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越一直哭, 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相秋背後中劍,聽着哭聲不耐煩道:“好啦,別哭了, 趕緊給我處理傷口, 好上路搬救兵。”她臉色蒼白, 額間冒汗, 聲音微弱。說完, 就吃力地從自己的懷裡摸出個小瓶子來,“給,這是止血藥, 幫我撒在傷口上。”
侍女越接過瓶子,心道果然是行走江湖的, 隨行都帶着這些藥。
相秋看一眼喬魚, 喬魚當即會意:“你放心, 我閉着眼,我只扶着你, 我不會睜眼的。”說完,就真的閉上了眼。
侍女越擦了眼淚,小心翼翼地拔了她背後的劍,相秋吃痛,悶哼一聲。喬魚皺了皺眉, 卻始終沒有睜眼。
侍女越又小心翼翼地牽開她的上衣, 使背後的傷口顯露出來。血水正在流淌着, 侍女越看着這血肉模糊的背, 幾乎要暈倒。她強忍着, 爲她上了藥,包紮好, 再把衣服給她牽好。
“好啦,你睜眼吧。”侍女越衝喬魚道。
喬魚睜眼,只見懷裡的相秋臉色又蒼白了幾分,皺着眉,似乎極爲痛苦。
相秋卻沒在意他看她,只忍痛道:“這裡離郢都遠,離安城最近,我們回安城,找衛將軍。”
侍女越道:“剛剛夫人暗示我回鄖城找我們家主上。”
相秋聲音微弱道:“這裡去鄖城,恐怕比去郢都還遠。”
侍女越低頭不說話了。
“那好,我們回安城。”喬魚道。
—*—
第二天上午,安城,衛府。
衛溪這一天告假,打算專程陪桃夭一天。兩人收拾妥當,正準備出門遊玩。可還沒等出府,就有府裡的兩個護衛扶着另一個傷勢極重的護衛走了進來。看着了衛溪,忙跪倒在地,哭訴道:“將軍!”
衛溪認出了他,是派去護送公主的,見他渾身的血漬和傷,心頭大呼不妙:“出了何事?”
那受傷護衛道:“將軍,我們原本已進楚境,可是不曾想在官道上埋伏了一羣蒙面劫匪,足足三百餘人,屬下們抵不過,所有的兄弟都死了,屬下衝出包圍,特回來報信。”
“什麼?”一旁的桃夭聽了此話,難以置信,擔憂問,“那公主怎麼樣了?”
“公主她……被劫去了。”
桃夭腳下一個踉蹌,衛溪連忙扶住她。
“可知對方是何人?”衛溪問。
那受傷護衛答:“屬下不知,不過,屬下無意中從他們身上扯下了這個。”說着,艱難地從懷裡掏出個腰牌來。
衛溪接過腰牌,腰牌上滿是鮮血,腥氣逼人。桃夭捂着口鼻湊過去看。
衛溪見這腰牌上都是血,想來這護衛受傷十分嚴重,趕忙吩咐道:“快,帶他下去,找薛神醫給他看傷。”
受傷護衛一聽請薛神醫給自己看病,這可是莫大的榮耀,趕緊磕頭道謝,被另外兩個護衛摻着退下了。
衛溪研究起手中的腰牌,蹙眉道:“這腰牌……”他並沒見過。
桃夭卻瞧着眼熟,仔細看了許久才道:“這腰牌,有些像楚宮裡的東西。”
“什麼?楚宮?”衛溪大驚。
此時,又有人來報:“報,將軍,門外有人求見,說是將軍看到此物便知。”說着,呈上一秉寶劍。
桃夭一看,驚喜道:“是表哥!”
“快,將人請進來。”衛溪道。
—*—
“什麼?夫人被擄走了?”
衛府大廳裡,棄疾大驚失色。
衛溪自責道:“都是我不好,早曉得親自護送纔是。”
桃夭忙道:“現在當務之急,是想辦法救出公主。”
棄疾道:“衛兄,我之前不是寫信給你,我會親自來接麼?怎麼能讓夫人先走了?”
衛溪走到他跟前:“說到這裡,我便覺奇怪,就是四五日前,我又收到了你的信,你信上不是說,新任楚王不讓你出郢都麼?還讓我派人護送公主回去。怎麼如今你竟又來了我這裡?”
“我何時寫過那樣的信?”棄疾疑惑道。
衛溪忙命人去書房取了他平時裝密信的匣子,用隨身的鑰匙打開匣子,取出那封信來,遞給棄疾。
棄疾一看,當場震住。這筆記,竟與他一般無二,若不是他當真沒寫過這樣的信,他都以爲是他自己寫的了。還有落款處的印章,也的的確確是他的!這……他心底想到一個人,也只有那個人,擁有如此精妙的模仿手法,也只有那個人,能拿到他的個人印章。怪道本次出來接陽陽,那人卻尋家中有事的藉口不與他同來。
他握緊拳頭,密信被□□成一團。
“哦,對了,這是那幫劫匪身上發現的。”衛溪把那枚腰牌遞給他。
棄疾接過腰牌一看,正好印證了心中所想。
衛溪道:“我即刻去調兵,營救公主。”
棄疾忙阻止道:“不可,衛兄,此事鄢國最好不要插手,你瞧見了此物,想必也曉得,這是楚國的內務。”
衛溪擔憂道:“可是公主被擄,我鄢國怎可坐視不理!”
棄疾道:“不,她早已不是鄢國公主,她不是。”他知道她不是,她一直都不是。
衛溪還想再說什麼,桃夭忙上前拉住他手臂,示意他不要再說。
棄疾沒再做停留,帶着自己兩個親信打馬出城。
冬日寒風刺骨,馬不停蹄一路狂奔,風聲在耳邊呼嘯,彷彿是陽陽正呼喚着他:棄疾,棄疾,棄疾!
不管是誰,若是敢傷她分毫,必誅之。
—*—
相秋受了傷,而侍女越又不會騎馬,三人只好一路徒步行進。
他們在官道上走了一天一夜了,卻並沒走多遠,離安城還有很遠的距離。
侍女越忍不住了:“不行,我們這樣走去安城,得多久纔到安城啊,等我們走到,夫人都不知道被抓去哪裡了!”
喬魚扶着相秋,相秋脣色慘白,道:“是啊,要不這樣,你騎馬去,我和越一個受傷了,一個不會騎馬,你帶着我們反而拖累,乾脆你先去報信,我們隨後走去。”她對喬魚道。
喬魚擔憂道:“可是……你的傷……還有,若只留你們兩個弱女子,我不放心。”
相秋笑起來,這一笑,卻扯得背後傷口生疼,她皺眉忍痛道:“放心好啦,等再過兩天,我傷好了,單挑十個你喬魚都不成問題。”
喬魚默了默:“那好吧。”
索性他們離開那戰場時牽了匹馬上路。喬魚把相秋交給侍女越扶着,自己則牽過馬,躍上馬背。
“如此,相秋,越,你們一路小心。”說完,拉着繮繩,腳下一蹬,馬兒便跑了起來。可還沒跑出去兩步,就瞧見遠遠的官道上飛馳而來三個騎者,正好與他相對而行。
道路並不寬,若喬魚不讓,那三人也過不去。見那三人氣勢濤濤,喬魚雖也救人心切,但還是側了馬頭讓到了道旁。再回頭對相秋與侍女越道:“讓到一邊兒去,前面有人來了。”
侍女越忙扶着相秋讓到一旁。
可等那三騎者馳到近前,侍女越見到那最前頭的一個人的臉時,驚呼起來:“是公子?”
相秋也定睛一看,只見那三騎中間之人,不是棄疾又是誰。
侍女越喜極而泣,揮手大呼:“公子!公子!公子!”
那三騎似乎聽見了呼喊,看向道旁不遠處的二女一男,等看清三人後,總算勒繮駐馬。
“是你們?”棄疾奇道。
侍女越跑到棄疾馬前跪下,眼淚婆娑道:“公子,快救救夫人吧,夫人她被劫走了!”
棄疾道:“我已知曉此事,只是你們三人這是要去何處?”
侍女越道:“我們本打算返回安城,向衛將軍求援。”
棄疾道:“不必去了,我才從安城而來,你們隨我回郢都吧。”
“那夫人呢?”
棄疾道:“我知曉她在何處。”
侍女越便與一個護衛共乘一匹馬,相秋受傷雖不能獨自騎馬,但由喬魚帶着一塊,二人同乘,也還算能堅持。幾人未耽擱多久便朝郢都方向絕塵而去。
—*—
杜荔陽自從被劫持,那幫劫匪就再沒讓她下過馬車。她覺得冷了,就有人送來烤爐和被子;覺得渴了,就有人拿來水喝;覺得餓了,就有人遞進來吃食。這幫人態度雖然惡劣,卻也沒難爲她。
也不知行進了幾天,大約也有個五六天吧,她成日都在那方狹窄的空間裡待着,對時間的概念越來越模糊。或許因爲懷孕的緣故本來就嗜睡,再加上馬車一路搖晃,整個氛圍就好似一張搖籃牀,所以她大多數時間都在睡覺,那些劫匪也十分人性化的沒打擾她。
當馬車總算停在了劫匪的目的地時,她仍舊睡着,時值半夜,她用好幾牀被子裹着自己,以免天冷。當一個蒙面者拉開車門叫她時,見她整個人都陷在被窩裡,連她頭放哪兒的都看不到。
“倒是一路睡得香,這女子膽子忒大,這樣的情形下還能睡成這樣。”
好巧不巧,當有人拉開車門時,杜荔陽就醒了,只是懶得動而已。正好,讓她聽見了這麼番話。心下翻白眼無數,想,若不睡覺能做什麼?反正你們一幫子人一路上不也沒對我怎麼樣。
“欸欸欸,該醒了,下車!”方纔說話的那個蒙面者毫不客氣地一邊拍打着車門一邊道。
被子裡的人動了動,繼而緩緩直起身子。她揉了揉眼:“怎麼?到哪兒了?”
那蒙面者冷哼一聲,道:“你管到哪兒了,趕緊給老子下車。”
可算能離開這個小空間,杜荔陽走下車,什麼都還沒看清楚呢,就被明晃晃的火光照得睜不開眼。她拿手擋了擋,適應了好一陣纔算好轉。再看四周情形,深不見盡頭的甬道里,幾乎每隔一百米就有一坐銅燎燈,天是黑洞洞的,但甬道里卻亮如白晝,黑暗處巍峨的宮闕在跳動的燎火映襯下,顯得鬼森森的,還有那一個個站崗的衛兵,沒有一個有表情的,就好像一排雕塑。
這,很像是某處的王宮。她堅信她並沒來過,但總覺得有那麼一絲眼熟,或許是過去看先秦電視劇看得太多了吧。
忽然一陣整齊的腳步聲傳來,漸漸地,一隊身穿盔甲的士兵出現在馬車前方,然後戛然而止,一個個又站成了雕塑。雕塑們站定後,從中間列隊展開,讓出來了一條道。
杜荔陽藉着熊熊燎火的照明,望過去,只見一個男子走了出來。那男子年紀看上去也不小了,一嘴的山羊鬍須,很是滑稽,但整個面部表情卻是嚴肅的,眉頭還總是皺着,這就顯得更滑稽了。
蔡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