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過又生,一聲尖嘯聲不知從何處響起,院中低垂的黑雲似的煙雲忽然化成利劍般的羣鳥涌入,拍着翅膀呼嘯而過。
只聽着幾聲慘叫聲起,隨着桌上還未被收拾的物件落地,緊接着有人推翻桌椅、重重倒地之聲。
若芸汗毛倒數,見百澤手中的夜明珠雖亮,但卻照不全這廳,反而將自己暴露在光中,忙伸手將珠子掩了大半光華,小聲道:“這尖嘯,似曾相識。”
百澤略一點頭,伸手將她肩膀一按。
她一個吃痛彎腰倒地,與此同時那飛翔的活物帶起陣風從她頭頂掠過,屋角又響起慘叫。
常德大氣都不敢出,緊緊護着榮錦桓退到邊上,而榮錦桓始終揹着手並未作任何指示。
廳中之人亂作一團,若芸背脊生涼、心有後怕,擡頭藉着微光,見懷軒墨伸手去到桌上的食盒中抓着什麼。
他摸了一把東西在手,雙指一夾、一甩,便有鳥兒發出尖叫墜落,緊接着又數枚小黑影自他手中飛出,每有一枚便落一翼。
廳中侍衛僕從稍安,轉而貓腰匍匐、凝神屏息。
懷軒墨端坐絲毫不亂,手中數十枚發盡,那凌空撲翅的聲音便銷了大半,尖嘯聲也乍停。
懷軒墨略微停滯,又揚手一擊,似乎是事先說好的那般,幾乎同一時刻百澤“嚯”的跳起身,橫手抽出袖中的短刀,目光凌厲、刀光乍現。
電光火石之間橫刀一斬。只聽一聲脆響,還沒等其他人反應過來,他已然落地。揮刀入鞘,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聽許久沒有動靜,有膽大的侍從重新點了燈盞。
只見百澤一臉笑容淡而明媚立在廳中,四周躺着中了招的護衛,無不臉上、脖子上被劃出斑駁血痕,血痕周圍的皮膚泛出暗紫,雙目緊閉不省人事。
而地上、牆上、甚至房樑柱上。遍佈幾十只黑色的鴉雀,一隻只銳羽尖喙,被什麼東西不偏不倚的釘在那裡已然死去。在百澤的腳下有一隻更大的,被方纔他當空一揮儼然斃命。
侍衛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從一個個年輕的臉上都看出了對不明事物的本能畏懼,張餘更是提着劍直起身。大張着嘴瞧着一片狼藉。
懷軒墨淡淡的擡手一鬆。手中剩餘的東西紛紛落回了桌上的食盒裡,卻是一把普通炒好的瓜子。
“哎喲,皇上……”常德這才長舒一口氣,癱坐下來,大口大口的喘着。
榮錦桓確認無恙,這才鬆開緊掩口鼻的袖子,環顧四周又瞥了眼地下的屍首,蹙眉命令道:“將傷者擡下去。”
後院一聲女子的尖叫響起。懷軒墨從椅子上起身,而護衛們則直衝內院。
“丫頭。你沒事吧?”百澤過來拍了拍若芸的肩膀,見她面色慘白、冷汗直冒,不由問道。
若芸瞅着地上鳥兒與刺客的屍首不語,默默的搖了搖頭。
若那尖嘯屬實,今夜要將這蛇鼠一窩一網打盡,她這個知曉崑崙曲、引趙無陽興趣之人可是個大籌碼……
但是……皇上會知道這些麼?
她擡眼看去,卻見榮錦桓已然到了她跟前,一隻大手繞過她後背扶住她另一側的肩將她攬在懷裡,低沉的聲音自耳旁傳來:“跟着朕。”
對他的所作所爲痛心疾首,她想怒目而視,卻驚訝的覺得她被他擁着,周身傳來一股暖流,方纔冰冷的身體開始回暖。
她抿了抿脣,把想說的話給嚥了下去。
若芸被他擁着快步到了後庭,開闊的迴廊可以看到花園裡程清和已經在同一個人影打鬥,四周有不少榮王府、程王府乃至羽林衛與人拼殺着。
而穿着喜服的胡玉兒不知何時已經出了屋子、跌坐在門外,珠冠已不知去向,她臉上血色盡失,雙手緊緊攥着心口衣衫不住的哆嗦。
胡舒兒則是跪坐在她身旁,同她緊緊的依偎在一起驚恐的看着四周,丫頭們則驚恐萬分的抱成一團。
院子裡,榮逸軒早就抽出了寒鐵劍同一人纏鬥,那黑衣人同先前那波的刺客不同,紅燈高掛的當兒臉卻深深陷入陰影,除了一雙灰色的雙眼其餘都被緊裹,背挺得筆直可動作尚靈活,不偏不倚的架住榮逸軒的攻勢。
“逸軒……”榮錦桓眉頭一皺,放開了若芸卻沒有立刻上前,由着羽林衛把中央團團圍住。
“皇上!”胡舒兒看到榮錦桓,立刻放下姐姐撲上來,哭得梨花帶雨,“皇上,嚇死臣妾了……”說着,整個人都要癱軟下來。
榮錦桓順勢將她接住,任由她全身依掛在他身上,只得騰出手來安撫道:“舒兒別怕,有朕在。”
若芸瞧見他這般情深意切,忙撇過頭去迴避。
忽然從大開的正寢內飛出一物直直的砸榮錦桓而去,榮錦桓想也不想擡手就攔,身側的張餘已經搶先一步騰空一躍伸手一撈,一看卻是半片翠玉酒杯貼着喜字,分明是用於合衾酒,張餘頓時愣住,不知道是給皇上看好、還是還給榮逸軒好,想了會兒還是順手遞給了胡玉兒。
胡玉兒接過那酒杯,念及明明洞房花燭、屏風燭影等着夫君,如今酒杯已碎、婚房盡毀,再也忍不住一下子哭出聲來。
屋內呯呯砰砰的響起來,隨後一隻果盤飛出門外摔到地上碎裂,胡玉兒一驚,忙蜷縮着避開,有丫頭大着膽子上來扶她到邊上,緊接着純銅的盆隨着一聲驚呼被砸了出來,洗手湯水潑了一地。
程清雯縱身一躍飛出屋內,才站定就立馬打了個響指:“赤炎,給我上!”
斜刺裡飛出個火紅衣衫的高瘦身影來,完全不理會周遭的一切,對着程清雯略微抱拳便隻身上了屋頂、又一躍到了屋後。
程清雯只瞟了一眼榮錦桓,擡頭對着屋頂上道:“百澤,那屋後的人最爲可疑,被我給找了出來,赤炎抓住他說不定就事半功倍。”
“這麼簡單?”百澤挑眉,跪在房頂上眯着眼睛笑,可那笑容似乎完全不相信程清雯的話一般,末了微微搖頭。
榮逸軒同黑衣人打鬥愈近,懷軒墨卻不滿的輕啐,靜如死水的眼眸轉向榮逸軒道:“榮王爺,劍借我一用。”說着忽然劈手奪過他的精鐵劍。
榮逸軒臉色一黑,他武功並不差,可懷軒墨明明眼盲卻下手精準,僅憑藉方纔劃過的刀風便能趁着他毫無防備而準確出手,着實可怕,被如此蒼白弱不禁風的人一使力就給奪了武器,他猛然退開幾步去。
懷軒墨的動作絲毫不拖泥帶水,奪了劍來便揮手豎劈,那黑衣人側身閃開,可懷軒墨的另一隻手彷彿付了鬼魅的利刃一般、五指併攏徑直插入了他的心口。
那黑衣人所有的動作都停住了,懷軒墨抽手,手指尖上不知何時套了銀色的短甲,所沾鮮血紅中帶黑,一滴一滴的落下。
下一瞬,黑衣人像是完全沒受傷一般,手中的刀劃出凌厲之風砍來,若芸眼見危及,不由驚呼出聲:“懷王爺,後退!”
懷軒墨雖能輕易判斷風向,但並非真正習武之人,眼下才抽了手卻來不及動身,那刀快近眼前,張餘從斜刺裡殺過來挑偏刀鋒,擡腳用力一蹬,那黑衣人便踉蹌幾步倒地,又很快爬起來再戰。
張餘不甘示弱同他打鬥,懷軒墨甩手將借來分散敵人注意的劍丟回給榮逸軒,擡起沾了黑血的手湊近鼻尖聞了聞,平日蒼白的臉色頓時蒙塵,抽出一方帕子重重的擦拭着手指。
“果然不是刀劍便能抵擋。”榮錦桓還抱着胡舒兒,瞧見這般情形,不由皺眉冷哼。
另一聲悶哼響起,百澤臉色一沉說了聲“不好”便起身,下一瞬已躍到了對面屋頂上,而他的面前陡然出現了另一個黑衣人,只是這黑衣人既非用布蒙着臉也非詭異暗面,而是裹着長長的黑色斗篷戴着銀甲面具,乍一看像極了於王軍的裝束。
那人身高比百澤略矮卻魁梧許多,而百澤見了他、略一交手卻變了臉色。
“百澤……對方是誰?”若芸遠遠的喊出聲,百澤卻第一次以一記嚴厲的目光將她瞪了回去,若芸頭一回在他眼中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擔憂。
可對頭的人卻絲毫沒有遲疑,手持長槍毫不猶豫的刺向百澤。
百澤來回躲閃就是不還手,榮錦桓不解的大喊:“於百澤,你在作什麼?!”
百澤面露氣憤,冷聲道:“都別過來!”
包圍而來的羽林衛被這突如其來的亂象給嚇懵了,手握武器呆呆的站着,不知下一步如何是好。
榮逸軒乾脆收起了精鐵劍,走到胡玉兒跟前輕聲寬慰。胡玉兒早嚇的魂飛魄散,見到榮逸軒便撲進他懷中嚎啕大哭起來。
“也許是……”若芸心下有了猜測,咬了咬脣,忙到懷軒墨身旁道,“懷王爺,用藥。”
“藥?”懷軒墨看不見現狀,聽罷皺了眉重複了一遍,忽然恍然大悟,忙衝屋頂喊,“百澤,走!”
花園那頭遠遠傳來程清和詫異的叫聲:“我殺不了他!怎麼回事?!”