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公子一笑,道:“好,請回去。”
說完,他身後一隊護衛齊刷刷下馬,隨着蔡從魚貫而入喬家院子,一時間,喬家不算寬敞的院落裡,站滿了人。
蔡從看着正發愣的杜荔陽,雙手拱禮,然後跪在地上,他身後的一衆護衛也十分整齊劃一地跪了下去。一瞬間,十幾號人紛紛跪在了杜荔陽面前。
“夫人受苦,我等來遲,請夫人回府。”蔡從鏗鏘有力地說。
“請夫人回府。”他身後的護衛齊聲附和。
杜荔陽愣住,青燕愣住,喬母愣住。一時間,整個院子安靜下來。半晌,還是小初陽一聲哭啼纔打破了僵局。
青燕抱着小初陽輕輕拍背。杜荔陽簡直不敢相信:“這不可能!我叫杜荔陽,我來自公元2017年!怎麼會是你們的夫人?”
蔡從道:“夫人,定然是你,還請隨我等回府,公子還在院外等着。至於喬家,夫人大可放心,他們照顧夫人有功,會賞絲綢十匹,金百兩。”
杜荔陽道:“可我並不記得我是你們家夫人!”
蔡從道:“夫人那日沉入雲夢澤,想來是受了驚嚇,一時忘記也屬正常,待回府後,公子自會請來楚宮最好的醫者照料夫人。”
聽他這麼一說,好像她真是他們夫人一樣,知道她是從雲夢澤被救起來的人只有喬家人,旁人無從得知。可是,她剛剛決定在這詩經楚辭的年代做一個平凡的農婦,怎又突然殺出這麼一幫子人來告訴她是什麼夫人?那陣仗,那氣勢,分明是來綁架的。
良久,趁大家都還在等待她的答覆之時,她跑進屋內,一把將門推過去,關上,還上了栓。
“夫人,夫人,還請隨我等回府!夫人!請開門!”
門外的叫門聲,擾亂了杜荔陽的心思,而青燕卻用一種難以置信又哀愁的眼神凝視她。
“荔陽,或許……”青燕說,“或許,你的家人來尋你了。”
“胡說,這個時代怎麼會有我的家人?我的家人在未來!”
“荔陽,那日魚把你從雲夢救回來,你身上的衣着高貴華麗,腰上的佩玉我長這麼大還從來沒見過,你雙手如玉,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女子,你說你失憶了,不記得家中之人,或許,他們來尋你了,門外的,正是你家之人。”青燕說這些話,越說竟越帶了些憂傷。
“姐姐!他們真的不是我的家人,我發誓。”
“荔陽,”喬母摸索着,拉住杜荔陽的手,“你是否要走了?”
“我不走,我昨日才答應了魚嫁給他的,我怎麼會走?”杜荔陽安慰道。
—*—
棄疾見半晌都無人出來,便下馬親自進院看看。卻見蔡從正站在一處緊閉的門下叫門。
他走過去,問:“蔡卿,如何?”
蔡從回道:“秉公子,夫人她,將自己鎖在裡頭,不肯出來。”
棄疾挑了挑眉,向蔡從招手,示意他附耳過來。蔡從靠近,棄疾悄聲道:“卿,莫不是你認錯了人?”
蔡從激動道:“公子放心,斷然不會,她便是公主。”
“那你說她怎麼不肯開門?你夫人長夫人短的,恐怕是嚇到了人家,要知道,和親之女,十有九個是不願和親的,不然她怎麼跑到雲夢澤裡戲水去了。你一來便亮了身份,恐嚇着人家了。”
蔡從似乎恍然大悟:“或許,這便是她失憶的原因。公子稍等,我這就去解釋清楚。”
棄疾攔下,“不必”,然後又朗聲道,“來人,夫人失憶,不願回去,可夫人乃鄢國公主,我之未婚妻,怎能流落鄉野,去,將門撞開。”
兩名護衛答:“唯。”
屋內衆人一聽,本來大家還站在門邊,現在趕緊後退。
杜荔陽一想,門早晚會撞開,撞開的話門就壞了,還不如將門打開,看他們要做什麼!她將門栓拔下,開得門來。
一開門,門口站了個華服公子,那公子見她開門,笑了笑。
杜荔陽冷哼一聲,盯着他,道:“你要做什麼?”
棄疾道:“不管夫人願意記得或是不記得,王命在身,只要你是鄢國公主,就當隨我回郢都。”
杜荔陽冷笑道:“回郢都?夫人?公主?我身份真多。我聲明,我叫杜荔陽,不是公主,也不是夫人。”
棄疾笑起來,他還從未見過如此這般的公主,爲逃避和親,竟先自殺,自殺不成又裝失憶,而且演得跟真的一樣。他凝視她半晌,然後,轉身走去:“來人,請夫人回府。”
“唯。”
上來兩名護衛,站在杜荔陽兩邊,將她騰空架了出去。
青燕與喬母追出來阻攔,可哪裡攔得住,喬母目不能視,被門檻拌了一跤。青燕一手抱着小初陽,那邊又想去追杜荔陽,這邊母親又摔了跤,真真急剎人了。
杜荔陽被架到馬車面前,棄疾道:“蔡卿,你不必騎馬了,和公主同乘馬車,看好她。”
“唯。”蔡從答。
杜荔陽一聽自己要被塞進馬車帶走,情急之下,奮力掙脫那架着她的兩個護衛,然後用大學時學的女子防身術去攻擊棄疾。
杜荔陽一拳過去,棄疾有些吃驚,但還是輕易地避開。她見這一拳打空,又來一拳,還手腳並用,一拳,一個拌腳。
棄疾想不到這公主竟還會些拳腳功夫,不過,他的段位對付杜荔陽這樣的選手,簡直是殺雞用了牛刀。只見棄疾一閃,一讓,一出手,便把杜荔陽擒住了。
“罷了,蔡卿,你去騎馬,我同公主乘車,你身子太弱,怕招架不住。”棄疾對蔡從道。
蔡從有些無語,不過也只答:“唯。”
杜荔陽被棄疾拖上馬車,“回。”棄疾在馬車內大聲吩咐。
然後,只聽馬車外傳來一衆馬鳴聲,馬車開始動起來。
蔡從翻身上馬,卻不忘回頭對喬家院中道:“稍後便有人送上絲綢十匹,金百兩。”
青燕眼睜睜看着一隊人馬絕塵而去,急得哭了起來。喬術和喬魚怎麼還不回來啊?
—*—
喬魚手裡拿着剛做好的木梳一邊走一邊看。他一大早便上山去砍了上好的桃木,然後又坐在坡上用刀砍砍削削的弄了許久,總算是做了一把自己還比較滿意的木梳出來。快到家了,他內心有些激動。可老遠就見青燕站在門口,一副悲慼的面容。
青燕看見了喬魚,趕緊跑過去,急道:“魚,快,快,快去,荔陽被人帶走了!”
“什麼?被帶走了,何人所爲,往哪邊去了?”喬魚心頭一緊。
“說是司馬府的。”
“往哪走了?”
“那邊。”
喬魚順着青燕所指,狂奔而去。
“魚,他們騎的馬,你去村口老張那裡借馬追。”青燕喊道。
喬魚依言,去借了馬,奮力追去。
—*—
馬車內,杜荔陽恨恨地看着棄疾。她感覺自己是被綁架了,沒準是因爲她這身皮囊。她這身皮囊究竟是何人?一個穿着華服,長相清秀,一雙手腳又不似幹活的,還在雲夢澤裡被人撈出,這女子到底是誰?眼前這個男子,一身貴族氣質,他又和她這皮囊有何關係?難道真的如他們所說,她是什麼夫人什麼公主?
“你能告訴我,綁架我的理由嗎?”杜荔陽問得很直接。
棄疾倒是有些意外,都此刻了,她還能裝,這姑娘有些意思,便道:“不是綁架,現下人少,你不必再裝。”
“裝?裝什麼裝?我真不是你們要找的人。這麼給你說吧,我叫杜荔陽,我來自未來,未來,你懂嗎?”
棄疾看着她,饒有興致,示意她說下去。
“你不懂啊,哎呀,就是……就是……我給你舉一個例子就曉得了,比如你,對,就比如你,你們現在是東周末年吧,假如你忽然有一天,去了……去了……去了妲己那個年代,你見到了妲己,你明白嗎?”
棄疾笑問:“那我是如何去的?東周又是什麼?”
杜荔陽哪裡知道怎麼去的,但不和這人說清楚他必定不會信自己,她想了想,忽然靈光一閃:“當你死後,你的魂魄便會飛上天,變成一顆星,星子如有不慎,跌落下來,就會隨意跌落在某個時段裡。你,懂否?”
棄疾道:“你是說,你是死後成了星星,然後跌落到了楚國?”
杜荔陽道:“額,是是,就是如此,你懂得便好,那能否放我走?”
“不能。”
“爲何?”
“因爲你是公主。”
杜荔陽抓狂,感情說那麼多,都對牛談情了。杜荔陽本想再解釋一二,可馬車忽然駐足。
棄疾問:“何事?”
蔡從在外答:“有一人擋了我等去路。”
馬車外,一個杜荔陽熟悉的聲音,喊道:“陽陽!陽陽!你在車內嗎?”
杜荔陽一聽,是喬魚,便拉開車門一看。果然,在一衆護衛前方,喬魚正坐在馬上。
蔡從打馬上前,問:“來者何人?”
喬魚道:“梓邑人,爾等爲何抓我家人?”
蔡從道:“誰是你家人?”
“那被你們拘馬車上的女子,便是我家人。”
蔡從道:“想必閣下認錯了人,那馬車之內的,是我家主人之妻。”
喬魚不和他們說,只對着馬車大聲喊道:“陽陽?陽陽?”
杜荔陽答道:“魚,我在這裡。”說着,便準備跳下馬車,卻被棄疾擒住,動彈不得。
蔡從也阻止喬魚:“休得無理,還不退去。”
喬魚聽見杜荔陽的迴應,激動得準備衝過去。可還沒出半步,護衛便圍了上來。喬魚情急下,一馬鞭揮向其中一個護衛,那護衛拔出刀來,杜荔陽一看動起了手,緊張不已。護衛一刀砍去,喬魚揮鞭,將還在半空中的刀纏住,然後一拉,那刀便到了自己手中。衆護衛見來人還有兩下子蠻力,謹慎起來,其中一人道:“拿下。”
杜荔陽眼見十幾個人圍攻喬魚,焦急不已,她大聲呵斥:“住手!”可她的話哪裡管用?
杜荔陽見自己是沒法鎮壓這情景的,便雙手抓住棄疾的手臂,使勁搖:“喂喂,你叫他們住手!快叫他們住手啊!”
棄疾沒回答她,只看了她一眼,又看向喬魚那邊。
杜荔陽着急得很,只見喬魚已被衆護衛圍住,動起了手,他雖然有幾分力氣,動作也算敏捷,可哪裡敵得了十幾個長期訓練的護衛,能打下四個五個的,就相當不錯。最終,喬魚還是不極多人圍攻,敗下馬來,被擒。
棄疾下得馬車,緩緩走到喬魚面前。杜荔陽也下車跟了過去,喬魚坐在地上,一護衛拿刀比着他的脖子。杜荔陽去推那拿刀護衛,想把那護衛推開,那護衛竟推也推不動。
“陽陽,小魚兒無能,救不了你。”
“小魚兒,別擔心。”杜荔陽衝她笑笑,轉身走到棄疾身邊。
“喂,你,放了他。”她冷冷道。
棄疾感覺頗爲好笑:“你命令我?”
杜荔陽又道:“放了他。”
“不放。”
“爲何不放?”
“除非,你乖乖隨我走,路上不得逃跑。”
“好,我答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