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大早,侍女雪便拿來了洗漱品和吃食。杜荔陽樂得被人伺候,十分享受地洗了臉,吃了早飯。
等吃完了早飯,又開始琢磨逃走的事。她在屋內走來走去,侍女雪瞧着有些頭暈,遂問:“公主,何事煩心?不知奴婢可否爲您分擔?”
杜荔陽停下來,瞧瞧她,問:“雪,我問你,你們司馬府可有側門?或者,狗洞?”
侍女雪奇道:“側門?狗洞?公主尋它們做什麼?”
“額……我見大門看守太嚴,想出去轉轉。”
“哦,如此啊,那奴婢帶你去。可是,公主尋狗洞是爲何?”
“額……我自小喜愛狗狗貓貓,就是想知道這裡有沒有。”
“有啊,奴婢帶你去瞧,府上有條大黃,可聽話呢!”
侍女雪興高采烈地帶着杜荔陽往後廚走去。途中經過一處藤蔓長廊,迎面走來三個女子。那走在中間,嬌嬌弱弱的,杜荔陽認得,正是那昨日她□□遇見的侯女桃夭。
雙方走近,侍女雪行禮:“侯女。”
桃夭擡手掩口輕咳兩聲,吩咐她身後兩名侍女:“快見過鄢國公主。”
那兩名侍女趕緊行禮:“見過公主。”
杜荔陽笑道:“侯女是來探望棄疾的?”
桃夭微笑道:“聽聞表哥昨日遇刺,特來看看。”
杜荔陽道:“侯女不必擔心,他無礙的。”
她說這話也是無心,可聽者卻聽出了別的滋味。桃夭又咳嗽兩聲,道:“是我多慮,表哥武功好,當是無大礙的。”
杜荔陽道:“侯女自小便有咳嗽之症麼?”
桃夭嘆氣道,“已是頑疾。”又笑道,“公主,桃夭身子不便,既已探過表哥,便先回府了。”
杜荔陽笑道:“侯女告辭。”
桃夭最後行了禮,領着侍女走了。
杜荔陽望着那纖巧的身影,也是輕嘆一聲:“你們公子福氣不淺,這麼漂亮的表妹天天惦記着他。”
侍女雪連忙解釋:“公主莫要誤會,我們公子只拿侯女當妹妹的。”
杜荔陽笑起來:“我誤會有影響麼?做什麼和我解釋?”
侍女雪心裡焦急得很,還以爲她生氣了。
杜荔陽忽然想起棄疾昨日中毒,好歹也是因爲自己,他纔沒帶護衛在身邊,遭人行刺的,內心多少有些愧疚。便道:“雪,咱先別去看狗狗了,先去看你們公子吧。”
侍女雪笑盈盈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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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司馬府門,桃夭與兩名侍女往安遠侯府走去。
桃夭咳得比剛剛更厲害些,兩名侍女擔憂地替她拍着背,其中一個膽大點的,生氣道:“剛纔那公主,還沒和公子行成婚禮呢,就一副司馬府女主子的氣派,太氣人了。”
另一個侍女道:“楠,少說兩句。”
侍女楠道:“本來就是,侯女,您和公子,可是青梅竹馬。”
桃夭搖搖頭:“我身子不好,沒福氣嫁給表哥。咳咳,扶我回去。”
侍女竹道:“楠,看你,叫你少說。侯女心裡苦,你還多嘴。”
侍女楠白她一眼,不再說什麼。兩個侍女扶着桃夭,朝侯府而去。
—*—
杜荔陽在侍女雪的帶領下,來到了棄疾的書房。司馬府上下都知曉 ,棄疾這個時辰如果不外出,便是在書房。
剛到書房門口,便見蔡從走了出來。
侍女雪上前問:“蔡大人,公子可在房中,公主來看望公子了。”
蔡從看向杜荔陽,笑道:“公主,公子正在裡面。”
杜荔陽瞅着那書房門,卻忽然又不大想進去了,遂問:“你家公子身體可好些了?”
蔡從道:“多虧公主捨命相救,公子昨夜連服三劑解藥,已無大礙,再修養兩日,便可痊癒。”
杜荔陽道:“如此,那我便放心了,雪,咱們看狗狗去吧。”
蔡從愣住,侍女雪愣住。
“公主!”侍女雪不可置信,“既然已到門口,去看看公子吧。”
“哎呀,不了,既然你們公子無礙,我也懶得瞧了。”
此時,忽聽一個聲音傳來:“公主又要何往?”
三人循聲望去,卻見書房門口,棄疾正走出來。
蔡從及侍女雪行禮。
杜荔陽笑笑:“我不去哪裡,聽聞你們家養了只大黃,想去看看。”
棄疾道:“大黃?”
侍女雪解釋道:“就是後廚養的一隻狗。”
棄疾明瞭,又問:“香蘭居只有你侍奉公主?”
侍女雪道:“回公子,除了我,還有四個侍者。”
棄疾若有所思點點頭,對蔡從道:“蔡卿,去告訴清伯一聲,派十名護衛貼身保護公主,寸步不離。”
蔡從詫異地看看棄疾,應下。寸步不離?
杜荔陽一聽,這不是找人來監視她麼?保護她是假,怕她跑掉纔是真。當即拒絕:“額,棄疾,不用,我安全得很,不需勞煩人保護的。”
棄疾笑道:“公主乃楚國與鄢國交好之紐帶,萬萬出不得事,蔡卿,還不快去。”
蔡從行禮退下。
杜荔陽有些惱了,要真如此,她恐怕插翅也飛不出這司馬府了。遂決定與棄疾好好談談。
“雪,你也退下,我與你們公子,有話要說。”
棄疾頗感意外,侍女雪扶禮退下。
棄疾道:“公主有話要對我說?”
杜荔陽盯着他,沒有半分笑意。
棄疾倒是一直掛着微笑:“公主,現下無人,但講無妨。”
“你爲何找人監視我?”
棄疾緩緩走到近前一株山茶花旁,伸手撫摸起那火紅的花瓣:“公主誤會了,棄疾只是想護公主周全。”
杜荔陽沒好氣:“這裡就你我,何不打開天窗說亮話。”
棄疾回頭看看她:“公主有話請說。”
杜荔陽走到他跟前去:“好吧,假如我就是公主,你還當真要娶我不成?”
棄疾道:“那是自然,結兩國之好,棄疾義不容辭,何況不需假如,你便是公主。”
杜荔陽冷笑一聲:“呵呵!那你可喜歡我?”
棄疾一愣。
“就看你這表情便知,你不喜歡我。既然不喜歡,又何必娶我?”杜荔陽嚴肅道,“你乃楚國司馬,堂堂王弟,有權有勢,有才有貌,爲何非要娶一個不愛之人爲妻?難道,你不願和自己心愛之人白首到老,舉案齊眉麼?”
棄疾伸手,將茶花樹上的枯葉摘去:“那依公主所見,我當如何?”
杜荔陽又道:“你就該娶自己心愛之人爲妻,放過我。”重點其實是放過她。
棄疾微微一笑:“那公主可有心愛之人?”
杜荔陽道:“自然是有!”
棄疾轉身,凝視了她一下,沒再問什麼,只一邊往書房門走去,一邊道:“公主,正因爲我是司馬,我是王弟,所以我永遠娶不到心愛之人。”說着,進了書房。
杜荔陽愣了愣,有那麼一瞬,她竟覺得那背影有些孤寂。趕緊追進書房去。
“那意思就是,你有心愛之人了?那更好,你把她找來,我想辦法退出,你自然可以娶她了。”
棄疾坐到案前,饒有興致問:“哦?你有何辦法?”
杜荔陽也跑到案邊坐下,雙手託着下巴撐在案几上,道:“我可以裝作得了一場大病,然後假死。”
棄疾笑起來:“金蟬脫殼?”
杜荔陽可勁點頭。
棄疾道:“不成,這樣若鄢君問罪,說公主死在楚國,與我楚國脫不了干係,一氣之下發兵,怎得了。”
杜荔陽道:“我不是說,我是病死的麼?”
棄疾道:“只要你在楚國境內死,怎樣的死法,效果都一樣。”
“那我去別地兒死,總成吧。”
“你去得了別地兒嗎?”
杜荔陽道:“你放我,我就去了啊!”
棄疾道:“對啊,得我放你啊!”說着,一臉好笑。
杜荔陽瞧着他那副嘴臉,簡直氣得半死:“哼!”
棄疾拿起案上的竹簡,展開來看:“公主,你我能締結婚約,即是緣分,婚後,我自當以禮相待,必不會委屈公主。”
杜荔陽氣道:“你根本不懂!”說着,把臉撇到一邊。
棄疾從竹簡裡擡眼看她,只見她兩腮鼓鼓,氣呼呼的樣子,既可愛又好笑。便道:“公主似乎很懂,還請教誨。”
“我認爲,男女雙方必定互相愛慕,纔可定白首之約,若是不愛,那麼,婚姻,便是兩個人的墳墓。”
“哦?如此嚴重?”棄疾挑眉。
“讓我嫁給你,除非我愛上你。”
棄疾笑道:“你如此肯定你不會愛上我?”
杜荔陽眼睛往房樑上一瞟,下巴一擡,傲嬌道:“既然我們沒有一見鍾情,那麼,日久生情是不可能了。”
“爲何?”說着,將竹簡捲成冊,伸過去把杜荔陽撇向一邊的下巴擡了過來。
此舉在棄疾看來不過是個玩笑,而在杜荔陽看來,這叫侵犯、輕浮。第一反應,她狠勁拍了一下竹簡,竹簡滑落在案几上,旋即起身,手護下巴,皺眉怒道:“你!下流!”
棄疾也站起來,繞過案几,走到她跟前,故意俯身靠近她:“公主,凡事不可太絕對。”
杜荔陽氣不過,將他推開。卻見他竟哈哈大笑起來。氣得她一跺腳,索性跑出了書房。
身後棄疾那爽朗的笑不絕於耳。
杜荔陽,你幹嘛自討沒趣!她憤憤不已,狂奔而去。
蔡從傳話回來,卻見杜荔陽羞憤奔出,叫也叫不住,正覺奇怪,卻聽得書房內傳來一陣朗笑,仔細一辨,竟是他家公子的笑聲,真真大吃一驚,走進書房,棄疾剛坐到案几前,拿起竹簡,眼底笑意未減。
蔡從明瞭,心下偷樂,故意問道:“公子,何事如此好笑?”
棄疾太眸:“蔡卿來了。”
蔡從掛着笑,道:“公子可許久不曾如今日這般高興了。”
棄疾隨意攤開竹簡:“哦?是麼?”
蔡從走近些,卻瞥見那竹簡上竟是一首詩,正是《蒹葭》,遂問:“公子今日怎讀此章?”
棄疾邊看邊答:“隨意翻看,無他意。”
蔡從又道:“蒹葭蒼蒼,白露爲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他背起《蒹葭》的開篇來。
棄疾擡頭看他一眼,警告道:“蔡卿,自作聰明可不好。”
蔡從笑笑,不再往下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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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荔陽回到香蘭居,侍女雪叫她,她卻不理,自顧自地思考入神。她走進房間,坐到長案旁,末了,竟一拍長案,嚇侍女雪一大跳。
“公主?你怎麼了?”
她似乎沒聽見一般,只一心暗罵棄疾。說服他放了自己,是不可能了,所以,還是自己逃走最是可行。她望着房樑一嘆,沒想到,她堂堂未來時空美少女,竟要演“越獄”?
侍女雪瞧着她一下憤憤的恨不得將人生吞活剝,一下又嘆息着像是有無盡遺憾。她表示很擔心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