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_第185章 一線希望

錦州城上空,紫色開始逐漸變弱,原本瀰漫的霧氣,出現了消退的跡象。殘垣斷壁卻在清晰的空氣中顯得更爲刺眼。廢墟塵埃,殘存的屍體,森森白骨,只一眼,便令人作嘔不已。

“陛下。”

一個童子模樣的少年,髮髻梳理得整整齊齊,看着這滿地慘狀,卻沒有表現出任何驚慌或者不適。眉頭只是微微皺着,似乎對這裡的空氣有幾許不適應。他恭敬地對前面的男子行禮,謙卑地喚了一聲。

前面的男子負手而立,一身素袍卻透出幾許不可抗拒。

“整個錦州城,無一人存活。昭明寺,所有僧人,稀疏圓寂。”

那童子接着彙報,每個字從他口中說出,都如同圓潤的音符,聽來悅耳。倘若不是因爲話語中的內容令人畏懼,聽起來絕對會是一首愉悅的歌曲。

“嗯。”前面的人,只是微微頷首,再無其他任何表示。

沉默良久,眼前的紫霧又散開一層,人間的所有景象,悉數收於眼底。

“子凡,你說,朕這一局,是不是賭注下得有些重了?”前面的人突然開口問,依舊負手而立,背對那童子。

被喚作子凡的童子卻是依舊面無表情,眼珠微微轉動,腦子裡思考片刻:“陛下,您做每一件事,自然有自己的道理。凡間的這些生命,縱然再多,也不過是螻蟻一般,生老病死,又有何意義?”

“哦?”

前面之人終於轉身,正是天帝。他穿了一身樸素的青衫,打扮成一介凡人的模樣,繞有興致地打量着眼前的童子。

“依你之見,什麼纔算得有意義?”

“我本是凡間一介普通生命,倘若一如既往在人間生存,死去後輪迴再世,生生世世,也不過如這茫茫衆生。生不知生之意,死不明死之理。如此渾渾噩噩地活着,又與死了有何差別?”童子慢條斯理得說道,滿臉都是看破紅塵生死的坦然。

“這倒不假,凡人大多活着如一具死屍,根本不知生爲何意,死爲何物。但並非所有凡人都如此,像昭明寺的無塵大師,實在是可惜了。”天帝點頭,目光中流露出讚許的情意。

“可人各有命,倘若一味地執迷不悟,執念太深,總會成魔。”童子仍舊波瀾不驚,“子凡當初若不是得到陛下的垂青,上得章莪山,得天下玉璽一道修行,便不會有今日。更不能怪堪破生死。假如我能夠選擇,是定然不願意做那行屍走肉,整日渾渾噩噩生死輪迴卻最終一事無成。”

“不錯,有志氣!”天帝的嘴角揚起一絲笑意,“朕果然沒有看錯你。”

“男兒志在四方,唯有治國齊家平天下,達成最終平天下的目的,纔算得有所成就。”童子與天帝對言,絲毫沒有臣子那般的拘謹,反而顯得坦蕩,宛若父子。

“哈哈!好一個治國齊家平天下!”天帝仰頭大笑,“朕看中的,就是你的野心,你的抱負,最重要的是你在朕面前的坦蕩!”

童子又是躬身一禮,卻不再言語。

“那麼,接下來,六界之主便要有着落了麼。”天帝口中自語,左手摸着右手手指上的一枚戒指,目光遙望向遠方。

迷霧之中,尹紹林覺得自己整個身子突然變得十分沉重。手裡原本握着的銀針,不知爲何,從許沫晨的心臟處脫落下來,卻死死粘在他的手上。

看到梵詩錦遵守承諾,抱着許沫晨,他便安心了。思想沉重,眼皮亦沉重,好像有什麼東西在吞噬他。是了,這就是梵詩錦之前所說的妖靈反噬。

生命的代價,只能是生命。

他要救許沫晨,除去她身上的萬年妖靈,便要將自己的靈魂和靈力,全部奉獻給妖靈。萬年妖靈,不僅聚集了幽陰澤內妖獸的靈力,還有合黎族古老的秘方。再加上歷代靈女的修煉,已然產生了意念,有了思維。它卻尚未成熟,還需要一個宿主。

之前,靈女便是它的宿主。在天劫到來之前,它還很虛弱,像是襁褓中的嬰兒,嗷嗷待哺。而如今天劫到了,陽氣最爲衰弱,正是它佔盡時機的時候。

只要有一個以身殉葬的人,用靈魂作爲交易,它便能夠寄託這靈魂幻化出自己的人形。

不過,一旦妖靈擁有了自己的肉身之後,卻也如同凡身肉體一樣,會受傷,甚至會死亡。這便是消除妖靈的唯一辦法,但需要有一個殉葬靈魂的犧牲者。

哪怕只有一線希望,他也要賭一把!

生命即將終結在這一刻嗎?

尹紹林的意識突然清醒,但感覺渾身乏力,整個身子空空的,好像空氣,透明到沒有重量。過往的畫面,卻是止不住地翻涌上來。師父的教誨,咕嚕的大眼睛,許沫晨碧玉的眸子,好奇的詢問,甚至連莊稼都分辨不清的天真無知。還有她誇讚桃花峪時絲毫不掩飾的溺愛,行醫時候的嚴肅認真,生病時候的顫抖無助……

那麼多點點滴滴,他突然明白過來,以前,他固執地以爲,師父是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原來,臨到真的要死了,才明白,最重要的人,是自己最想要保護的人,是自己以生命交換的人。

他終究是動情了。

師父,對不起。我辜負了你的希望,既沒能發揚昭明寺的佛法,也沒能爲天下百姓除害,護三界周全。我終究不是你找的那個人,即便我的眼角也有三顆痣。師父,我就要來找你了。哦,不,我是沒有魂魄的了。師父,對不起。下一世,你一定能夠找到真正的救世主,那個真正的英雄。這一生,徒兒要辜負您的厚愛了。

眼淚,從他的眼角滑落,墜落下去,卻沒能聽到落地的聲音,最後消失在迷霧中,與霧氣融爲一體。

昏迷,尹紹林只覺得頭腦一重,昏睡過去。

他的身子開始被迷霧包裹,一層又一層。依稀可以看到,三魂七魄在迷霧中掙扎,最後卻無能爲力,完全被迷霧席捲。

“哈哈哈哈!我終於重生了!”

晴空霹靂,傳來一聲大笑,卻沒有絲毫的愉悅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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