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黑暗沉的宮殿裡,隱約着有人影竄動,卷卷呼嘯的風嗚咽着,如怨如慕,如泣如訴,月光透過縫隙穿過空蕩的院子,裝點出一股肅然而幽謐的氣氛,屋外枯樹橫丫,烏鴉悲鳴,殿內火光驟起,照亮出一道血紅的溪流,涓涓如血,慢慢流逝。
順着血流朝上望去,森寒的地面上,一具女性“屍體”出現在眼前,那“屍體”一動不動的躺在地面上,源源不斷的血流匯聚成小溪,讓人不禁感嘆一個人到底有多少鮮血。她身穿華服,只是被血浸染之後,早已看不清原來的樣式。
滿頭青絲凝結成一撮一撮的,迷亂的遮蔽她的臉,突然吱呀一聲,伴隨着低沉的腳步聲在這安謐的宮殿內響起,鳳紅鸞主僕倆走入火光中。兩人的視線在那“屍體”上多停留了幾分鐘,而後不慌不忙的走向宮殿內唯一的一張椅子。
“死了嗎?”無情的身影從鳳紅鸞的口中響起。瑤琴慢慢返回那“屍體”旁,面無表情的踢騰了幾下,那地上的“屍體”竟然奇異的發出蚊蟻般的呻-吟。
“沒有,還留着一口氣!”瑤琴退在一旁,右腳無意識的朝着乾淨地面蹭了幾下,像是要將那人身上的病毒全部磨蹭掉一般。
“把她弄醒!”
“是!”瑤琴這回沒有直接動手或動腳,而是隨手捻起一根細針朝那人刺去,只聽得一聲悶哼,那剛剛只吊着一口氣的女子突然睜開嫵媚妖冶的眸。細長的眉眼,勾魂的招子,若非配上這形如鬼魅的樣子,必然是禍水紅顏的命。
那人的視線在短暫的眩暈之後,對上鳳紅鸞那雙寵辱不驚的眸,深沉狠毒的恨意從眼眶中迸射而出。
“別白費力氣了,爲了避免你說些本宮不愛聽的話,本宮早讓瑤琴封了你的啞穴!”鳳紅鸞細細的拈着手中梅花,點點芬芳撲鼻而來,卻遮蔽不了這滲人的血腥之氣。
“別用這種眼神看本宮,早在你背叛本宮的時候,就要想到今天的下場,只是你不要以爲你如今的模樣是本宮下的手,要知道後宮就是一個殺人不見血的屠宰場,怪只怪你偏要闖進啦!”咔嚓一聲,梅枝折斷,“有人拿你的命給本宮做人情,你說本宮是收還是不收呢?”鳳紅鸞滿臉困惑,就像是在以後今晚吃餛飩還是吃餃子,她慢慢站起,走到那人面前蹲下,“畢竟姐妹一場,做姐姐的按理說該給你個痛快,只是……”她眸光瞬間變得寒顫起來,“你這個做妹妹不但趁機勾搭姐夫,甚至還在本宮面前示威,別以爲御書房那一天,你不知道本宮在門外!”
語音剛畢,砰地一聲又響,而後便是一聲悶哼,鳳紅鸞慢條斯理的從地上站起來,手裡的梅花正躺在血泊中央,她接過瑤琴遞上來的手帕,細細得擦拭着乾淨的手指,視線投向陰暗的牆角。那裡女子身子畸形的抽搐着,面上的亂髮被撩開,露出鳳紅玉那張狐媚的面容,如今的再不復先前的明媚,狼狽匍匐在地面上,雙目圓瞪,嘴角不住流出鮮血,身下的地面早已被血液染溼了,她的神智漸漸渙散,就連先前的那絲恨意都聚焦不了。
“告訴那人這個人情本宮領了,讓她把屍體處理乾淨!”鳳紅鸞丟棄手中的帕子,對着瑤琴囑咐道,最後一眼看向鳳紅玉,她在她的眸光中讀出了恐懼和不甘,還有幸災樂禍。“你是不是在想如果你憑空消失,那個被你迷得團團轉的皇上一定不會放過本宮的對嗎?”鳳紅鸞像是讀懂她的眼神,突然憐憫的看了她一眼,“你真以爲帝王之愛值得相信嗎?莫說不是本宮動手殺了你,就算是本宮動的手,你認爲那人會爲了你跟整個鳳家作對嗎?還有你以爲這天下就只有你會織顏之術嗎?莫忘了本宮也是鳳家的女兒!”
有什麼能夠比摧毀一個人的精神更讓人覺得恐怖呢?鳳紅鸞的最後一句話便是在告訴鳳紅玉,“鳳紅玉”不會死,會安生的待在明玉宮,做他的寵妃,甚至還會藉由“她”的手將流雲笙歌推向萬劫不復之地,這便是對她背叛最好的懲罰!
在鳳紅玉絕望目光的目送下,鳳紅鸞主僕志得意滿的走出了宮殿,卻哪裡知道,就當她們走出宮殿的剎那,一道黑影憑空而降,看了一眼地面上一息尚存的鳳紅玉黑袍一卷,着空落落的宮殿中只有無盡的血氣,哪還有鳳紅玉垂死的身影!
丞相府中,今夜月色明媚,梅吐芬芳,本是花前月下的好日子,卻哪裡曉得綰意這身子骨竟然如此不濟,正當兩人濃情蜜意之時,她竟然打起瞌睡。百里鳳熙無奈得搖了搖頭,緊緊她身上的貂皮大襖,將她攔腰抱起,朝暖玉閣走去。
也難怪,這些日子她身體好多了,竟似返老還童一般,拉着丫鬟家丁四處亂竄,最後甚至心血來潮,在廚房捉老鼠,可以想象的到那場面有多混亂,師傅們忙着做飯,她忙着搗蛋,若不是他下朝回來,她還不知道折騰成什麼樣。
如今懷抱着她,她小小的身子在他懷中縮成一團,面容褪去往日的淡漠疏離變得簡單而純粹,將他的生活攪得天翻地覆,彷彿回到兒時的山林歲月,隱約着也有這樣的人,總是跟在他身後調皮搗蛋,只是那人總是不修邊幅,頭髮紮成一團,照她的說法那叫馬尾,跑起來一抖一抖的,他還曾惡作劇的將蘿蔔吊在她的馬尾上,引得家中那頭老驢追着她漫山遍野的亂竄……
舊時歲月如此簡單美好,卻再也回不去,百里鳳熙難掩惆悵,輕輕踢開門,小心翼翼的將之放在牀上,蓋上被子,掖好比較,將她捂得嚴嚴實實,他可沒忘她和記憶中的野丫頭有着相同的嗜好便是睡覺不老實,總喜歡踢被子,以至於三天兩頭的染上風寒,縮着腦袋,可憐巴巴的支使他……
百里鳳熙細心的關好門窗,退了出去,雖然他很想縱容自己守在他身邊,而是靈兒已經不止一次的催促了,果然剛出暖玉閣便見到海靈兒焦急的在門前晃動着。
“師兄!”
海靈兒低喚一聲,百里鳳熙卻冷着臉,越過他朝院外走去,一直來到百里鳳熙的羲和園,這才聽到百里鳳熙的應答:“什麼事兒?”
海靈兒看着他一張冷臉,怯弱的縮縮頭,臉上俏皮的吐着舌頭,她知道自己做的過火,雖然在演戲,但是她不該暗中暗算蕭綰意,使得她受驚!
“師兄,我知道錯了!可是那也是照計劃行事嘛!”
求饒的話語在百里鳳熙冰冷凌厲的眼神中變得虛弱無力。
“錯!你真的知道你錯在哪裡嗎?”百里鳳熙停下腳步,冷眼看得海靈兒渾身寒顫,“別把你的小聰明用在我的身上,你當真以爲牆角處的碎碗渣子我不知道從哪兒來的嗎?”
海靈兒面下一寒,知道一切早就在百里鳳熙的掌握之中,她確實是存了殺蕭綰意的意思,可是他爲何不問,自己爲何寧願違背師傅的命令也要殺蕭綰意,那還不是爲了他!他身負血海深仇,復國大任,情愛之事早已與他們這種人形同陌路,他卻癡心戀上蕭綰意,若蕭綰意對他有心,她尚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留她性命,然而在公主府的日子她深知蕭綰意心中之人不是她的傻師兄,而是流雲祈羽!若是他能就此懸崖勒馬,利用蕭綰意成就大事,可是他卻冒着身份被揭的危險將之藏起來。
他到底知不知道師傅已經對他越來越不滿了,甚至準備親自坐鎮雲都,幸好她洞悉一切,請來姥姥,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吱呀一聲,百里鳳熙絲毫不理會身後魂遊太虛的海靈兒,徑自走進書房,棗泥色的書桌前,那姿態卓然的紫色聲音不期然的落入眼簾,森冷的玄鐵面具在燭光的映襯下泛着幽寒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