。
張悅腹誹了一句,這屋子裡就我一個人,不是我是誰,但嘴上卻恭敬的應了聲是。
那宮婢卻是看也不看她一眼,直接轉身就走,“隨我來。”
張悅應聲是,悄悄跟着,一路穿越無數假山景點,這驛館改建時,她天天來擺攤,是以對每個地方都很熟悉。
那宮婢身份應該不低,因爲還有小宮婢替她打傘遮雪,至於張悅就可憐了,誰管她死活。走到廊子上時,身上頭上都被雪蓋白了,小臉兒早凍僵了。手也冰涼冰涼的。
張悅記得,經過這個走廊。穿過前方的月亮洞門,就是芳華閣,就是今天辦宴會的地方。
這時候前方隱約有火光,又有一隊宮婢走了過來,卻是穿着綠衣的宮蛾,她打量了張悅娘一番,突然眉頭一皺。嬌聲道,“我聽說你今天是在要殿前現場製作柳葉面?”
張悅應了聲是。
這種陌生的環境下,多說多錯。
“皇上和貴妃娘娘都是愛美之人,你穿的如此臃腫。要如何表演,快快將外面的棉衣脫去。”
張悅驚訝的擡起頭來,“這位姑娘,今天下如此大的雪,天氣寒冷的很。民婦如果把棉襖脫掉了,恐怕不及殿前表演,就已經凍死了。”
“張娘子不許胡說,這驛館內到處佈設了暖管,你一會進入等候室裡。自然會有暖管相陪,哪裡會凍着你,你現在可是貴人,我們哪裡敢不小心侍候,綠衣姐姐說的是真的,貴妃娘娘最討厭身形肥胖臃腫之人了,張娘子難道想還沒獻藝就惹惱了貴妃娘娘嗎?”
張悅無奈之下,只得將外面的棉襖脫了下來,那綠衣宮婢像早有準備似的,揮了揮手,從後面小宮蛾的手裡拿過一套淺綠色的宮裝紗衣。
這件衣服分明是宮裡的宮婢們夏天罩在衣服外面的,現在穿上,跟沒穿也沒啥區別,根本不能禦寒。
張悅臉色雖然難看,但還是穿上了,總不能只穿了內單就去殿前表演吧,那恐怕還沒上殿就已經得一個殿前失儀的罪了。
厚厚的棉襖一脫下,張悅娘就渾身一激靈,忍不住打了個噴嚏,那綠衣宮婢和紅衣宮婢互相對視一眼,壓下眼中的嘲諷,再度分成兩排,在前面引路。
待穿過月亮洞門,逐漸聽見絲竹管絃的聲音後,便將張悅娘引到一座假山背陰影處,綠衣宮婢道,“你且在這裡等候,我們進去通稟一聲。今日聖上大宴羣臣,來來往往的皆是洪都重要的客人,你一介婦人,可不要到處亂走,否則到時候萬一撞到了哪位權貴,惹下禍事,可別怪我們沒有提醒你。”
“多謝二位姐姐提醒,民婦不會亂走,就在這兒等着就是了。”
兩人帶領數個小宮女,逶迤而去,片刻間燈火就消失蹤影,只餘滿天的雪影,和前面隱約傳來的喧譁之聲,絲絃管竹之聲。
綠衣悄悄的自拐角探出頭來,發現張悅娘果然老實的站在原地等待,不過卻是雙手互搓,不停的哈氣,時而跺腳捏耳朵,她嘴角溢出一絲笑來,快速走向其中一個房間。
輕輕釦門,裡面傳出一個公鴨嗓子的聲音來,“進來!”
綠衣一進去,便朝着前方一福,溫聲道,“綠衣見過康公公。”
被稱作康公公的人,身穿青色的小太監衣服,此刻卻是半躺在榻几上面,臉色有些蒼白,尖聲道,“事兒辦的如何了?”
綠衣忙討好的回道,“都按康公公的指示,扒去了她的棉襖,讓她在外頭假山處等候。接風洗塵宴不過剛剛開始,距離她的表演,至少還有一個多時辰,恐怕到時候她整個人都要凍僵了,別說削麪了,想是連站穩都困難。”
“嗯,辦的不錯,你先回去吧,找人把各個通道入口都看住了,萬不許她逃了,或是跑到屋子裡取暖。這事兒辦好了,回頭(幹)一定會好好賞你的。”
綠衣一聽有賞,立即滿臉喜色,屈了屈膝嬌聲道,“爲康公公辦事,是奴婢的福份,可不敢要賞。奴婢先退下了。”
綠衣將門重新關好,此刻那半躺在牀榻上的康公公,用手支撐着才勉強側坐了起來,只是屯部不能直接貼着炕,否則就劇痛難耐。
爲了讓幹-爹替他出頭,他一連兩天的被那老閹狗蹂-躪,此刻後庭早就腫的不像樣子了,別說坐,就算是走路,都覺得像要撕裂一般的疼痛。
“張悅娘,當日我不過是換了你一貼藥,你就害得我丟了工作,家中老孃更因爲沒錢抓藥一命嗚呼,不得已才投靠楊氏油坊,誰料還沒過三天安穩日子,你居然就聯合官府來抓我,可惜我小康子命大,哈哈,我死不了。雖然現在我活着還不如死了,但是隻要我尚有一口氣在,我就不會讓你好過。挨凍算什麼,這纔剛剛開始呢。”
沒錯,眼前這位呂公公的義子,正是當日回春堂的小藥徒小康子。
他受了楊氏油坊的盅惑,又去誆騙李三行竊,結果東窗事發後,就逃了,結果官府的人步步緊逼,他走投無路之下,居然碰到了正往青峰縣來的御駕。
因爲太餓了,他打算偷個饅頭吃,結果卻被一個小太監給發現了,情急之下,他失手誤殺了那個小太監,索性一不作,二不休,冒充了那個小太監。只是他畢竟不是真的太監,有細微差別,誰料就是這些差別讓呂老狗發現了他。
呂老狗發現他眉目清秀,長的尚算俊俏,便打算把他培養成孌童,他別無選擇,如果不配合,那老狗便會將他交出去,他殺了人,必死無疑。
他的仇還沒報,他不能死,就算死也要拉上張悅娘當墊背。
最終,他還是和呂老狗一拍即合,由呂老狗出面整治張悅娘,他答應呂老狗的要求,被調到他身邊,成爲他的義子。
張悅等了有一柱香的功夫,見都沒有人來,心裡便知道自己恐怕是上了當了,她打算順原路返回,這邊屋子的建築結構她都熟悉,她想找間有暖管的地方溫暖下,結果發現每個通道都有人把守。
她又悄悄的退了回來,看來對方是早有準備,聯想到之前那綠衣宮婢要她脫掉棉襖的行徑,阻止她獻藝倒未必,但是想先讓她挨個凍再在殿前出醜,倒是真的。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中間綠衣又偷看了幾回,確認張悅已經站在原地,被雪快要落滿,變成雪人了,這才得意的去向小康子彙報。
終於到了張悅娘要表演的時候了,呂公公站在廊子下面,並不出來,只是吩咐小太監過來喊人。
張悅拍掉身上的落雪,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跟着小太監往前走,一進入屋子,立即一道暖流襲來,她當即就打了個噴嚏。
“哎呀,你難道感染了風寒,這可如何是好?萬一要是通過麪食傳染給了皇上和貴妃娘娘,豈不是壞了大事?”綠衣尖聲叫起來。
“找一塊帕子,矇住她的口鼻,一會再將鍋具擺的遠些即可。”呂公公故作大方,命令人拿來一塊帕子,只是那帕子一圍上臉,張悅就打了個哆索,不但是溼的,而且是在雪水裡浸了許久的。
芳華閣裡燈火輝煌,麪湯等鍋具被擺在離玉階很遠的地方,張悅娘低着頭跟着呂公公往裡走,既不東張西望,也不向上看,先是朝着上面的方向跪了皇上和貴妃,聽見一把溫柔動聽的女音說想看看柳葉面的奇技,竟連陸放都讚不絕口。
“張娘子,你看連貴妃娘娘都想瞧一瞧,你可要全力以赴。”
一個淡淡的輕磁嗓音響起,空靈靈的,竟是陸放,他也來了!
是了,是她傻了,陸放是皇上看中的建築界才子,而且這驛館設計圖出自他手,他怎麼會不來?
“今日天寒地凍,張娘子怎麼只穿了這麼一丁點,難道就不怕風寒入體,生了病,就無法替皇上獻藝了嗎?”仍是陸放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