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市上,車水馬龍,人來人往。杜荔陽起先還悶悶不樂,可沒走多久,就被這沿街的景象所吸引,一下跑去看賣珠玉金釵的,一下又跑去瞧賣衣服布匹的,再又好奇地鑽進人堆裡看雜耍。總之,看見什麼都新鮮,都有意思。
棄疾不緊不慢地緊隨其後,雖覺得這女子舉止太過出格,但也感覺十分新鮮有趣。
杜荔陽忽而瞧見一個賣面具的攤子,一下來了興趣,跑過去,一眼就相中了那個青面獠牙的鬼面具,拿起來,看了又看,試了又試。
“如何?好看嗎?”把面具比在臉上,興奮地問棄疾。
棄疾雖好笑,但也十分配合地點點頭:“好看,你喜歡?”
杜荔陽可勁點頭。
棄疾自懷裡掏出幾個銅幣,給了商販,那商販收下後,喜笑顏開。
杜荔陽愣了愣,不好意思又厚顏無恥道:“嘿嘿,這怎麼好意思呢,額,既然都付錢了,那我就不客氣了,多謝。”
說完,便將面具戴在臉上,又自顧自往人羣裡鑽去。
棄疾隨其後,不禁好笑地搖搖頭。
等再逛了一陣,杜荔陽總算決定打道回府,因爲她發現自己看上的東西實在太多,卻沒錢,又不好意思找旁邊那位借,所以只好十分不捨地打算往回走。二人走着走着,經過一處人煙罕至的小巷,等走到小巷差不多正中央的位置,棄疾忽然伸手擋住了她。
二人止步。杜荔陽詫異地看他,只見他一臉嚴肅,眉頭深鎖。
“怎的?”杜荔陽問。
“躲我身後,不可亂跑。”
他話音剛落,杜荔陽還來不及反應,突然就從巷道兩邊的屋檐上跳下來五名黑衣帶刀人。
殺手?杜荔陽差點沒被嚇死。那些黑衣人手上的刀,明晃晃的,彷彿一晃眼,腦袋就會被割下來。
二人被那五人三前兩後地堵在了巷子裡。
“爾等何人?”棄疾厲聲問。
那五人無一人回答,直接開打。鋒利的刀鋒反射着滲人的白光。杜荔陽躲在棄疾身後,害怕得不得了,而棄疾卻十分從容,在沒有武器,背上還貼了個拖油瓶的情況下,依舊十分瀟灑,十分從容地對付着這五名殺手。
拳腳對刀劍。殺手砍,刺,斬;棄疾讓,擋,點。大約持續了一盞茶的功夫,杜荔陽只覺得自己隨着棄疾的出招而左晃右晃,有時候都感覺那刀架到了自己身上,可一眨眼,那刀已被踢飛。
不一會兒,杜荔陽還沒緩過神,那五名殺手卻似乎進入了時空隧道般,一動不動,且五人姿態各異,像是剛剛好被凍在了某個瞬間。
杜荔陽看清了形勢,問:“他們爲何不動了?難不成被點了穴?”
棄疾挑眉:“你懂點穴?”
杜荔陽使勁搖頭:“他們都是何人?是來刺殺你的麼?”杜荔陽好奇地走到那五名殺手面前看。殺手帶着面具,鼻子以上只露着兩個瞳仁。
棄疾沒回答她,只向那五個黑衣人問道:“說,何人指使?”
那五人沒一個發出了聲音,只瞬間,其中一個從口中吐出一根飛針,射向棄疾,棄疾察覺,險些被射中,但還是比較容易地避開了去。可接着,其餘四人也皆口吐飛針,棄疾揮起寬大的衣袖一一擋住,那飛針一根不落地刺在了他衣袖上。
杜荔陽驚魂未定,卻見那五個殺手在射完飛針後統統口吐鮮血,瞬間倒地,蹲下查看,皆已身亡。杜荔陽頭一次看見這麼多死人,腿都軟了。
“幫我把袖子上的針取了。”棄疾道。
她這才站起來,見針都插在棄疾的衣袖上,伸手去拔,一下子拔下了三根。怎的只有三根?五個人分別吐了一根出來,應當有五根纔對。
她問:“還有兩根呢?”
棄疾答:“第一根打在牆壁上,最後一根射向了你。”
“射向了我嗎?也就是我中了針?”杜荔陽害怕起來,連忙渾身摸索。
棄疾笑了笑:“把針扔了,針上有毒。”
杜荔陽趕緊撒手,把針仍在了地上。可卻聽得“噗通”一聲,一看,棄疾已倒在了地上。
杜荔陽擔憂地蹲下身:“你怎麼了?”
棄疾已嘴脣發紫:“我……我中毒了,快,快回府。”說完,暈死過去。
杜荔陽急道:“喂,你別暈啊,我不認得路!”
可棄疾哪裡還聽得到,早已不醒人事。她撩起棄疾雙袖查看,卻見在他左手臂上,很明顯地有一塊青紫,其中還有一個十分微小的針眼,再仔細一看,卻原來銀針盡數扎進了肉裡。她不假思索,伸出兩根指頭,試圖扯出他臂上的針,可那扎得太深,根本扯不出來。她忽然想到了那次在獅山喬魚被蛇咬的場景,那時她用嘴將蛇毒吸出,喬魚活了下來。她想了想,再看了看棄疾,雖說這樣自己也有危險,可不這麼做,他就必死無疑啊!再者那根針剛剛不是射向的自己嗎?怎麼是他中的毒?想到此,她一頭埋下去,對準那針孔使勁一吸,果然,和着黑紫的毒血,一根寸吧長的毒針被杜荔陽銜在口中。
她啐一口,將針吐在了地上。再對着他那傷口吸了好幾口毒血,直到那血不再是黑紫色。生怕自己也中了毒,又跑去扶着牆根吐了好些口水。
或許是毒血被吸出不少,棄疾竟幽幽醒來。一擡頭,杜荔陽正在那裡使勁嘔着。
“你……你在幹嘛?”棄疾聲音有些微弱。
杜荔陽一回頭,見躺在地上的人已睜開了眼,興奮道:“你醒啦!太好了,我不曉得回你家的路,醒了正好,正好。”
—*—
二人攙扶着,緩緩走到司馬府門口。那守門的護衛瞧見,連忙跑下臺階來,將棄疾扶進了府內。蔡從得知,趕緊吩咐清伯去請了府醫過來。
房間內,圍了一衆侍者護衛,府醫提着藥箱趕來。棄疾早已被扶到牀上躺着。府醫上前請脈,不一會兒,向蔡從道:“蔡大人,公子他當是中毒所致。”
屋內的人一聽,皆擔憂不已。蔡從忙問:“中毒?可有性命之憂?能解否?”
府醫道:“此毒雖爲劇毒,但索性毒液還沒進五臟六腑,醫治不難。”說完,他撩起衣袖一看,有些詫異,然後回頭看向杜荔陽。
杜荔陽不明所以,問道:“怎麼?”
府醫道:“公主是如何將公子體內毒針拔除的?”
杜荔陽道:“以口吸之。”
府醫一聽,震驚不已,起身將杜荔陽的手腕拉過來診脈。
蔡從見府醫如此,問道:“如何?公主可有中毒?”
棄疾擡頭,有些意外地看向杜荔陽。她竟捨命救他?
府醫良久才答:“幸好,公主口中無傷口,否則也難逃中毒之苦。此毒見血有效,否則無效。”
杜荔陽一聽,拍拍胸脯,幸好,自己沒中毒。
府醫自藥箱內取出一隻瓷瓶,遞給清伯:“此丹爲保命丹,先讓公子服下,待小醫去煎藥。”說着,起身出門。
棄疾示意清伯將藥瓶遞給他,自行取出丹藥服下。等吃了丹藥,棄疾吩咐道:“蔡卿留下,其餘人等,退下吧。”
清伯擔憂道:“公子遭暗算,我即刻去調查那害公子之人。”
棄疾擺擺手:“不必,你下去吧。”
清伯愣住:“公子!”
棄疾咳嗽兩聲:“退下吧,本公子自會處理。”
杜荔陽也覺得奇怪,有人行刺自己,卻不讓手下去調查,這是何故?
屋內的侍者、護衛、家臣統統退了下去,房間內只剩下了棄疾、蔡從、杜荔陽。
棄疾擡頭,看見杜荔陽還杵在哪那兒,便道:“公主,你也回香蘭居吧。”
杜荔陽回神,“哦”了一聲,退出了房間。
杜荔陽出去時沒將門帶上,蔡從走過去,把門關了過來,杜荔陽聽到關門聲,回頭一看,心下疑雲重重,但也沒想什麼,只覺不關己事,兀自離去。
“公子。”蔡從走到牀邊。
“蔡卿,今日我遇刺之事,不得外傳。”
“公子?”
“是她。”棄疾輕嘆一聲。
“難道是……”蔡從恍然大悟,“怪道公子不許清伯調查此事。”
“此事切莫傳入陛下耳中,否則又要小題大做,到時只怕又是一場血雨腥風。”
“公子,您受苦了。”
“無礙。”
“公子,今日爲何獨自離府?”蔡從不明白,他家公子,從來不會獨自出行,王家公子擅自出遊,可是危險至極之事。
棄疾蒼白的嘴脣露出笑意:“今日乃一時興起。”
蔡從好奇:“一時興起?公子,您和公主……”
棄疾擺擺手,似乎有些累了:“好了,蔡卿,你也下去吧,我躺一躺。”
蔡從只得拱禮退下。
—*—
回到香蘭居,杜荔陽自己給自己斟了杯水喝了。侍女雪端着盤糕點進來,見杜荔陽回來,喜笑顏開。
“公主,您回來啦?這是奴婢去庖廚拿的點心,想着等公主回來了能吃呢,沒想到公主就回來了。”她把糕點放到長案上,自己卻看着糕點眼冒星光。
杜荔陽一瞧這小丫頭,便猜中了她心思。她不光是拿來給公主吃,只怕是自己也看上了那些糕點。
杜荔陽伸手拿起一塊,遞給侍女雪。
侍女雪大感意外:“公主?”
杜荔陽笑笑:“拿去吃吧。”
侍女雪立馬跪在了地上,雙手接過糕點。
杜荔陽奇道:“你這是做什麼?幹嘛跪着?”
侍女雪揚起小臉看着她,道:“公主,您賞賜吃的給奴婢,奴婢一定要跪着接,不然不能承您的恩。”
“什麼?這是你們這個時代的規矩麼?”杜荔陽吃驚。
侍女雪有些意外:“公主,難道鄢國不是如此的麼?我們楚國皆如此的。”
杜荔陽道:“你快起來,我給你吃的,你都不必跪着,放在案上的食物,你隨意拿來吃便是。”
侍女雪新月眼中頓時蓄了兩滴晶瑩,杜荔陽驚詫:“你這又是怎麼了?”
侍女雪道:“公主,您待奴婢太好了!”說着,又連忙磕頭。
“哎呀,你又幹嘛?”說着,趕緊攙扶她起來。
侍女雪一邊擦淚,一邊啃着糕點,還一邊哭,又一邊笑。杜荔陽有些頭疼,這小丫頭真是感情飽滿。
“你坐着吧,別老站着了。”杜荔陽隨口一說。
哪知侍女雪又噗通一聲跪了下去。
杜荔陽正喝着水,噗嗤一下全吐了出來:“姑奶奶,您能否不要動不動就跪?”
侍女雪道:“公主,以後就由奴婢來服侍您可好?我立馬去告訴清伯,將奴婢調過來,專門服侍您。”
杜荔陽頭疼:“好好好,你站起來我就答應你。”
侍女雪站起來:“公主,我這就去告訴清伯。”說着,眼淚一擦,匆匆跑了出去。
杜荔陽輕嘆一聲,這個時代的人,奴性真大!
杜荔陽兀自吃了兩個糕點,沒一會,侍女雪興高采烈地跑了回來。
“公主公主,清伯答允了答允了,以後啊,奴婢便是公主的人了。”
杜荔陽怎麼聽怎麼覺得這話味道怪怪的,她此刻要是個男的,那該多好,如此嬌俏可愛的小丫頭,實在不錯,納入後宮。
“雪,來,你坐,我問你個事兒。”
侍女雪趕緊去將門關了,纔回到案邊坐下。
“你幹嘛關門?”
“公主有所不知,奴婢怎能坐着與公主說話,要是讓旁人瞧見,是要將奴婢拖出去打死的。”
“這樣嚴重啊!”
侍女雪重重點頭。
“那我問你,你們家公子爲何一出門就能遇上殺手呢?”杜荔陽還是敵不過好奇的本性。
侍女雪道:“哦,我們家公子乃陛下的親兄弟,王家之子單獨外出,的確很危險的,所以公子從來不會獨自行動,出去都會帶上幾個護衛的。對了,公子今天和公主單獨外出,聽說中了毒?”
“是啊!當時可嚇死我了。真不知道,他仇家可真厲害,大白天就來殺他了。”
“這很正常的,王室子弟嘛,有時候不是他們自己結下的仇怨。”
“可今天他腦子進水了啊,我說出去走走,他就真單獨跟我一起上街走走。”杜荔陽道。
侍女雪笑出聲:“公主,公子可從未和那家貴女單獨逛過哦,就連侯女都不曾。”
“侯女?”
“對呀,就是公子的表妹,桃夭侯女。”
她見侍女雪說話有深意,看她的眼神也怪怪的,趕緊打住了話題。對於侍女雪的言外之意,她不禁哂然,想她纔來郢都一天,他家公子就能對她有所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