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了數日的公主府,今日迎來了接二連三的迎來不速之客,綰意癱坐在紅木椅子上,手邊的杯盞還在冒着青煙,滿室茶香飄逸,卻平靜不了她躁動的情緒,剛剛送走了殤百味,綰意覺得跟打了一場酣暢淋漓的大戰似的。
這個老者褪去一身官服,看起來跟尋常人家的老人家一般無二,可偏偏在那雙晶亮矍鑠的眸中,看到自己的懦弱,看到自己的無能。這個老人家一直扮演着她和流雲帝之間的傳信使,一步步將她掌控着。
自從那日流雲意軒死後,她以爲她退居公主府,這樣便能求得一份安寧,實際上她也和祈羽度過了一段快樂時光,那些深埋在竹林深處的纏綿記憶,每一次想起來都是她心中最柔軟的地方。然而,當這一切都在流雲帝和戰天戈算計中的一個環節,那麼他們的情還能走下去嗎?
她想祈羽定是已經洞悉了這一切,這纔會有後來畫舫中的荒唐,祈王府外的絕望,他們漸行漸遠,以爲能夠守着那顆支離破碎的心寂靜的愛着,然而,情到濃時,他們不過是兩個俗世男女,如何能抵得住相思的苦楚。
入宮那日的清晨,她殘忍的推開了他,而他卻在危險中傾身相護,此情此愛如何能還。尤其是她在流雲帝的受益下,一步步成爲制衡流雲祈羽的棋子,她先前並不知道流雲帝的意圖,直到睿敏皇貴妃突然召見,臨行前,她突然說了句“公主這身裝扮當真是漂亮啊!”再聯想到老太醫所說的話,讓她膽戰心驚,看來不止一方勢力將主意打到她的身上。
殤百味臨行前說的那些話還在耳邊遊蕩,聽得她心寒……
他神情凝重,看她的眼神恨不得殺了她,他說:“你可知陛下如今性命堪憂?”
綰意不解,這一切不都是流雲帝的計謀嗎,一個將祈羽逼向帝王之位的陰謀,那麼流雲帝又怎會性命堪憂呢?
“陛下是真的中了毒,而這毒跟公主你脫不了干係,我問你,你服了引魂草之後,可還吃過別的東西?”他們本想以引魂草的毒讓陛下假裝陷入昏迷之中,但是陛下卻是真的中的毒,而且是一種名叫噬魂香的毒,當日綰意跳舞時身上散發出的香氣太過詭異,最後經太醫調查,綰意應該在之前服過了天香豆蔻。“你是不是偷偷吃了天香豆蔻!”
天香豆蔻!綰意渾身一震,想到先前在假山間與流雲祈羽激吻時,感到流雲祈羽將什麼東西度到她口中,難道這就是天香豆蔻?
“果然如此!”殤百味一看她這副模樣,便知道被他猜中了,“是祈王殿下給你服的天香豆蔻吧,祈王殿下還真是捨得,天下至寶天香豆蔻都捨得留給你,明知道着引魂草的毒只會耗損身體的真氣,並不會致命,他卻還是捨不得你有絲毫受損!”殤百味不由得苦笑,一切都是冤孽啊!
“這天香豆蔻既然是解毒的,那陛下的毒又是從何而來!”綰意心中一片柔軟,但是現在不是兒女情長的時候,有些真相她必須去尋找。
“用天香豆蔻解毒的時候,會散發出一股香氣,這種香氣對一般人來說,並無害處,但是一旦跟梨花白中和在一起之後,便會轉換成劇毒噬魂香,而陛下已經多年不曾喝過梨花白了,那日老臣卻在陛下的酒杯中發現,陛下當日喝的便是梨花白!”
綰意心驚,這樣說來,豈不是祈羽陰差陽錯害了自己的父親,難怪當日他的眼神是那般沉痛,想必他早已猜到這一切。
“若換在平時,陛下定然不會碰那杯梨花白,偏生着你當日竟然穿了雪皇妃生前最愛的鳳舞霓裳裙,也許你不知道當年陛下最愛的便是一邊喝着梨花白,一邊看着雪皇妃起舞!”
聽完殤百味的話,綰意已經徹底傻了,這暗中之人好生縝密的心思,竟然繞了這麼一大圈,用最不可能的方法對流雲帝下毒!想想便是心驚,但是綰意很快冷靜下來了,這一切他們都是被人算計了,殤百味今日前來絕對不會只是尋找流雲帝被毒的真相,想來他早就成竹在胸,不然也不會隔了這麼多天,纔來問她。
“你想我怎麼做!”她知道他不會冒着被人懷疑的危險前來見她,必然是遇到一些大問題,果然在看到他眼中閃過的激賞,綰意知道她猜對了。
“果然是聰明人,如今的局勢我們只能把所有籌碼都壓在祈王殿下身上,但是你也知道祈王殿下邪肆乖張,不服教化,我好不容易將他推向監國的位置,但是他卻無心朝政,一些個支持他的朝臣漸漸寒心,若是他再這般下去,流雲上下很快就會被太子黨掌控,到時候不單是他自身,就連陛下恐怕也會有危險!”
“所以你想讓我激起祈羽對於權力的慾望,甚至爭奪那張龍椅嗎?”
“沒錯!”
“你憑什麼認爲我有這個本事!”
“小丫頭別妄自菲薄,這個本事你絕對有,而且也必須有,當然如果你不想看到祈王身首異處的話,這一切隨你!”
十指嵌入肉中,掌心的痛意喚回了綰意的神智,由不得她多想,又聽到下人來報,一位姓鳳的小姐求見。綰意不禁想笑,這公主府早已被圍得團團轉,她這個甕中之鱉還不是別人相見就見得,尤其是鳳家如今如日中天,莫說公主府,就連皇宮都要成了她鳳家人的後花園。
不過令綰意驚訝的卻是來的人竟然不是鳳紅鸞,而是隻有幾面之緣的鳳紅玉,這個長得魅惑蒼生的女子,自己和她並無交集,這會兒突然求見又是爲何呢?
“公主殿下是不是很訝異來的是我,而不是鳳紅鸞那個賤人!”她媚笑連連,但是在提到鳳紅鸞的時候眼中恨意卻是不加掩飾。
綰意一挑柳眉,並不多言,來者是客,便吩咐下人準備茶水。
“鳳小姐,請用茶!”
鳳紅玉狹長的桃花眼像是在審視什麼似的,緊緊盯着綰意瞧,突然笑了出來,“我就好奇能讓那人如此掛心的女子到底有什麼區別,還不是一個鼻子兩隻眼睛!”
“相貌只是皮囊,看看就罷了!”
“你知道我今天爲什麼來找你嗎?”綰意搖頭,擺出一副願聞其詳的姿勢,“你應該知道我們共同的敵人都是鳳紅鸞,既然如此,我們何不聯手,反正只要是她鳳紅鸞看中的,我都會傾盡全力去迫害,鳳紅鸞如此忌憚你,那麼我就跟你合作,我們各取所需,你認爲如何?”
綰意放下手中的茶杯,擡起頭,看着鳳紅玉那張像是賭氣的孩子一樣的臉,“你說錯了,第一鳳紅鸞是你的敵人,但是不是我的敵人,第二我現在不過是隻甕中之鱉,什麼也做不了,實在幫不了你什麼,第三我還真不知道我現在需要的什麼,但是我至少知道就算沒有了鳳紅鸞,不是我的,終究不是我的!請恕綰意身體不適,失陪了,鳳小姐若是想要離開,大門那邊,若是想要在我這公主府中逛逛,外面有丫鬟下人,會給你帶路的!”
綰意剛剛轉身,突然身後傳來一陣清脆的掌聲,“安寧公主果然氣度不凡,紅玉佩服!”
綰意回到座位上,見她恢復一般冷靜認真的神態,這才重新審視眼前的女子,“鳳小姐不再戲謔在下了,或者說你根本就不是鳳紅玉!”
那女子眼中閃過一陣驚訝,隨後化作一陣佩服,慢悠悠的從面上撕下人皮面具,露出一張青春玲瓏的臉,“公主是怎麼知道我不是鳳紅玉的!”
“我與鳳紅玉雖然相交不深,但是鳳紅玉可不是這般沉不住氣的人,她雖然毫不掩飾對鳳紅鸞的憎恨,但是就憑鳳紅鸞如今的地位,她是萬萬不敢公然與之抗衡的,你以爲這公主府只有府外那些個禁衛軍看守嗎?而且你腳上的七色泥只有府裡西邊角落纔有,你應該是翻牆進來的吧!”想來她一定是偷偷溜進來,卻找不到路,所以才帶上人皮面具,佯裝是從大門進來的,讓下人給她帶路。
“哇,公主你好聰明哦!難怪師兄那麼喜歡你!”那人嘟着一張粉嫩的脣,神情說不出的哀怨。
“這會兒你該告訴我你是誰了吧,而且你找我有什麼事兒?”綰意有些好笑的搖了搖頭,並不把這丫頭的惡作劇放在眼裡。
“我叫海靈兒,我師兄是百里鳳熙!至於爲什麼來找你嘛?當然是奉了師兄的命令嘍!”
綰意有些想笑,這孩子太不純真,竟然連說謊都不會,一看就知道她是偷偷跑出來的。
“回去吧,這裡不是該待的地方!”
“不要,我一定要留在這裡,你教我怎樣讓師兄喜歡我好不好!”海靈兒身形幾個晃動,便擋在綰意身邊,扯着綰意的衣袖可憐巴巴的懇求道。
綰意一時無語,現在局勢已經很亂了,竟然還冒出這麼個丫頭給自己添亂,正當她不知該如何是好,恰巧聽到身後百里鳳熙的聲音。
“靈兒不得胡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