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震鐸不愧是老牌特工,眼睛那可不是一般的毒!與他擦身而過的那個拄着柺棍、佝僂八相的老年乞丐的確就是解耀先裝扮的,年輕的乞丐是負責保衛解耀先的“佛燈”宋笑貋。
在得知奧古斯特•馮•霍夫曼在聖母帡幪教堂附近出現過之後,解耀先在聖母帡幪教堂附近已經轉悠兩三天了。解耀先期待着幸運之神再次眷顧他,讓他追蹤到到霍夫曼的蹤跡,或者是找到霍夫曼藏身之處的一些蛛絲馬跡也好。霍夫曼善於僞裝,行蹤詭秘,機智大膽,頗得美國情報組織的賞識,甚至被稱爲“完美的間諜”。可霍夫曼再厲害他畢竟也是人,也得吃喝拉撒睡,總得留下點痕跡,只不過霍夫曼過於狡猾,藏身之處至今沒被發現而已。
解耀先上來了犟勁兒。他清楚,霍夫曼表面上所負責的那個由日本、中國和白俄的打手、流氓組成的名字叫做“アポロンの裸眼(阿波羅的光眼)”的諜報組織成員,抓的抓、逃的逃,早就樹倒猢猻散了,幫助霍夫曼藏身在哈爾濱的,絕非“アポロンの裸眼”的諜報組織成員。霍夫曼手中還掌握着一整套的情報網不被外人所知,霍夫曼在哈爾濱佔了地利、人和,這才能躲過追殺的小日本鬼子關東軍情報部的特工,在哈爾濱銷聲匿跡。不過,就算幫助霍夫曼的那些人都是神仙,解耀先也絕不相信這些人真的能讓霍夫曼人間蒸發。
這天,解耀先和“佛燈”化妝成乞丐,又來到了聖母帡幪教堂附近。忽然,解耀先發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解耀先用眼角的餘光瞟了一眼這人,只見這人身材不高,三十多歲。尤其是他頭戴的紫貂皮帽,身穿的紫貂皮大氅,脖子上纏着的銀狐圍脖,解耀先的印象極深。再看這人長得獐頭鼠目,鷹視狼顧,和“小爐匠”欒一平一樣透着十分猥瑣,卻骨子裡散發出一種讓人望而生畏的威嚴。這身名貴的皮草衣服要是給“小爐匠”穿上了,再戴上一副金絲邊眼鏡,那可就是一個名副其實,渾身散發着銅臭味的“暴發戶”了。
“乖乖隆嘚咚,豬油炒大蔥!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自來。嘿嘿……天予弗取,必受其咎!餘震鐸這個癟犢子出賣了那麼多的軍統機密,既然你自己送上門兒來了,老子要是不打你九九八十一槍……不中!不中!老子的二十響‘大肚匣子’支楞巴翹的忒顯眼,老子沒帶,‘佛燈’只帶了一把‘二把盒子’,只有十發子彈。他孃的,沒帶槍也沒啥了不起的,老子就是徒手也要把餘震鐸這個癟犢子撕個粉碎!……”解耀先的心中不由得“呯”、“呯”亂跳,他怕餘震鐸認出自己,心裡邊暗自嘀咕着,極力想平抑自己的情緒,邊若無其事的由“佛燈”攙扶着繼續向前慢慢的走,邊用眼角的餘光觀察着餘震鐸周圍的動靜。
“佛燈”發現瞭解耀先的異常,低聲問道:“六哥,有啥不對勁兒的嗎?……”
解耀先怕“佛燈”搶先出手,微微搖了搖頭。他發現餘震鐸身邊的那個警察還不足爲懼,可是,離餘震鐸二三十米遠處的兩個便衣特務卻很難迅速擊斃。槍聲一響,遠處巡邏的小日本鬼子憲兵會很快增援,自己和“佛燈”兩個人一顆槍,想要全身而退就難了。
解耀先一急,腦門上冷汗津津,心中罵道:“他孃的!送到嘴邊的肉不吃白不吃,可是眼睜睜的吃不上豈不是憋氣又窩火?哼!……”
忽然,離解耀先不遠處傳來“錚!……嗡……”的一聲十分刺耳的聲音,把解耀先嚇了一跳。解耀先隨即反應過來,那是哈爾濱街頭極爲常見的剃頭匠弄出的“喚頭聲”。那時,不僅有固定的理髮店,,還有走街串巷的流動剃頭匠。剃頭匠使用的“喚頭”,是兩根條鐵,一頭燒結成把兒,另一頭微張,全長一尺二寸。剃頭匠左手拿着它,右手用一根五寸的大釘子,從兩根鐵條的縫隙中間向上挑,發出響亮的“錚!……嗡……”聲音,就算是剃頭的叫賣聲。
“他孃的,嚇老子一跳!……”解耀先頭也不回的罵了一句之後,腦海中立刻出現剃頭匠的形象:頭戴破狗皮帽子,身穿髒兮兮的破棉襖,用扁擔挑着剃頭的挑子。挑子的一頭是紅漆長方凳,凳腿間有三個抽屜,最上面一個是放錢的,錢是從凳子面上開的小長方孔裡塞進去的;第二、三個抽屜分別放置圍布、刀、剪之類工具。挑子的另一頭是個長圓籠,裡面放一小火爐,上面放置一個大沿的黃銅盆,水總保持着一定熱度。這一頭下邊三條腿,一條腿向上就像一個旗杆,旗杆上掛鋼刀布和手巾。剃頭挑子的這種模式,不但在哈爾濱如此,就是直到四川的重慶也沒有兩樣。剃頭挑子紅漆長方凳是涼的一頭,另一頭是熱的一頭。由此衍生出比喻一件事情,只有一方的一廂情願,另一方不同意的俗語:“剃頭挑子一頭熱”。
“呵呵……死冷寒天的,誰凍得嘶嘶哈哈的找你剃頭呀?……”解耀先想到“剃頭挑子一頭熱”這句俗語,心中不免覺得好笑。可他立刻又聯想到一提起殺大叛徒、大漢奸餘震鐸這件事,軍統濱江組組長“毛二賴子”那隻白毛老狐狸總是推三阻四的,總是拿軍統“老闆”來當擋箭牌。解耀先心中暗罵道:“他孃的!老子這旮沓要爲國爲民除害,‘毛二賴子’總是卟楞腦袋,老子這豈不是‘剃頭的挑子一頭熱乎’?……不中!不中!送到嘴邊兒的肥肉不吃白不吃,吃了也白吃!餘震鐸這個癟犢子非殺不可!殺人這種‘溼活兒’只要行動迅速,選擇的退路合適,自己和‘佛燈’脫險的可能性是很大的。……”
就在解耀先妄動無名,殺機已動的時候,他的身後忽然傳來一個小女孩兒稚嫩的聲音:“爺爺,爺爺,我饞了!想吃傅家店老魏頭兒家的餡兒餅,想喝他家的羊湯!……”
另一個蒼老的聲音十分慈愛的說道:“小喜子,傅家店老魏頭兒家的餡兒餅肥而不膩,吃到嘴裡那是滿嘴的肉香。再來上一碗他家的羊湯……嘖嘖,爺爺都淌哈喇子了!呵呵……可這旮沓離傅家店太遠,明兒個爺爺一準兒領你去老魏頭兒家吃餡兒餅、喝羊湯。……”
祖孫二人的對話,讓解耀先猶如一聲霹靂擊中了他的頭頂,不由得悚然一驚。解耀先清楚,在這人來人往的大直街上槍聲一響,那槍子兒可不長眼睛,難免殃及無辜的路人。解耀先的眼前彷彿出現了身後那可愛的小女孩兒,和她慈祥的爺爺身中數彈,倒在血泊中。
解耀先渾身打了一個寒戰,不由得將腦袋向脖子裡縮了縮。“佛燈”已經感覺到了解耀先身上發生的細微的變化,只是沒弄明白解耀先究竟發現了什麼,讓“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麋鹿興於左而目不瞬”的軍統“六哥”一副神不守舍、舉棋不定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