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2 放手
張悅聽了這番話,如同聽故事一般,原來李恆之進京趕考三年未歸的真相,竟是如此,有人盜了他的文章,取代了他的功名?
李恆之還在糾結自己的臉,不停的搖頭,不肯踏出房門。
張悅突然想到什麼,“你說歐陽春帶人到牢裡,在你臉上糊了什麼清涼的東西,難道是你被強行易容了,或者你的臉上貼了人皮面具?你靠過來一些,我試試看,能不能找到點不同?”
李恆之卻有些猶豫,“這,男女授授不親。”
“哎呀,都什麼時候了,還講究這個。”被張悅一兇,李恆之反而溫弱了下來,不敢再多說什麼,將臉湊過去,任由張悅的手,在他的臉龐附近摸索。
張悅的手經常幹活,帶着一絲微微的薄繭,是以在他的臉龐旁邊摸索時,有微微刺癢的感覺,李恆之白晰的面龐立即紅透了,滿臉紅色映着那道猙獰的傷疤,越發嚇人了。
他頗爲不自在,“有沒有,找到沒?”
張悅不用眼睛去看,而是用手去感覺,終於讓她發現了端倪,她激動起來.
李恆之的臉上真的有東西。
沒想到易容術是真的,這東西居然遇水也沒事,太神奇了。
“嘶啦”一聲微弱的響聲,一張薄如蟬翼,透明的像不存在的皮被張悅小心的揭了下來。
一張俊秀的面龐略帶一絲蒼白,呈現在張悅的面前,高挺的鼻樑,寬厚飽滿的額頭,濃厚的眉毛,如刀刻般的五官,這麼帥氣的一張臉,這麼一張在現代也堪稱帥哥的臉,卻讓張悅初一看見,嚇的手一哆索。人皮面具都掉地上了。
這,這?是李恆之真正的相貌嗎?
李恆之趕緊再拿銅鏡一看,開心的笑起來,不停的左摸右摸,“這纔是我,這纔是真的我。太好了,這回孃親終於能認得兒子了。”
張悅嚇的倒退一步,怎麼會這樣,爲什麼李恆之真正的臉,和自己現代老公江華長的一模一樣啊?
“你。你怎麼了?”李恆之不知道該如何稱呼眼前這個女人。明明頂着自己娘子的臉。裡子裡卻裝着別人,他只能尷尬的用你來稱呼。
張悅倉皇的低下頭,“沒事,我沒事。你不是說要看婆婆嗎,她在隔壁房間,我帶你去。”
張悅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心底有一種很荒謬的感覺騰起,她匆忙開門,正好碰上匆匆前來的姚紅姑。
“嘩啦啦”姚紅姑手裡的麪湯滾了一地,她瞪圓眼睛看着李恆之,尖叫起來,“鬼、有鬼呀!”
“紅姑。他不是鬼,他就是李衡,具體細節,回頭跟你說,婆婆把藥都吃完了嗎?恆之想去看看娘。”
姚紅姑還沒回過魂來。那明明是李恆之,李恆之不是死了嗎?怎麼又會變成李衡,她徹底混亂了。
李嚴氏哼哼唧唧的躺在牀板上,嘴裡苦的都想殺人,她哪裡不知道,張悅娘是在整治她,報復她呢?只是她裝昏在前,田大夫也說她有病,難道田大夫也被她收買了不成?
她現在騎虎難下,如果不裝病了,肯定要面臨直接面對張悅孃的問題,她覺得尷尬,姚紅姑等人肯定把那天的事告訴張悅娘了,她會怎麼處罰自己,把她趕出去?
她不能走,她一個孤老婆子,如果被趕出去了,只有死路一條,所以她只得繼續裝病,捱一天是一天。
只是若她病着,就得繼續喝那苦藥,媽媽呀,簡直要把人給苦死了,還要喝一大碗,要滴藥不剩,她不喝,就有小丫頭們按住她,說是大夫說的,一定要喝完,他們也是爲了她好。
她眼珠子咕嚕嚕直轉,拼命想對策。
李恆之跟着張悅來到隔壁房間,坐在牀邊上,看見自家孃親明明是清醒的,卻裝昏睡,但又裝不像,那拳頭在棉被下面,時而捏時而握,眼皮子更是滾來滾去。
他嘆息一聲,替老太太掖了掖被角,輕輕喊了聲,“娘,兒子回來了!”
李嚴氏的耳邊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她立即心中一喜,對呀,她還有李衡這個利器呢,她迅速想對策,待會就不提讓李衡寫休書的事了,暫時把李衡的心拉到自己這邊來,到時候就算張悅娘要趕自己走,至少還有李衡照顧她。
想到這裡,她故意裝做十分艱難的睜開眼,還哼了幾聲,表示自己很難受,很痛苦,卻在眼睛對上李恆之臉的時候,渾身一哆索,隨即蒼白起來,猛然從牀板上一跳起來,“恆之,恆之,我的兒,是你嗎?是你嗎?”
李恆之撫了下額頭,就老太太剛纔那利落的動作,誰敢說她有病?站在門後面的姚紅姑等人,也被老太太這突如其來的動作,給搞得愣住,隨即幾個孩子憋笑起來。
“卟嗵”李恆之跪了下來,給李嚴氏鄭重磕了三個響頭,“兒不孝,娘病了,都未能在榻前盡孝,請娘責罰!”
李嚴氏好像這才發現自己的不對勁,看張悅娘又在旁邊,趕緊掩耳盜鈴般,又躺了回去,開始呻-吟起來,“兒啊,快救救娘,這個狠心的女人,要把你娘給折騰死了。”
李恆之看向張悅娘,“我想單獨和我娘說幾句話,你能先出去下嗎?”他眼裡滿是肯求,張悅想想還是給他們娘倆一點私人空間吧。
她關好門出去了,將姚紅姑等人帶離到前面院子,忙騰了許久,早就餓了,正好姚紅姑下了麪湯,大家一起唏裡嘩啦吃起來。
姚紅姑疑惑的問張悅,爲何李衡一下子變成了李恆之?
張悅草草說了幾句,關於科考的內幕並沒有多說,姚紅姑看她一副不欲多言的樣子,也只得收住話頭,靜默的吃起面來。
“對了,你早上發了病,得虧趙程二位大人經過,幫了把手,否則我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回頭你有空,去好好謝謝人家。”
張悅衝她笑笑,說聲知道了。
她有些神不思屬,不知道李恆之和李嚴氏會說些什麼?既然是最後一面,難道他會說出真相嗎?
約摸兩刻鐘後,李恆之滿臉淚痕的從屋裡走了出來,卻是在門口的時候,撩袍下跪,鄭重的磕了三個響頭,“娘,你多保重!”
李嚴氏表面上答應兒子,要好好對待張悅,但心裡卻已經算計開來了,現在自己兒子也回來了,自己背後有靠山了,如果真要鬥起來,還不知道誰厲害呢?
她滿心算計,所以也沒有在意李恆之的態度是那麼沉重,語氣是那麼悲傷,只是擺了擺手,很是隨意的說道,“你腦袋還有傷呢,快別多說了,回去歇着吧。”
李恆之看看這院子裡的一切,再看一眼眼睛咕溜直轉的老孃,一聲長嘆,是他該離開的時候了。
他走回自己的炕邊,和衣躺了下去。
江華醒過來時,只感覺渾身有種前所未有的輕鬆,他試探性的問了句,“喂,你不會真的走了吧?你能去哪呢?”
身體裡,腦海裡,再沒有人虛弱的迴應。
其實江華不知道,真正李恆之的靈魂原本就已經非常虛弱,先前只是身體上的,這次聽說真正的張悅娘已經死了,又一重精神上的打擊,想想前程無望,愛人去世,讓他徹底沒了求生的意念。
唯剩最後一口氣撐住身體,和李嚴氏說了好一番勸慰的話,已是不易,不是李恆之不想留下來,而是他想也留不下來了。
張悅端了碗麪湯,站在門口,看着滿臉尋思的那個俊秀的男人,她不知道該如何稱呼他?江華,還是李恆之,還是李衡?
倒是江華自己擡起頭來,看向張悅的時候,眼裡還是有些不信,又一番仔細打量,“我總算知道爲什麼我一醒來,看見你就覺得特別親切了,原來你這副身體和你原本的相貌有幾分相似。”
這話一說,張悅立即放下心來,看來那李恆之說話算話,還真的走了。
如果李恆之的靈魂不離開,張悅還真的不知道要如何面對眼前這個男人,說是自己老公吧,身體裡住着別的男人,說不是老公吧,老公的靈魂也住裡面。
半夜睡覺,都感覺毛骨悚然。
“折騰許久了,快吃碗麪吧。”張悅把手裡的麪碗遞了過去,江華立即點頭,接過碗,呼啦啦吃起來,一邊吃一邊還點頭稱讚,“小愛,你手藝有長進噢,這刀削麪味道好像比以前好多了。”
張悅一邊替他整理衣服,一邊豎指輕噓,“小聲點,你想讓所有人都知道你已經換了個芯?在這兒,這面不叫刀削麪,叫柳葉面,是你老婆我發明的噢。”
從來到這個世界,張悅第一次用一種俏皮的,輕鬆的,略帶點等待誇獎的語氣說話,只因爲眼前這個男人,是她值得託付終生的,唯一愛的人,她的丈夫。
江華嗯嗯了好幾聲,趁她不注意,就叭唧一口親在她的臉上,一副與有榮嫣的說道,“也不看是誰媳婦兒。”
“哎呀,你瘋了,這是在哪兒,你亂親,萬一被他們瞧見怎麼辦?親我一臉油,討厭!”張悅丟了個白眼過去,語氣卻是嬌嗔略帶着點害羞。
“看見就讓他們看見好了,你裡子裡是我媳婦兒,你表面上還是我媳婦啊,丈夫親媳婦天經地義,誰敢說什麼?”
張悅心裡甜絲絲的,好吧,她承認這傢伙說的有道理,目前這兩具身體的確是夫妻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