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水結界的一大好處,便是將三界所有空間都聯繫在一起,只要咒語恰當,法術得力,便可輕而易舉地通達到想去的地方。心中意念不變,身邊環境頃刻轉換。
在崑崙丘,許沫晨已然見識過梵詩錦的折水府宅,還有那個十分詭異的幽冥異閣。她至今仍舊不能忘記,裡面居住的神秘老者。那一段時間,是她記憶中,與梵詩錦走得最近的日子。
也許便是從那時候起,她開始對這個男子有了一種依賴。
兩個人互不言語,許沫晨的心中,存了間隙。但聽他說,要幫忙救治駱戎舒,亦不再推辭。若是真的和仙界動起手來,即便集整個幽陰澤的力量,也未必能夠勝過。
眼前這個人卻不一般,魔道尊上,若是有他相助,一切反而顯得簡單多了。
“看看你的菩提子。”梵詩錦淡淡道,兩個人已經站在了夢澤湖前。
手指上,菩提子幽幽閃爍着藍光,片刻後,又顯露出紅光。她擡眼看向梵詩錦,帶着詢問的意思。
梵詩錦點頭:“是的,他們兩個都是。”
“你是不是早已知道七子的所在了?”
男子卻是搖搖頭:“我只是猜測。你以爲,能跟合黎族靈女沾上關係的人,會是普通人麼?能跟和皇族之人產生情感糾葛的,會是常人麼?”
許沫晨微微一愣,停住了腳步。夢澤湖依舊是寧靜如明鏡,旁邊住的老者,不知何時,已經搬走了。茅草屋顯得幾分狼藉,像是被人搜查過。
“你可是,任柳知是何人?”
“她不是師父撿回來的孤兒麼?”許沫晨語氣淡淡的,並沒有充滿驚訝。她早就猜測過柳知的身份,青州城那麼多孤兒,爲何獨獨任柳知那麼幸運,被駱戎舒帶回了桃花峪,還認作義妹撫養長大,甚至還傳授她武功和醫術。
只不過因爲她天生喜動,愛侍弄兵器,這才醫術不精。不過太素九針,倒也學得七八成。
想到太素九針,許沫晨突然一愣,似乎明白了什麼。
“難道,她是,上上任谷主的女兒?”
桃花峪的谷規,太素九針歷代單傳,醫術更是從不傳予外人。若是這番算來,到她這一代,卻不是隻一人會太素九針。雖說她纔是駱戎舒的單傳弟子,但沒有他們在的日子裡,任柳知依舊能夠一人撐起桃花峪。
梵詩錦點點頭表示肯定:“她就是當年任風吹任老前輩的女兒。”
“任風吹?”
“任風吹,葉誠,這些名字,只怕再也沒有人會提起了。”梵詩錦回憶往事,帶幾分唏噓,“我們還是先進去吧,這裡的結界,從未改變過。任柳知天生與桃花結緣,應是紅色。那抹藍色,想必是宋南風。”
“葉誠?宋南風?”接二連三的名字,令許沫晨有些應接不暇。
莫非,是幽陰澤中的那個葉誠?難怪孃親會將他藏身於小澤淵中!
“宋南風一直都在照顧任柳知,桃花峪突然沒有了谷主,作爲單傳弟子的你,又因爲幽陰澤的關係,自然被開除了仙籍。正好任柳知又會太素九針,雖然醫術不精,但還是能勉強應付些簡單的病痛。宋南風自請前往桃花峪,幫助安撫這位小師妹。”梵詩錦徑直給她解釋宋南風的事情,絲毫沒有留意到許沫晨對葉誠這個名字,癡癡不忘。
“其實這樣也好,你回你的幽陰澤,做回你的靈女,也不枉負了曲璃前輩的心思。她重新執掌桃花峪,這谷主之位,也算是重歸舊主。當年任老前輩,也算得是一代巾幗了,可惜醫遍天下無敵手,最後還是逃不過死亡。”梵詩錦的話語,顯得有幾分傷感。
“這麼說來,他們兩,都是七子中人了。”許沫晨轉臉認真地看着他,“告訴我,根據你的猜測和調查,七子是不是都與我有牽連?”
梵詩錦避開她的眼光,眼角抽搐了一下,不再隱瞞:“因爲你體內,有妖靈。”
“神族所守衛的,是三界衆生。靈女體內的妖靈,對於他們來說,一直都是個禍患,隨時可能爆發。這七魄所寄存的凡人肉體,必定會從各個方面,牽制住靈女,以此來達到控制住妖靈的目的。”
許沫晨微微後退一小步,不可思議地看着他:“牽制?”
“凡人有七情六慾,無論是仙還是妖,都有慾望。人間的情愛,更是牽絆人做出選擇和行動的重要因素。靈女一旦有了牽絆,無論是親情、友情還是愛情,在行事的時候,都會不由自主地將這些人考慮進去,自然而然不會再做出那許多危害天下的事情。”
“因爲,摧毀三界,就相當於摧毀了這些親人愛人。”許沫晨緩過神來,口中緩緩吐出一句。想得真是周到,完美無缺,無可挑剔!
她冷笑。
命中註定,總是逃不過的,不是嗎?即便當初的駱戎舒,費盡心機,想要幫她改寫命運,拜入桃花峪,歸爲仙界弟子,一切還是白費了。
“走吧。”許沫晨鎮定下來,牽動梵詩錦的衣角,唸了句咒語,將懷中的咕嚕護住,撥開湖水,進入那條長廊之中。
從昨日開始,咕嚕便躺在她懷中睡大覺,一副睏倦疲憊的樣子。許沫晨查看它亦沒有什麼大礙,不忍心打攪它的美夢,便也由它去了。或許苗無疆說得對,它開始發生變化了。燭龍,終究不可能是這麼個小不點兒的。
穿過熟悉的長廊,轉而到那扇形石門邊。跟若山的落清苑如出一轍,今日,她終於明白原因是什麼了。還有落清苑中的那片桃花林,所有一切,還不足以說明問題嗎?
“你會想他那樣嗎?”許沫晨突然沒由來地問了一句。
梵詩錦走上前,緩緩握住她的雙手:“放心,晨兒,我永遠是你的錦哥哥。你不是曲前輩,我亦不是許凌陽,更非若山弟子。”
“嗯。”不知爲何,許沫晨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溫暖,亦捏緊了他的手,用力點點頭。
分別之後,不惜耗費靈力在若山開鑿出一片桃花源,與桃花峪如出一轍,是爲了紀念失去的愛情麼?還是在愧疚什麼?
也許很多年過去以後,再回頭看過去,只是覺得當時年少,太過沖動罷了。
三千桃花,依舊燦爛地綻放,不爲任何人的離世或者誕生。
桃花峪依舊春風沐浴,粉紅的花朵點綴在枝頭,笑傲人間繁雜荒蕪之事。一切都還是那麼熟悉,甚至沒有發生過絲毫的變化。恍若昨日,她還追逐着任柳知,在樹下嬉戲打鬧。
梵詩錦上前一步,溫柔地環着她的肩膀:“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他們雖然是七子,但也是你的朋友。”
許沫晨仰頭看他一眼,點點頭。不禁靠在那個懷抱中,溫暖之意席捲而來。此時此刻,她不是一個人,還有可以依賴的人。
“何人!”桃花叢中傳出一聲凌厲的警惕聲,一把鋥亮的劍已然出鞘,閃爍着劍光。
梵詩錦極爲迅速的跨步上前,將許沫晨護在身後,目光順着那柄劍過去,一襲白衣道袍,俊俏的面容映入眼簾。
執劍之人臉上顯露出差異的神色,只片刻緩過神來,注意到男子背後還有一人,臉上頓時驚訝疑惑警惕輪番流轉。
“怎麼會是你們?”最終,他還是開口,卻並未曾收回手中的劍。
許沫晨剛剛要開口,梵詩錦卻是一個轉手,靈力聚集,彈指而去,直接擊中將他定身。
宋南風沒有想到他會突然出手,雖然有心防備,卻沒料到他出手如此迅速,絲毫來不及抵擋。
“你們想要做什麼?”他的語氣開始變得帶幾分敵意,“我決不允許你們傷害柳知!”
許沫晨皺眉:“在你們看來,我們就這麼可怕嗎?連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姐妹,都要傷害?”
她的語氣中極盡嘲諷之意,宋南風頓時滿臉漲紅,一時語塞。他對許沫晨,並沒有什麼敵意。錦州城時,她身世突然顯露,一時間三界流言蜚語盡數而起。凌陽掌門也因此受到牽連,以精神不好爲由暫時擱置了掌門職務。
對於這個桃花峪師妹,他並沒有什麼反感,反而更多一層親切。或許是因爲任柳知的原因,加上許沫晨本身對人又極爲熱情和睦。對於她被處以誅仙釘的極刑,身爲霧華峰大弟子的他,還曾求過情。
但是,此刻卻不同了。
她的旁邊,站着一個魔尊。魔道中人,正邪尚且不明。那日他送許沫晨返回若山,便已經引來無數非議。倘若如今被世人知道,他們兩人在一起,污穢之語不堪入目者更甚。
“你若是真的爲她好,就應該離她遠一點兒。”宋南風卻是轉而對梵詩錦道。
梵詩錦卻不搭理他,冷眼掃過:“我自有分寸。魔道中人,亦可以胸懷天下三界。比起你們仙門中人,更可以爲愛付出,絕不背叛。”
他話語剛落,宋南風便閉上雙眼,暈倒在地。
“他應該是七色中的藍色。”梵詩錦話語重回溫柔。
許沫晨點點頭,迅速取了他頭頂中央赤子血,放入木錦盒中。
“葉前輩,最終還是出手幫你了。”
“是的,你似乎很瞭解他的事情。”許沫晨終於忍不住開口詢問。
“事故很長,時間很短。”梵詩錦並不停腳步,沿着桃花林往裡走,“待一切都結束了,我定會慢慢告訴你。”
許沫晨朝裡面看過去,急忙趕上去。任柳知,她最好的朋友,一起長大的朋友。如今,要對她下手了,許沫晨只覺心中有幾分不忍不願。即便知道,取一滴赤子血,不會要了她的性命,心中卻有一個聲音在暗中嘲笑:你這是背叛,背叛朋友,背叛仙界!
梵詩錦似乎察覺了她的不安,停住腳步等她上前,握緊許沫晨的雙手,一言不發,領着她跨進了小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