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震鐸心中狂跳,卻眯着眼睛,不動聲色的說道:“欒警尉,你搞錯了!我是浙江人,吃不了川菜。一吃川菜就跑肚拉稀,我最喜歡吃的是寧波狀元樓的當家菜冰糖甲魚。……”
餘震鐸說的也是“八大金剛”中人才能聽得懂的暗語,意思是自承是“八大金剛”中人“活二閻王”,已經知道了來人的身份。請對方不必拘禮,有什麼事可以儘管說。
“小爐匠”不好意思的撓了撓腦袋,嬉皮笑臉的說道:“瞅瞅這事兒整的,六哥明明囑咐我說是請餘長官去吃江水燉江魚,這腦瓜子咋木格脹的還不會學話了呢?……”
“小爐匠”說到這裡,腳後跟兒一磕,“啪”的一聲向餘震鐸敬了個禮,鄭重的說道:“報告餘長官,卑職是濱江組少尉情報員欒一平,代號‘小爐匠’!奉濱江組代組長解耀先上尉的命令,前來和餘長官接頭!卑職向來對長官不恭,請餘長官寬恕卑職不知之罪!……”
餘震鐸喜極而泣,他已經明白了和總部戴老闆聯繫不上,不只是他急得猶如熱鍋上的螞蟻。戴老闆一時搞不清楚他的情況,也一定心急如焚。這纔不惜通過濱江組的電臺,命令“鬼子六”那個小赤佬來了解自己的情況。“鬼子六”那個小赤佬也算聰明,他沒有冒冒失失的來找自己,卻通過濱江組在警察廳的內線“小爐匠”來跟自己接頭。
“活二閻王”餘震鐸和“鬼子六”解耀先這對兒義結金蘭,卻又幾乎性命相搏的兄弟,終於在寬街,也就是後來的中央大街西十三道街哈爾濱有名的南菜館“五芳齋”相見了。
剛剛晉升警尉的“小爐匠”也抖起來了。警察廳的副廳長兼哈爾濱保安局局長原田菀爾三等警監也許是考慮“小爐匠”長得就跟餘震鐸的雙胞胎兄弟似的,必要的時候也可以做餘震鐸的替身。原田菀爾跟廳長王賢燁打了個招呼,就不再給餘震鐸配置專職司機,由“小爐匠”專職給餘震鐸開那輛苟熙玖重新買的2083“福特牌”轎車,並負責餘震鐸安全的內衛。
“小爐匠”把“福特牌”轎車開到“五芳齋”門前,神氣活現的跳下了車,掃視了一眼“五芳齋”門前,見“旱魃”胸前掛着一個擺滿菸捲兒的箱子,正在吆喝:“菸捲兒!……”
“旱魃”就像是漫不經意的一眼看到了“小爐匠”,他就像不認識一般只是點了點頭,繼續賣他的菸捲兒。“小爐匠”一轉臉,只見“佛燈”坐在“五芳齋”西邊的“正明樓”,邊磨刀,邊斜着眼睛瞥了一眼“小爐匠”,吆喝道:“磨剪子嘞,戧菜……刀!……”
“小爐匠”這才拉開那輛“福特牌”轎車的後車門,把手遮在車門上方。頭戴“盛錫福”的皮質黑禮帽,戴着一副“東發合”的墨鏡,身穿一件“興順隆”皮襖莊的黑色長皮夾克,腳蹬一雙“內聯升”皮鞋的餘震鐸從車裡鑽了出來。整個浪兒一個支持國貨的模範呀!
餘震鐸一進入“五芳齋”的包間,立刻和等候已久的解耀先緊緊地抱在了一起。解耀先哽咽着說道:“二哥,老六……老六想死你了!要不是……要不是老闆來電說明真相,老六還在恨着二哥。呵呵……老六真是……真是罪該萬死!咱們兄弟大難不死,纔有今日重逢,老天也真是眷顧咱們兄弟!從今往後,老六又可以追隨二哥鞍前馬後,共同殺賊!……”
餘震鐸推開解耀先,深情的望着滿臉又是鼻涕又是眼淚,卻滿臉喜不自勝,真情流露的解耀先。餘震鐸也是眼含熱淚,先前還對眼目前兒這個解耀先到底是不是“鬼子六”的一絲懷疑早就煙消雲散了。他動情的說道:“老六,你還能叫我一聲二哥,我心裡真高興!不過,軍統‘八大金剛’中殺人不眨眼的‘鬼子六’什麼時候變成哭哭啼啼的小囡囡了?呵呵……真給‘八大金剛’丟人!快收起眼淚,咱們兄弟劫後餘生,還有很多大事要辦呢!……”
“二哥請上座!……”解耀先把餘震鐸讓到上首坐下後,這纔打橫相陪,說道:“得知即將和二哥重逢,老六不勝之喜!二哥是南方人,來哈爾濱這些日子,高粱米大碴子的,想必二哥早就吃的倒胃口了。老六絞盡腦汁打聽了半天才找到這家‘五芳齋’,聽說這家‘五芳齋’不僅浙菜做得很地道,就是紹興老酒、金華火腿、冬菇和京冬薑片這些個也是由老鼎豐南貨茶食店進的正宗貨。今兒個二哥賞光,就給‘五芳齋’鑑別一下是不是在吹牛十三!……”
餘震鐸打量了一下解耀先,只見他和自己的裝束差不多,整個浪兒就是一身特務的行頭,不由得暗自好笑,微笑着說道:“嗯……我也聽說老鼎豐南貨茶食店是由浙江紹興人王阿達、徐宗宣、侯長生合股創辦的。按理說,他們也不應該進假貨來砸他們自己的牌子。……”
“來啦!西湖醋魚一條!……”推門而進的原來是“獠牙”,餘震鐸見了他不由得愣了愣。“獠牙”將盛有一條不足二斤草魚的盤子放到桌子中央,笑嘻嘻的說道:“咱們這‘西湖醋魚’沒地方踅摸西湖草魚去,只好用松花江的草根棒子代替,不知能不能讓兩位長官滿意?……”
餘震鐸看到久違的美食,只見顏色金紅、醋香濃郁,不由得食指大動,他夾了一筷子放入口中,只覺得魚肉細嫩、口感酸甜,點頭讚道:“地道!地道!清人方恆泰有《西湖》詩云‘小泊湖邊五柳居,當筵舉網得鮮魚。味酸最愛銀刀檜,河鯉河紡總不如。’很地道!……”
“獠牙”喜出望外,連聲道謝後退了出去。解耀先知道餘震鐸對“獠牙”的身份已經起疑,索性也就不瞞餘震鐸。他笑着說道:“二哥,纔剛這個跑堂兒的是咱濱江組的兄弟,趙劍芷少尉,代號‘獠牙’。和‘五芳齋’這旮沓的大廚很熟,臨時來幫忙的。……”
“來啦!紹興老酒古越龍山花雕一大壇!……”隨着吆喝聲,“獠牙”捧着一個冒着熱氣的大酒罈子走了進來。他的後面還跟着一個夥計,手裡端着的餐盤中盛着東坡肉、冰糖甲魚和清湯越雞讓人見之就淌哈喇子的佳餚。“獠牙”有意賣弄,雙手捧着二十多斤重的酒罈子,將滾燙的紹興老酒古越龍山花雕斟入餘震鐸和解耀先面前的酒杯中。
解耀先敬了餘震鐸一杯之後,兄弟二人邊吃邊聊起了被打散之後的情況。酒過三巡菜過五味,餘震鐸用手帕抹了抹嘴角邊“東坡肉”的湯汁,對解耀先說道:“老六,你能不能跟二哥說一說昨天晚上你在‘荒草甸子’大打出手是怎麼回事?……”
“那是必須的!這事兒必須得向二哥報告!……”解耀先吐出嘴裡正在嗦嘞起來沒完的甲魚爪兒,又喝了一口古越龍山花雕,這才從在聖母帡幪教堂後院的“老毛子”墓地巧遇霍夫曼說起,說到霍夫曼第一次約他在“雅克薩酒館”見面,可霍夫曼臭嘚瑟,又把接頭地點臨時改到了學堂街的“協和堂”,結果讓餘震鐸給截了胡,和霍夫曼沒談成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