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黃色的燈光溫柔得搖曳着,綰意睜開眼,常年的警惕性使得她的意識瞬間清明,她從牀榻上彈坐起來,白色眼罩也遮擋不住她眼底精光,她謹慎得朝四周望去,這是一間簡單的禪房,乾乾淨淨的,空氣中還飄着似有如無的墨香,屋子空落落的,綰意眸光所到之處便是一份清冷。
她小心翼翼從牀上起身,不遠處的桌上放置着她的白色斗笠,腳下步子輕巧十足,胸臆間並沒有昏迷時感受的噬魂之痛,她帶上斗笠,這麼久以來,她已經學會隔着白紗看世間。悠揚的簫聲伴着清風穿透屋檐,綰意瞬間凝重起來,她不會忘記自己昏迷前最後的意識,便是聽到這帶着凌寒殺氣的笑聲。
謹慎的推開門,刺骨的寒風撲面而來,簫聲愈加清晰。綰意駐步細聽,突然發現這簫聲輕靈入耳,渾厚滄涼的底蘊隨着那一個個輕巧的音符流瀉而出,與這漫天積雪,野地狂風相呼應,奏一曲思慕之歌,演一段感人之情。
綰意有些困惑,不解這簫聲前後截然不同的原因,剛欲求個明白,這簫聲突轉,如雨打芭蕉,風摧日月,那滿心的苦痛哀怨,愛而不得流瀉其間,綰意不禁有些動容,一時間忘了動作。
北定中原青衫依舊,一身狂肆的坐在屋檐之上,手裡握着青翠欲滴的簫,峰上的涼風吹得他墨發橫飛,衣袂飛舞間如一隻縱情飛舞的蝶,他眉眼清寒,目光如炬,死死的盯着廊道上的綰意,霸氣的長眉挑着,鼻息間的白霧愈加濃烈,他的氣息漸漸有些不穩,天知道他是用了多少力氣,才逼着自己吹奏完這曲調,幾乎是最後一個音符剛奏完,他的身子便出現在綰意麪前。
綰意驚愕的看着眼前凌風踏月而來的男子,在看清那人面貌時,身形一閃,血衣飄飛,被風吹得瑟瑟作響,青紗血衣交錯而過。北定中原看着空無一物的手,黯然若失,不過很快他便穩定了心緒,幽幽轉身,月光打在他幽暗的眸上,綰意一瞬間恍惚看到那眼底盛滿的憂傷,她想自己肯定是看錯了,不禁自嘲自己真是太自不量力了!
“我道是誰,原來是北定皇帝陛下啊!”綰意勾起脣角,涼涼的語氣裡毫不掩飾的顯示出她的嘲諷。
北定中原握緊手中的碧蕭,隔着冰寒刺骨的風河遙遙望去,皎皎月光下,她的一身血衣刺目非常,語氣裡面的疏離讓一向主宰一切的帝王面上生出難堪之色。
“我們之間一定要這樣嗎?”
他的聲音很是低沉,音波被狂風吹得斷斷續續,那充滿磁性的嗓音就像土地裡埋藏了很久的佳釀,甫一開啓,酒香四溢,帶着醉人的氣息。可惜綰意不是好酒之人,再醇厚的酒香也吸引不得她的注意力。
“那陛下認爲我們之間該怎麼樣?”綰意不答反問,對於北定中原,她總是無法用平常心對待。
“綰意,你變了!”
綰意看着他眼底的篤定,不由得吃吃笑出聲來,“小北你難道就沒變嗎?”
北定中原眼神閃爍,面上的清寒之氣更加凌冽,小北,多麼熟悉又遙遠的稱呼啊,讓人不禁懷戀公主府那段歲月,“只要你想,孤王依舊可以是你的小北!”
“呵呵呵,可惜我不想!”綰意麪上一陣狠色。
北定中原臉上一僵,面色有些難堪,眼底迸射出凌寒之氣,握着手裡的碧蕭不自覺的橫到胸前,“綰意別逼孤王,你是孤王的女人,雖然當時孤王被人下了毒,但是我們是真正拜過天地,入過洞房的!”
“拜過天地又如何,這天地如此不仁,我又何必拜它,你從不曾是我的夫,今後也不會是,至於那洞房,你應該比誰都清楚,那夜根本什麼都沒發生!”
北定中原看着她強勢的臉,“就算流雲祈羽已經死了,你也不肯來到孤王的身邊!”
“你既然自稱孤王,那麼就要對得起那一個孤字!”
“好,很好!”北定中原死死的盯着那個小女人,強勢的宣佈,“既然如此,就算搶,孤王也要將你搶到手!”
綰意嘴角揚起一抹嘲諷的笑,長袖一拂,朵朵帶血的玫瑰花在她的周身綻放,“那麼就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了!”
北定中原看着綰意突然出手的防備姿態,臉上突然漾起輕柔的笑,“綰意你心裡是有我的!”
“……”
“若非如此,剛剛你爲何在看清來人是我的時候,突然閃開呢?”北定中原眼底閃過睿智和了然。
綰意不知道他是哪裡來的自信,剛欲出言反駁,就見他身形一動,如一道青色閃電朝她飛奔而來,她下意識的身形一閃,卻哪快得過北定中原。
身子被桎梏的那一刻,綰意麪色一陣慘白,渾身僵硬的連動都被敢動,良久,她才從驚恐中平復下來,不要怪她,是他自己找死。
“你是不是以爲我要死了!”
頭頂傳來北定中原的帶着輕笑的聲音,他大掌一緊,死死的被他護在胸膛,鏗鏘有力的心跳隔着厚重的衣物傳到耳邊,那力道讓綰意錯愕的推開他。
“你沒事!!!”綰意不可置信的驚呼。
眼前的北定中原眼底溫潤如波,淺淺的笑意掛在嘴邊,他輕巧的取下綰意頭上的斗笠,手指覆上綰意眼罩的那一刻,卻被綰意阻止。
北定中原眉頭緊鎖,“有孤王在,你不必再隱藏!”
綰意的手並不放下,反而打開他的手,“放開!”
“不放!”北定中原此刻任性的就像一個孩子,用力的將綰意拉進他的懷裡,小狗似的將臉埋進綰意的脖頸,低聲呢喃:“還記得孤王說過,既然是你先撞進孤王的懷抱,那麼就別想離開!”
綰意身子一僵,記憶浮動,璇璣閣外的一幕彷彿還在眼前晃動,從某個方面來說,她和北定中原還真相,時間不停的往前走,他們卻執拗的停留在過去。綰意的沉默使得北定中原更加囂張,竟然將她打橫抱起,大搖大擺的朝房門走去。
綰意麪上一驚,怒喝道:“把我放下!”
“不放,你是我的!”
“放下,我不是你的,我蕭綰意不是你們任何人的附屬品,你認識的那個蕭綰意早就死在五年前,現在站在你面前的是江湖上殺人不見血的狂魔血梨!”綰意在北定中原將她放在牀上的瞬間,身形閃動,便出現在方桌對面。
冷麪對峙,冰寒之氣讓人不禁顫抖,北定中原嘴角勾起一嘲諷的笑,兩手一攤,將碧蕭放在手邊,兀自坐了下來,“若是你想出去找死,門就在那邊!”
綰意想到先前被困幻境的那一幕,沉默的在他對面坐下,“你是誰?”良久,覺得自己的問題有問題,補充道:“我是說你在紫薇閣的身份!”
北定中原給桌上溫酒的火爐裡面添了點炭,慢慢擡頭看着她道:“你不需要知道,這裡不是你該停留的地方,明早就離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