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下大廳原本滿滿的人,此時就剩下一對父子和幾個醉味齋的小二掌櫃。
封瑾諾喝了口湯,把嘴裡的食物順進胃裡,不滿的衝着木蓮華道:“娘,你又放鴿子啊!還好父親來接我了。”
封瑾諾旁邊坐着一個自斟自飲,俊美不似凡人的男子,可不就是封祁麼。他淡淡的看了木蓮華一眼,然後問兒子,“放鴿子?”
“就是欺詐、不信守承諾、不履行約定的意思。我娘教的。”封瑾諾認真的解釋道,甚至連出處都交代的一清二楚。
封祁點點頭,接着問,“什麼是又放鴿子?”
封瑾諾一聽問這個,就放下了手裡的筷子。然後小臉氣憤,一雙漆黑如墨潭,形狀和封祁的一模一樣,但比之要稚嫩清純的鳳眸裡,慢慢地續上金珠子,申冤道:“這可多了。兒子就隨便說一件吧。
四年前中秋,娘說要帶我去雲頂山看滿月,結果把兒子一個人丟在草棚裡,留了一張字條和幾個硬梆梆的月餅,就自己上山去觀月了。那時候我才五歲啊,那紙條上的字可一個都不認識。”
這說得慘的,令聞者傷心聽者流淚。封祁眼神微微暗了暗,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麼。
木蓮華見自己兒子開始揭自己的失職之罪,清秀的臉上浮出赧意,出聲狡辯道:“那不是看你睡着了,你小子睡着了叫都叫不醒的。”
封瑾諾瞪了他娘一眼,“是娘貪睡,我從來就沒有起牀氣。在海上時,船艙進水,我在甲板上睡,哪次不是一叫我就起來了。船長爺爺能作證。
啊,先不說這個,就說你丟下我自己去觀月。
你走就走了,可連那草棚門都沒關好,我一睜眼就看到一頭熊在嗅我。”話落,衆人皆驚。
木蓮華忙解釋,“是小熊,剛出生不過滿月的小熊。而且我也關門了,關的嚴絲合縫的。可誰曉得那熊賊聰明,能自己開門呢。再說,之後不是帶着你去看月牙了嗎?”‘蹬蹬蹬’的往樓下跑,跑得急了差點兒摔倒,虧了林又安扶了一把。
木蓮華跑下來,就捂住封瑾諾的嘴,“寶兒吃飯,吃飯啊。都陳芝麻爛穀子的事,說它做什麼。”
‘嗚嗚’封瑾諾微微掙扎。
“今兒巳時娘就去皇城門口等你了,一直等到午時。不信你去問問城門衛,你問問他們有沒有人去向他們打聽天澤書院什麼時候休課。
對!這事兒還真該去問他們,他們說今兒書院不放午休了,不用人接。還說有發通知什麼的。所以娘以爲你出不來,就自己來了醉味齋吃飯。那啥,檢驗一下這裡的飯菜好不好吃。不好吃的話,娘另尋一個館子請寶兒吃飯。”
木蓮華解釋的起勁兒,加上被封祁盯着,渾身不自在,捂着封瑾諾的的手力就越來越重了。
‘嗚嗚’封瑾諾搖頭。
“放手。”封祁皺了眉,看着她的手,喝道。
木蓮華被喝得一愣,然後順着他的目光看,見寶貝兒子的臉被自己捂的通紅,趕忙鬆開,然後手忙腳亂的在他的小胸脯,一下下輕撫,幫他順氣兒。
封瑾諾看着他一直都不怎麼着調的娘,深深的吸了口氣,然後吐出,學着他爹,平靜的道:“娘,我要喝湯。”
“好,娘餵你。”木蓮華端起桌上的湯碗,小心翼翼的‘贖罪’。
“然後呢?”封祁不看這貌似二十四孝的母親,只看正喝湯的兒子。
木蓮華手抖了下,湯水兒差點兒灑出來。封瑾諾看了他娘一眼,聲音平平道:“娘說如果碰到熊,就裝死。我就裝死。就在我憋不住時,熊叼着我的蜂蜜月餅走了。後來,娘又帶着我去看月,是個眉毛一樣的月牙,爬山時娘還摔了一跤……總之是一點兒都不好看。”(PS:熊的視覺和聽覺都很差,但嗅覺很好。遇到熊,裝死其實是很危險的。最好的辦法的是不引起它的注意,儘快的逃走,勿要抵抗。文裡封瑾諾是運氣好,那頭小熊不餓,而且封瑾諾一動不動沒有引起它好玩的興趣,最後那蜂蜜月餅纔是他逃過這一劫的關鍵。熊,愛吃蜂蜜!)
封祁瞥了木蓮華一眼,知道兒子說的不全實,可也不再追問,只拿起筷子吃飯。
動作又慢又文雅。加上他本人的無雙美貌,着實秀色可餐,能讓人忘記一切,只爲癡迷這一刻的美好。
封瑾諾見他娘又發花癡,就一手奪了她手裡的湯匙,自給自足。
木蓮華被奪回了神,可見兒子自己狼吞虎嚥起來,也就不管了。伸手從封瑾諾面前的盤子裡撈起一朵裝飾菜餚的胡蘿蔔花,放到嘴巴里,‘咯吱咯吱’嚼着。
父子二人一快一慢,可都幾乎沒有聲響,加上整個醉味齋現在就他們一家在吃飯,剩下的都是恨不得變成背景伺候他們的人,也是絲毫動靜沒發出。故而,她那‘咯吱咯吱’聲,就頗響亮。
木蓮華還不自覺,吃完一朵,再來一朵。吃着吃着,覺得這胡蘿蔔實在水靈又脆又甜,就又拈起兩朵,父子二人每人碗裡放了一朵,“好吃呢,應該是新鮮才拔下來的胡蘿蔔,嚐嚐看。”
封瑾諾愛吃什麼,周圍的人估計除了木蓮華和封祁沒人知道。但封祁不愛吃什麼這除了木蓮華,可都是有所瞭解的。
在周圍數人瞪大眼珠、一臉不可置信的情況下,封祁微蹙着眉,把胡蘿蔔吃了。不過,這嚼胡蘿蔔的聲音,在木蓮華的‘咯吱’聲掩蓋下,完全聽不到。
而以往六年的經驗教訓告訴封瑾諾,不可以不吃母上大人‘恩賜’來的食物,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除非你想絕食三天!
封瑾諾非常痛快的把胡蘿蔔花吃了。心裡卻是想着……這和糊成茶色的粥相比,完全可以承受。
那糊粥就是木蓮華懲罰他挑食而故意熬製的!相當‘慘苦’,但立竿見影。
在木蓮華無聊撿菜中,父子二人的進食……令周圍數人是看的心驚肉跳,只覺得這時間過的好慢。
封祁不落筷子,封瑾諾也只能跟着慢慢吃,木蓮華撿着滿桌子上她感興趣的東西嚼着。
直到半個時辰後,封祁洗手漱口宣告進食完畢。
木蓮華的肚子也已經被亂七八糟的食物塞得滾圓滾圓。
“父親,我去上學了。”封瑾諾恭敬的和封祁告別。然後看了看木蓮華,嘴巴張了張,沒吭氣。
木蓮華曉得是什麼意思。自己肚皮裡出來的貨,哪能不知道呢。
極溫柔慈愛,帶着些許討好的笑道,“娘送你去上學,好不好?”
封瑾諾傲嬌的哼了一聲,朝前走去。
送封瑾諾的馬車可不是木蓮華的青布馬車,而是封祁的官輿。
朝廷重臣專用的莊重寬大、隱隱透着威勢的四馬車輿,其上的標誌是少師專用的鶴。那形態優美,雅緻逼真的鶴圖,在木蓮華看來,就是她在前世動物園兒裡看過的丹頂鶴。
封瑾諾見木蓮華一直在打量鶴圖,歪頭想了下,那乖乖的齊耳的短髮隨着他的歪頭滑出一道漂亮流華的弧線,道:“娘,父親說那白鶴只有仙落山纔有。下次旅行咱去看看吧。”
木蓮華伸手揉揉他又黑又軟又滑順的頭髮,點頭習慣性的答道,“好。”等好字出口後,纔回過意思來……忙又否道:“不行,你還要上學。那仙落山在元周國境內,可遠着呢。”
封瑾諾不饒,叉開胳膊堵在車廂門口不讓木蓮華進,氣鼓鼓的瞪大鳳眸,說不盡的可愛流露,生氣道:“娘剛纔答應了。”
木蓮華真想朝自己的嘴巴上來幾下,怎麼一對上兒子還有封祁就把不住嘴了呢。果然是和這父子倆八字不對吧……
無奈,木蓮華只好再次應下:“好好,下次旅行咱去看看。”
話落,一股西北風順着木蓮華的衣領鑽進了衣服裡,撂下冷寒帶走了暖意。木蓮華哆嗦了一下,然後抱住兒子就往車裡塞,“這風還真是有點兒涼啊。寶兒趕緊進去,剛吃完飯正熱乎呢,可別感冒。”
封瑾諾被他娘抱住大半個身體,被塞包袱一樣塞進了車裡,不滿的哼唧了兩聲。
木蓮華不理,撇頭朝醉味樓的門口看去,見封祁依然站在門口看着他們,想了下道:“我送他去上學,走了。”擺了擺手,做出一個再見的動作。做完後又覺得挺無聊,就直接鑽進了馬車,和兒子嬉鬧去了。
封祁沒什麼反應,就一直站在醉味樓的門口,俊美絕倫的臉上漾着一絲令人罕見的笑意,直到載着那鬧騰的母子二人的馬車越走越遠……直到看不到,才轉身又回了醉味齋。
然,自打封祁來了醉味齋,這醉味齋周圍就佈滿了好事之人的目光和有目地的人的眼線。
木蓮華母子倆,徹底暴露在了世人面前。還有封祁的態度,也一清二楚。
……
皇宮內——昭月宮
“不行,本宮要去找皇兄做主。他不能負本宮。本宮決不允許!”昭月公主眼淚噼裡啪啦的往下掉,就要去找當今聖上明景帝說事。
她的貼身宮女紅繡,忙拉住自家主子,“公主且慢。陛下現在正爲國舅爺的事氣在頭上,您這時候過去怕是不太妥。再等等看,公主千萬別急。”
昭月公主一把甩開她的胳膊,“不急?怎麼能不急!以前都拖着、拖着,這下好了,拖出了一個兒子和光明正大坐他的官輿的妻子。本宮怎麼辦?啊?你說,本宮怎麼辦?”
紅繡‘噗通’一聲跪下,頭磕地,“是奴婢多嘴,公主要怪就怪奴婢。”
“怪你?怪你有什麼用。那女人能消失?還是孩子能沒了?”昭月公主眼淚成串的落在衣服上、地上。重新邁開步子,要去找明景帝。
紅繡跪着走了兩步,抱住她的腿,“公主,這事慢慢想。一定能想一個完全的法子。千萬不能急。對了,公主不急,有比公主急的啊,公主先等等看。”
昭月公主眨眨眼,眼淚不見了,從袖子裡摸出一方絲帕,擦了擦。
這一擦,一張花容月貌的臉,一點兒哭過的痕跡都沒了。好像剛纔那哭的淚人一樣的女子,壓根兒就沒存在過一樣。
扶起紅繡,仔細問道,“你說什麼?”
紅繡站起來,反扶住昭月公主,“公主。您最大的敵人是誰?”
昭月公主想都不想,“那女人和那孩子。”
紅繡搖搖頭,“奴婢是問這兩個人沒出現以前。”
昭月公主怔了一瞬,然後恍然,“是寧柳兒!
——你的意思是讓寧柳兒去對付那個女人。讓她們二人去爭鬥,咱們坐收漁翁之利?”畢竟是在宮裡長大的,那鉤心鬥角的事最是常見。也是被氣急了,只要冷靜下來,她有的是手段和方法。不用自己想,全都是現成的實例,只要安排人操作即可。
紅繡點點頭,低着頭的脣角露出絲詭譎的笑,“不止寧柳兒,還有芮雅郡主。”
“對,還有芮雅。讓她們鬥,咱們在一旁煽風點火。紅繡,這招着實是好、妙!賞了!”昭月公主的臉上露出開心的笑容,本就如花似玉的美貌,一時間更添傾城顏色。
“謝公主。”紅繡此時擡起頭,普通的五官,一臉的憨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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